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書悅覺得自己的心已痛得麻木,寧璨的衣襟上有幾處暗紅,應當是別人的血,那麼鮮活靈動的一個人,是遭遇了什麼才這樣死氣沉沉?越宮景一身狼狽,除了目光裡濃烈的憤怒,遍身死寂。他原是那麼驕傲的人,如今卻像個階下囚似的毫無尊嚴,她不忍直視於此。皇后問她,可在意他們的生命,就算在意,她又能如何?她並非神,主宰不了任何人的意願,她恨自己的軟弱,更恨自己無能……
在蒙書悅沉默的時間裡,越宮景也在打量着柏毅平。當日在皇陵裡,燈光昏暗,之後他又被打昏,並沒有看清楚柏毅平的長相。在北門的時候,又是天色微明,兩人距離五六丈,直到此時纔看清他的面孔。不是說他已年近不惑嗎?爲何相貌看上去與二十出頭的他們並無二異?他的神情有些冷峻,又有着幾分飄然出塵,飄搖不定的火光下,他的面容顯得謙和溫潤,又有幾分如懸星般的風儀,和傲然不羈的東方站在一起,相得益彰。蒙書悅居於其中,面容悽悽,好似慘遭狂風暴雨洗禮過後的弱柳,心事狼藉。他們怎麼都忘了,蒙書悅只是一個未滿十六歲的姑娘,他們竟讓她如此滄桑……
柏毅平看看一身悲寂的蒙書悅,暗暗搖頭,抓着她的手,一股真氣由脈間傳入。蒙書悅似是一驚,急忙想撒手,柏毅平卻握得更緊了。
蒙書悅想衝他笑一笑,卻發現自己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將他的真氣,絲絲傳入自己體內,多日來的疲憊與辛勞慢慢消失,慘白的臉上也泛起絲絲紅暈。
東方知道柏毅平的動作,心裡不屑,比自己多活了一把年紀,真氣過剩也是應該的,冷笑着對皇后說:“他們的生死與我們何干?被抓,是他們運氣不好,技不如人,死在這裡,是他們的命中註定有此一劫。”
越宮景沒有反應,其實他心裡更傾向於他們帶着蒙書悅趕緊走,不要再踏入這塘渾水,只是連累了寧璨。寧璨卻略驚訝的看了一眼東方,然後又恢復死寂。
皇后笑着說:“是嗎?真是可惜了,寧小姐不是說你的悅姐姐一定會來救你們的嗎?瑞王心裡也很失落吧?五小姐真是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
蒙書悅就像沒聽到皇后的話一般,衝柏毅平笑了笑,“我好了,先生保存好體力,待會領着我們大勝而去。”
柏毅平便收了手,依舊扶着蒙書悅,仿若自己是她的支柱與保護神一般,目光淡淡的掃過皇后那一邊,這千軍萬馬在他眼裡仿若草芥一般。
蒙書悅看向皇后,沉聲說:“堂堂國母皇后,竟如此草菅人命,怪不得失去民心,流落至此。”她本來不應該說這樣的話,可是想起兩世爲人,皇后對她所做的一切,她心裡也控制不住翻滾的恨意。
皇后的面色突然一凜,冷笑數聲,“本宮就讓你們見識一下,真正的草菅人命!動手吧,蒙大小姐,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蒙書雅上前一步,緩緩舉起了手中的令旗。蒙書悅一臉愕然,她一直覺得有道目光在她身上對她施以凌遲之刑,原來真的不是她的錯覺,那個用黑紗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竟然是蒙書雅?她頓時不知自己當初的心軟是對還是錯。
押着寧璨和越宮景的兵士一把將兩人提起來,鋒利的刀刃在兩人脆弱的脖頸上劃下一道血痕。蒙書雅的心一悸,眼裡立即恨意沖天:“蒙書悅,我所受的屈辱會十倍百倍的在你身上討回來的!”
蒙書悅垂眸笑了笑,又看着蒙書雅說:“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託了誰的福才從京兆尹府獄裡出來的?”她前世好歹也做了五年太子妃,越宮璃身邊有幾個人,脾性如何有什麼弱點,她還是知道的,讓人假傳一下越宮璃的意思做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還是能辦到的。
蒙書雅想起白天見到越宮璃時的情景,驚訝的不是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是她怎麼離開了京兆尹!莫非這裡面還有蒙書悅的功勞?不!她不相信!
就在蒙書雅驚愣的時候,蒙書悅對柏毅平和東方微不可察的點了下頭,變故陡生!
柏毅平白色的身影如閃電劃過暗夜,一道白光折下來,鉗制寧璨和越宮景的四個士兵陡然被拳風震開,如萬噸巨石般砸向身後的人羣。大多數人還沒反應過發生了什麼,就只聽到慘呼聲入耳,前面一大片士兵倒下來,細眼再一看,原本掌握在他們手裡的人質,已經到了對方手裡。
東方同時向皇后發難,隨着他一縱一躍之勢,手中鉤鎖有若飛鷹展翅,蛟龍出海,銳不可當,激得皇后身邊的士兵紛紛避退。皇后更是被嚇得花容失色,田園暴喝一聲,迎上來,侍衛們迅速反應過來,有十數人合成一團挺槍-刺向東方。東方製造出這一混亂,見着柏毅平得手,身形急旋,鉤鎖隨着他精奇的步法,擋開這十餘人手中的長槍,自己趁勢躍出。
蒙書悅抱着寧璨,輕聲說:“怎麼了?現在不是沮喪的時候,你快點振作起來!”
一得到自由,越宮景就馬上從柏毅平手裡掙脫出來,柏毅平面無表情地掃他一眼,手腕一震,手心裡出現一青一黑兩顆藥丸,遞出去說:“青色的解軟筋散,黑色的保你三日無虞,三日之後只會加速毒發。”
越宮景毫不猶豫抓起兩顆藥丸就往嘴裡送,蒙書悅擋住他,眼睛卻望着柏毅平:“他的毒已兇險到如此地步?加速毒發之後呢?”
柏毅平頓了頓,慢慢說:“藥石無靈。”
蒙書悅腳一軟,呆呆地問:“黑色的藥丸既能保他三日無虞,爲何不能保他永不毒發?”
柏毅平輕輕嘆息,拍着蒙書悅的肩膀,對越宮景說:“這顆烏荊丸算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不吃你尚能支撐半月一月,我再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醫治的法子。如果吃下烏荊丸,必死無疑,你自己選擇。”
越宮景輕輕一笑,擡手撫平蒙書悅鬢角微微亂
的黑髮,拉着她的手說:“阿悅,沒事的。”這些天來,他聽了太多關於必死無疑的話。就算以後真的藥石無靈,他也寧願用這三天去做成他想做的事,而不是像一個病秧子任人凌辱。
蒙書悅還是按着他的手,不准他將藥丸喂進嘴裡,一臉哀色地問:“連先生都沒有辦法了嗎?”
柏毅平偏過頭去,將另一顆青色藥丸遞給寧璨。他中了紫陌之毒,若毒發之前不運功,保持氣血平穩,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而他中毒之後就將自己的武功發揮到了極限,內力過度使用,導致毒素迅速滲入到經脈內腑,能支撐到現在,已經算他命大了。
聽着身後隱隱傳來萬馬奔騰的聲音,越宮景眉一皺,輕聲說:“阿悅,你好好安慰一下寧璨,寧家侍衛全都被皇后殺了,就死在她面前……寧璨,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們。”
東方也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打退了第一波進攻,退回來厲聲說:“先離開這裡再廢話!”
就在蒙書悅這一怔之間,她就眼睜睜看着越宮景將黑色藥丸吞進肚裡。她面色一黯,拉着寧璨的手說:“你振作起來,他們都在天上看着你!悔也好,痛也好,離開這裡再對他們說!”
說完蒙書悅就衝到一人身前,右足勁踢,士兵向外跌倒,她一手搶過士兵手裡的刀,橫手握刀,刀氣轟向地面,黃泥和着草屑紛飛,再有十餘人向後跌倒。
沒見到蒙書悅之前,蒙書雅已經聽了不少關於她重現京城後,仿若脫胎換骨般的變化,蒙書雅一直以爲是以訛傳訛,就算她是栢栢族女子,身邊有個神醫,也不可能在短時間之內學成飛天遁地之術。直到此刻親眼目睹,她才知道原來傳言非虛。
蒙書悅本是爲了激起寧璨的生氣才藉着柏毅平先前傳送給她的真氣殺入敵陣,其實知道自己支撐不了多久,此刻她仿若來自地獄的惡鬼,招招皆是拼命的招式,一時之間竟無人敢靠近她身側。更別說本就兇悍的東方和柏毅平身邊,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他們和身邊就出現一堆屍體,幾招下來,竟無人敢出來應戰。
越宮景和寧璨都是剛剛纔解了穴道,服下軟筋散的解藥,此時尚未恢復,柏毅平護着越宮景,東方扯着寧璨。看着蒙書悅大發雄威越來越深入,兩人很有默契的包圍過去,同時柏毅平提醒:“阿悅,注意分寸!”可別中了對方誘敵深入的計謀啊!久戰不是辦法,這滿山滿嶺的人,光是耗都能耗死他們,何況他們身後還有越宮璃的幾千人馬,若是聽到動靜再趕過來,那就真的是插翅難飛了。
現在已經是插翅難飛了,對方人數上萬,他們五人之中傷患竟有其三,饒是再有通天之能,此時也有些無能爲力。
皇后在大軍正中,層層士兵在她周圍組成了人牆護衛,此時看到這番景象,氣急敗壞地大喊:“布天網!”她就不信,她這裡一萬人馬還拿不下他們五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