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着進了天都,應該也有大把機會行樂,沒想到這一路已經九死一生。
侍衛們的身影仿若與黑暗融爲一體,他們已經潛伏了大半夜,只等着那不識相的撞上刀口。遠遠傳來街角打更聲,眼角的視野邊緣便發現隱隱掠過一抹黑影,迅疾而過,猶如幻覺。
未及片刻,又是黑影一閃。黑影是從東牆的那一側過來的,躍上院牆後便伏身在屋脊上凝然不動,少頃又有第三個黑影掠進,如此這般反覆數次,小院的屋頂上已來了將近十人。
個個皆高手!
西廂的窗戶突然晃了一晃,而幾乎是在窗扇晃動的同時,屋脊上一聲悶哼,已有一人頭朝下墜入院中,夜幕下不知何時多了兩條修長柔韌的身影,在鬼魅般的閃動中,餘下的幾條黑影已被盡數逼退回了東廂房頂,抵擋得甚是狼狽。
青涯面上浮起一絲讚賞,只是這些人怎麼不來個乾脆?什麼時候才輪到他出手?
下一個瞬間表情僵住。因爲視線中出現了另一撥來襲者,自南牆而上,恰好避開了房頂上的夏莊、琴聲。
青涯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未及多想已飛身而起,口中大喝一聲:“上!無需活口!”
院裡立即刀槍四作,青涯率先迎上去,飛刀一擲,即響起一起悶哼,那人回身,兩人便纏鬥起來。誰知這人身手也不弱,差不多近百回合,那人才露出破綻。
青涯一掌印上那人前胸,對方的身子如斷線風箏般飛起,他這時才察覺到不對,可是未及收手,那身形如箭般撞碎了門板,直射入主屋去了。
這主屋之中,住着尊貴的公主和她幾個漂亮的心腹侍女,什麼時候見她們拿過比托盤更重的東西?
“公主小心!”嘶着嗓子大喊了一聲,青涯衝上臺階,踏着已碎了一地的門板木屑,進入了黑沉沉的室內。
血腥氣撲面而來,他心裡一個咯噔,在腦袋還沒有下一個反應之前,眼前火光一閃,桌上的燈被盈盈點亮。
彌滿室內的潤黃光線中,公主披着一件毛皮長氅,安然坐在矮榻上,身後兩上侍女,擎着燈盞,身前兩個侍女,人手一隻小弩,燈影搖曳在她們清素的容顏上,更顯得有幾分肅殺。
低下頭,那刺客的屍身就躺在腳下不遠的地方,一柄精巧的小箭正中他眉心,而他的喉結正中也端端正正插着另一支小箭。雖然他胸前一片殷紅血色,但那顯然是中了自己一掌之後噴出的,而眉心、喉間的傷口卻由於箭勢凌厲,刺激得死者肌肉緊縮,別無血跡濺出,可以想象當時在黑暗之中的發箭人眼有多利,手有多穩。
他頓時膝蓋一軟,跪下來。
夏莊、琴聲兩人隨即進來,異口同聲稟告:“公主,刺客盡除,全部都是死士。”
赫喧表情淡淡地,從踏入天正的土地開始,她已經遭到六七撥刺殺了。開始的兩次還有柘國人混跡其中,這次她帶着四十來人,裝成一個商隊,沒想到還是被人泄露了行蹤。枉費皇兄步步爲營,爲她苦心挑選了每一個送嫁的陪員。
“拉下去處理了吧!”
這應該是最後一撥了吧?還有三天她便能進入天都,她的依仗隊落後兩日的行程,十天後便是她大婚的日子。
回去三個月,發生了很多事情。龍虎營佔領北崖,奪回了被摩羯人佔領了十年的隴城,北疆大營也被龍虎營接管。哥哥終於從太后孃家人手裡拿到了兵權,並控制住了皇城外的軍機大營,大清洗一番,換上了自己信賴的人。
太后和蘭闔家不善罷干休,幾次三番對她出手,哥哥終於忍無可忍,讓禮部和御史臺的官員聯手,把太后送到了皇陵,替先皇守陵。蘭闔家財富收繳國庫,廢爲庶民,永世不得入京,三代之內必須活在官府監督之下,從此退出柘國的勢力中心。
哥哥年底也滿二十四了,關於他的婚事,柘國朝臣們的口水都說幹幾次了,他總說再等等、再等等。他到底在等什麼人呢?
這些事情每天晚上睡着之前,都會浮現在她腦子裡。這是不捨吧……
越宮景從西郡回來後,消沉了好幾天,諸事不理。
華無尤自知理虧,也沒有急着來找他。當時他的打算是,越宮璃既然費盡心機想要得到她,那她肯定是安全的。他們離開後,就去找越辳,在越宮璃離開西郡前,把蒙書悅從他手裡搶過來。
這樣纔是最好的解決方案。誰知道越宮璃手下竟會不聽他的命令,私自動手?她中了毒,墜落山崖,本就九死一生的事。他還讓益清帶隊,帶了好幾批人下去找,都一無所獲。益清說起崖底的溫泉怪物,饒是膽大如她,都覺後背發寒。他們纔不得不接受蒙書悅已死的消息,並在京城、各地廣爲發佈,天女已死、大亂已過的消息。
那些無辜的平民百姓一個個歡喜若狂,奔走相告。華無尤悠閒地坐在檐廊下,看着外面。衆口鑠金,便消逝了一個花季生命,外面那羣無辜的人才最可怕。
一個人影旋風般捲進來,“是你?是你對不對?”
他還沒反應過來,鼻子上就砸來一拳,痛得他頭暈眼花,擡眼一看,纔看清來人是在府裡裝死人近半個月的越宮景。
大怒:“你幹什麼?”
“是你在外面讓人傳她死了,是不是?”
差點被嚇傻的了何同和掌櫃,兩人死死抱住瘋了一般的越宮景,他雙目血紅,聲音破碎,面若厲鬼。
“是我,怎樣?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都怪你!都怪你!爲什麼要打昏我,爲什麼要帶我離開?”
“難道你留下來就能救她了不成?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跟個瘋子一樣,我當初怎麼會看中你?”
“我也真後悔,我不能救她,起碼可以跟她一起死……”
華無尤真是氣到想笑,看
一眼何同兩人,兩人手一放,越宮景就如一攤爛泥般,癱軟在地。
“那你去死吧!回來這麼久,你哪一天不可以死,既然這麼痛苦,你爲什麼還活着?”
華無尤語氣輕輕,卻如同驚雷一般砸在他頭上,讓他愣愣地,不知所措。
何同“呯”一下扔把匕首到他面前,又嘩啦嘩啦擺上一圈藥瓶。
華無尤淡淡說:“匕首淬了毒,藥瓶裡的每一種藥丸都能瞬間讓人斃命,那瓶藍底白花的,叫黃梁一夢,你吃了之後,還能夢到你最想見的人,做到你最想做的事,真正地讓你含笑九泉。怎樣,你選擇哪一種?”
越宮景終於恢復神智,踉踉蹌蹌走出門,“銀子……我一分都不會給你。”
“呵……”華無尤笑起來,“想知道她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嗎?”
他猛然回頭,眼神銳利。
“一百萬銀子。”
“帶着你的銀子,下地獄去吧!”
看着那個走出房門,即恢復筆挺身形的身影,何同抹着冷汗說:“少爺,剛纔我可真怕三殿下拿着匕首就抹了自己脖子啊!”
“不錯!機靈!來,賞你了!”華無尤隨手拋個荷包過來,何同捧着立即就笑開了花。
這個天老這麼陰沉,不變一變可真讓人覺得無趣。現在,大戰要開始了吧?
何同八卦地問:“少爺,蒙小姐真給你留話了?”
華無尤眼皮都沒擡一下。
“什麼話,值一百萬兩啊?”
“黃伯,你之前是不是說還缺個洗碗的?何同給你了,讓他洗一個月的碗,洗不完不許吃飯!”
“啊?少爺!不要啊……”
蒙書悅死了,皇后心裡的大石終於放下,可兒子還是跟自己有了隔閡,進宮請安如例行公事一般,很多事情都不再跟她說,也不許她和鍾家插手。
可上次沒有一起除掉越宮景,她心裡就總有個疙瘩,養虎終爲患!聽說最近越宮景因爲蒙書悅的死,茶不思飯不想,她讓人動了點手腳,他還沒發現,也算好消息一個。
太子妃的人選終於確定了,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太子也未置一言。靜安侯府的嫡四女安若素,年方十五,真正的名門貴女。靜安侯府的老太君是皇帝的親姑姑容致公主,四女爲公主的長子所出,如今爲戶部侍郎,主管漕運鹽業,妻爲樂成侯的親妹,至此未納妾。
而現在擺在她面前的大事是,赫喧馬上就在進京城了!皇宮裡又多出一座舒顏殿,還是皇帝親自命人佈置的,一應物什均從柘國皇宮運來,華美、尊貴異常!
這是還沒進宮,赫喧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呢!
更可恨的是,她和柘國太后聯手,竟然都沒讓那對兄妹伏之以法,反而是柘國太后和其孃家都折了進去。
後來聽說,在路上赫喧又幾次遇敵,竟都讓她輕而易舉化解了。原本她想着不過小姑娘一枚,等進了宮,她大把機會收拾她,現在看來,此人心機城府都不容小覷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