安西王妃陸芳塵是個讓人一見即不能忘記的人。她有着若白蓮般的容顏,眼眸溫柔如雪山之巔的清泉,聲音如暖玉般清脆,長髮如墨一般黑亮,笑起來會讓人看見滿目星辰。
外面的人都是這樣傳揚的。陸家是天正有名的清流之家,還出了個文武雙全的大將軍,陸芳塵生在西郡的厲陽下,卻長在南郡的溫潤中。十五歲帶着一身貴雅之氣,回到西郡雙親身邊。
那時越辳十八歲,跟在陸老將軍身邊五年,一邊治理他的封地,一邊學文武之策。他愛上了這個美麗的姑娘,求了親,老將軍也同意了,十五歲還懵懂無知的陸芳塵也答應了。
然而她之後卻遇到了另一個男人。那個遊俠般的男子,他的夢想漸漸與她心裡的不安分子融合,也變成了她的夢想。
然後後來的一切,便變成了無法挽回的局面,老將軍戰死,夫人殉情,她還是嫁給了安西王,但她卻一點都不開心。一年十二個月,有十一個月是在外面遊蕩。
這是越辳心中的痛,外面的人絕無可知,多虧了她曾嫁給越宮璃五年,不可多得的曾知道這一秘密。
陸芳塵絕少露面,對外只宣稱身體不好,需靜養。第一次在京城出現,是十二年前,她與越辳的婚禮。第二次出現則是在越宮景與蒙書雅的婚禮上。
算一算時間,前世她和蒙書雅的婚事相差不到一個月,這個時間正常來講,是快接近越宮景的婚禮了。可這一次,她是往外走,還是往回走?
再次動身時,蒙書悅坐在車廂口,半卷着車簾跟阿美聊天:“我剛纔只看到那麼一小眼,夫人真是太漂亮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美麗的人。”
“小丫頭嘴巴挺甜的啊!那是,就算天仙下凡,也不過如此了!”聽見有人誇自家主子,阿美心裡也是美美的。只是心裡嘆息,如果主子和王爺的感情能再好一點,不再整天往外說什麼遊歷天下,趕緊生個小世子出來,就更好了!
“姐姐也是個美人。”
“哈哈!我越來越喜歡你了!你今年多大了?要不要姐姐在嘉絨給你介紹門親事?”
蒙書悅羞得兩頰通紅,低着頭輕聲說:“十五了。我……不想嫁人。”
“啊?爲什麼呀?”
於是蒙書悅又編排出一個負心漢的故事,引得阿美義憤填膺,罵不絕口。
還未到酉時,便進了陵鄉,陸芳塵提出在此休整,補充些用品。
陵鄉原來是個產磷礦的地方,可惜開採過度,現在早已見不到半點礦藏了。街市比禾加蕭條得不只一星半點,包了個乾淨的客棧,老闆、小二好久沒接過這麼大單生意,急急迎上前,有求必應。
無憂一直沒醒,蒙書悅在一樓和他共一間屋子,安頓好之後,就拿着季先生給他配好的藥包,去廚房煎藥。這件事在蒙府也是做慣了的,難不倒她。玲瓏丸本就不多,現在只剩下幾顆了,突然想到了東方百利,不知道他到了哪裡,有沒有聽到關於她的消息。
至於越宮景……蒙書悅搖頭,不要再想他,此番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再回京城。這些天疲於奔命,也不知道蒙府諸人到底怎麼樣了,蒙書雅落了個什麼下場。
越宮璃……是啊,還有越宮璃沒有身敗名裂,沒有遭受過她曾遭受的痛苦,她怎麼能不回京,怎麼能就此罷休!
晚飯前,季先生又來看了一回,吩咐廚房做些清粥來,蒙書悅喂他的時候,已經能夠吞嚥,季先生說不出意外,明天早上他就可以醒了。
看來阿美是對她說的身世確信無疑,臨睡前悄聲來告訴她,如果他們不趕時間的話,陸芳塵答應他們繼續跟着,因爲陸芳塵繞道陵鄉是有事要辦。蒙書悅自然是願意的,她的爽快,卻讓阿美略顯疑惑,她不是着急要去嘉絨繼承家產嗎?看看依舊未醒的無憂,卻沒問出口。
第二天早飯後,陸芳塵就帶着十幾個人出去了。直到午時方回,阿美臉上笑吟吟的,經過的時候,還往屋裡給她扔了個袋子,裡面裝滿了各式小點,不過都掛着大喜字。
這是幹嘛去了?
直到傍晚阿美才過來給她解了惑,“夫人以前的一個貼身丫頭生了雙胞胎兒子,今日滿月,哎呀!你是沒去,那兩個胖小子肉乎乎,軟綿綿的……姐姐我什麼都沒怕過,抱着他們的時候,手卻抖了!”
蒙書悅神情有點僵。
阿美興致勃勃說了好一會,沒聽到蒙書悅有反應,“怎麼了?對小孩子不感興趣?”
“哦……姐姐你繼續說,咱夫人可真慈愛,丫頭生了孩子都這麼老遠過來相看。”
見她沒什麼興致,阿美再說了幾句,便回房了,心裡的疑惑卻越來越重。她對他們一點都不好奇,也從來沒有向她套過話,甚至還知道他們是要去嘉絨,這太讓人生疑了。
無憂果然如季先生所說,按時醒過來,當天下午便掙扎着起來活動了身體。第二天啓程時,他便自動走動了,季先生過來看了,略感驚訝,他的身體恢復能力也太強了,“不錯,可以略微活動活動,身體未完全恢復前,不可做激烈動作。”
剛出城門,一隊人馬英姿颯爽的立在兩旁,當先一個男人一身月白長袍,雄姿英發,雙眉如劍,眼若寒星,面如冠玉,整個人俊秀挺拔,好似一柄出匣之劍,閃動着攝人的寒芒和銳利的刀鋒之氣。看到城門裡走出來的人馬,緩緩站起來,笑容瞬間就將他身上的冰寒之氣擊退得毫無痕跡。
“爺來了!”當先的阿勁大呼一聲,隊伍裡瞬間就熱鬧起來了。
連阿美都忍不住,去了陸芳塵的馬車。蒙書悅卻驚呆了,她可沒想這麼快跟越辳打上照面啊!她想的是,到了嘉絨,一進城門,便跟陸芳塵分道揚鑣,然後隱姓埋名,遇上了咋辦啊?
無憂看着她臉上忽喜忽悲的,輕聲問:“怎麼了?”
蒙書悅苦着臉說:“外面那是越宮景的小叔、小嬸子。越辳認識我啊!”
無憂這才知道,救他們的竟然是安
西王妃,“那不是更好?”
蒙書悅瞪他一眼,好什麼呀!
大概是昨天的喜事效應還在持續,越辳過來的時候,陸芳塵臉上還帶着笑意,“你怎麼來了?”
越辳還有些發愣,她竟然笑了?
鐵塔等人早在一旁起鬨了,“夫人,爺是想你了!”
“爺知道你要回來的消息,早就呆不住了!”
“前天知道你過了禾加,便按捺不住從玉門關飛奔來了!”
“兩天兩夜不眠不休啊!”
“去!去!是不是嫌在玉門呆的時間不長?你們幾個給我即刻啓程,三年不許下關!”越辳故作強悍地吼道。
鐵塔等人完全不受威脅,依舊笑得很大聲。
陸芳塵出來解圍:“這就啓程吧!”
衆人隨即發出一聲歡呼。越辳轉身找馬,手指被他牽住,低聲說:“坐馬車吧。”
在衆人的打趣聲中,越辳如踏在雲霧裡一般,木手木腳的進了馬車,看她收拾好放在裡面打發時間的書本,又倒出溫水,給他溼了帕子遞過來:“擦完臉,躺一下。”
越辳如扯線木偶般,按她據說的做完了一切,直到她把小盆遞出去,安靜地坐在一旁,他將萬千翻涌複雜的思緒壓下去,輕握住她的手,“我不累。說說話,可以嗎?”
陸芳塵胸中翻涌着複雜的情緒,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她這麼多年的冷漠,終於將他的熱情磨成了如此小心翼翼,嚥下苦澀,笑眼望着他:“好。”
氣氛突然又變得尷尬,她也突然寂靜無語,彷彿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迥然不同的關係。
“邊境涌了很多西漢難民,看着他們在城下悲啼哭叫,我心裡是不忍的,卻不能打開城門。”越辳先開了頭,不敢問她的事,只好說起自己的事。
“嗯,我聽說了。我昨天卻見了懷香,她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小孩子的眼睛黑黝黝的,又圓又大,很像她。肉乎乎又軟綿綿的,抱在懷裡讓人愛不釋手。”說着說着,聲音就越來越輕了,目光垂下來,看着他們相握的左右手。她的手指依舊白皙修長,如玉一般,而他從前圓潤的手指,卻因這些年來刀劍不熟手,變得越來越粗大。
越辳暗想,她提孩子做什麼?下一瞬她出口的話,卻讓他身體繃緊,懷疑的看向她。
她說:“引辰,我們生個孩子吧。”
越辳卻放開了她的手,目光審視着她:“你想通了?”
她臉上笑意未變,越辳的臉色卻越來越沉,他的雙眼直直的望着她,一雙瞳仁黑的深不可測,就那麼直直的望着,像是要穿透她看到別處:“還是你只想要個孩子而已?”
她笑意一僵,擡頭就看到晃動的簾子,和他微慍的聲音:“我的馬呢!”
然後是打馬而去的聲音。
阿美急急地趕過來,“王妃,爺是怎麼了?”
陸芳塵苦笑一聲,她怎麼知道他怎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