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過了明天,進了皇陵祭祀祖先之後,赫喧纔是真正的帝王妻,將來才能進皇陵,葬在皇帝身側。
卯初天還沒亮,祭祀的先頭部隊就已經開始出發。
天正以玄爲尊,帝王袞冕玄衣廣袖,上衣黑色以表天,下裳黃色以象地。皇后的冕服爲黑色上衣壓金錢,下裳爲紅色。貴妃們的冕服則爲黑色上衣壓銀線,下裳爲桃紅色。
其中都繡以朱、白、青、黃、玄五彩絲繪出日月星辰,山龍花蟲,下襬則繡禮器藻火,此乃十二章紋。腰帶佩玉,後綴組綬,莊重非凡。
前世蒙書悅作爲太子正妃,也曾到皇陵宗廟祭拜天地,禱告祖先。除此之外,她再沒有到過皇陵,前世那個柘國來的公主,也沒有機會入皇陵,成爲真正的帝王妻。
今日赫喧來了,儀式隆重堪比當年皇后的祭祀,甚至連皇帝都親自前來主持。
這不知是好還是壞,看她臉上洋溢着幸福又羞澀的笑容,蒙書悅心裡爲她默默祝福。
皇后手上的毒素還未清,代替皇后出席儀式的恭妃。久不見越清鯉,發現他不僅長高了,人也變得沉穩多了,亦步亦趨地跟在越宮景身後,這倒讓蒙書悅略感驚奇。
她代替了一個侍女,站在赫喧身後,所有的宮女、內侍穿着一樣的服飾,梳一樣的髮髻,模糊了眉目。越宮景等人也一個個莊嚴肅立,根本沒有人發現人羣中多了一個她。
大部分人馬留在了山下。午時初刻,皇帝在高臺上主持祭天儀式,午時末刻進到皇陵,祭拜完祖先,赫喧的名碟上貢,排在皇后位後,儀式便完成了。
今日陽光偶爾露出來,灑下金光點點。便有懂行的官員,賦詩數首,歌頌祥瑞。
一陣風突然吹過,樹葉嘩嘩作響,看着威嚴禱告的皇帝,再看看他對面盛裝的女子,蒙書悅的心頭卻掠過一絲暗影。
皇陵守衛森嚴,東方派出的人卻始終沒有辦法靠近,最終還是沒有打聽到越宮璃在這裡這麼久,到底有沒有做過手腳。東方和無憂僞裝成了侍衛,但也只能停在外圍,希望他們有方法能夠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現在她只能看到越宮璃的背影,挺直,不羈,與前世留給她的印象完全不一樣。像是察覺到她的打量,他突然回頭,目光如電,她嚇得再不敢有動作。
祭天儀式馬上就要結束了,而他們約定安全的信號還沒有亮出來。陽光又隱入了厚厚的雲層,蒙書悅望着山下蒼茫處,再看看高臺之後的巨石,黑乎乎的洞口張開着,如一張怪獸的嘴。
石門一閉,內、外便是兩一個世界了。
禮官一句高亢的喊聲“禮畢”,天地間便響起震耳欲聾的“萬歲、千歲”等祝賀聲。
禁軍統領已經當先一步,和禮官走進了石門,然後便是皇帝,相攜着赫喧的手,緩步進入石門,隨後是捧着祭禮的官員們,再然後是恭妃,她手裡牽着越清鯉。
蒙書悅心裡不好的預感漸盛,再擡頭,已不見了越宮璃的身影,越宮景已到了石門邊
上。
他身影一頓,蒙書悅還以爲他已經發現了自己,頭一低,卻發現高臺石板正在微微顫動,隱隱有雷鳴聲響起,這是怎麼回事?
那頭越宮景也發現了不對勁,振臂高呼:“前面的快進皇陵!後面的、兩側的人員趕緊下高臺……”
“嘭……”一聲巨響,聲音衝上雲霄,刺得人耳朵轟鳴,尖銳有若鬼哭。
“嘭……”聲接二連三響起,高臺強震,人員站立不穩,驚恐萬狀,慘烈嘶叫聲登時沖天而起。
蒙書悅在第一聲巨響響起前,人就如靈貓般竄進了石門內。一時間控制不住身體,她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裡,但皇陵裡機關四起,經此巨動後,都開始失控。
巨響之後,石門緩緩關閉,外面哭聲震天,裡面的人也同樣驚慌失措。整個皇陵都在震動,頭頂上砂石如雪花一般飄落。
“這是高祖皇帝在發怒啊!”
人羣中不是誰先開了口,然後便絮絮叨叨,很快匯成一個聲音:“高祖不同意這個女人進皇陵!”
“皇上!皇上……這是高祖們在發出警告,請安撫列祖列宗,將這個女人處死,以平祖先之怒啊!”
皇帝嘴角仍然噙着笑,赫喧一副早會料到如此的神情,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他問:“你怕嗎?”
不知爲何,此情此景之下,赫喧卻紅着臉,想到了大婚那一晚。
婚事定下之前,她就找過天正的史書,很多任皇帝,都沒有一個像樣的封后大典,更別提納新妃了。她原以爲這門婚事,只是她一個人的事,她將按部就班,麻木地履行學來的禮儀,走了一步之後想着下一步,悲傷喜悅都沒有,只剩下僵硬。
但是她在踏出鸞車的那一剎那,她就望見了宮門之上他等候的身影。
那一晚,他的手溫柔地放在她交疊的雙手上,暖和的掌心壓住她的顫抖,他也如此問,她回了他一個微笑,靠在他的肩頭,在他身邊,她永遠都不會害怕。
按柘國的風俗,新婚之夜夫婦一定要共枕至天明,否則此生難以白頭偕老。他握着她的手,陪她聽着外間的更漏聲,一直等到天光大亮。
“我永遠都不會懼怕,因爲你在我身邊。”
衛公公唰一下化亮了火石,接着原本躬着身子捧着禮儀之物的內侍們,都挺直了背影。
一道火龍燃起,謝統領過來說:“皇上,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皇帝的目光淡淡掃過來,“鯉兒,過來,跟緊衛公公。”
恭妃生生打了個寒戰,皇帝……皇帝他知道!他知道所有的一切!
越清鯉卻犯了倔,“我要跟着母妃!”狠狠瞪一眼赫喧,妖孽!哼!他纔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麼,他要保護好母妃!
恭妃慌忙說:“鯉兒乖,聽皇上的話,母妃有人侍候。”
皇陵震動得更厲害,皇帝拉着赫喧快速跑進來。
外面接連的巨響,讓整個伏虎山都地動山搖。蒙書悅嬌小的身子緊緊的靠在牆縫
之中,突然一絲警覺升起,震動讓她如大海中行船一般,站立不穩。
“啊……”震動稍平息之時,一個溫熱的身體滾了過來,正好砸在她腰下,讓她止不住悶哼一聲。
自此之後,再沒有巨響傳來,卻時不時有落石之類的滾過來。
“喂!你怎樣?還活着嗎?”完全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換上宮女的服飾,原本她身上帶着的傷藥和火石都不方便而捨棄,現在可好了,兩眼一抹黑。
叫了好幾聲,底下這人也沒反應,蒙書悅再顧不得其他,蹲下來就聞到濃烈的血腥味,往對方身上一探,即摸了一手裡溼潤。
摸到了喉結,是個男人。服飾花紋繁複,不是內侍,她心裡一驚,往上一探,還好沒有琉冠,不是皇帝。在他腰間摸了一把,沒有火石,兩側袖袋,謝天謝地,總算找到了!
只是……唰的一下化亮之後,爲什麼是越宮景啊!?
時間彷彿過了那麼久那麼久,又好像只是一剎那。他終於發出了輕微的咳嗽聲,在他睜開眼睛之前,她猛地背轉身,將臉孔置於黑暗之中。
“這裡是哪裡?你是誰?”越宮景強撐着坐起來,一抹一手的血,身上倒是無恙,剛纔那塊大石頭,直衝他腦門而來,還好他反應迅捷,否則他就腦漿迸裂而死了。
“奴……奴婢也不知道這是哪裡,奴婢是新安排進丹霞宮隨侍德妃娘娘的……”
小宮女怯弱的聲音,沒的讓他心頭一陣火起,“扶我起來!”
身影沒動,身體還在發抖,就這樣一個沒有膽量沒有見識的宮女,是誰塞進丹霞宮的?能成什麼事?“給我過來!還想不想活着出去?”如果不是剛纔傷了腳,他纔不耐煩跟一個宮女說話。
宮女身體一震,一轉身,火石又滅了。
“你找死!”越宮景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遇見一個這樣的,還不如讓他自己自生自滅呢!
“唰!”
重見光明。
來路已經被堵死,原本沒有路的地方,豁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裡面黑漆漆的洞口,像是猙獰的野獸張着巨口一般,越宮景無奈嘆息。
蒙書悅一直低着頭,此時聽到他長長的嘆息聲,終於擡眼看了下情況,原本只是一塊碎裂的岩石,經過了一陣震動之後,出路已經被碎石封住,旁邊的洞口吹來凜冽的風,也不知是生路死路。
“請殿下稍坐,奴婢去搬開碎石。”
看她瘦瘦小小的樣子,說話還真是天真,“別費力氣了,你以爲一時半會就能搬完了?”
“依殿下之見,應該怎麼辦?”坐在這裡等死嗎?難道他以爲會有人來救嗎?蒙書悅如果不是怕暴露,恨不得用眼睛瞪死他!
“別看那邊了,那裡是死路。”
他聽小叔說過,皇陵入口共有三條路,一生一死一直入皇陵。死路必須是非常力情況下出現的路,今天這地動山搖的爆炸,怎麼想都是非常力了,那條路怎麼可能是生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