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可教啊!”孟小蘭也跟着高興起來,想着反正已經趕不上早市,就當讓他練手了,捕回來的活魚養一個晚上也不會死,明早再來撈幾網魚,想到這麼多的收穫,明天去鎮上賣個好價錢,她就想仰天大笑三百聲。
太陽漸漸大起來,越宮璃也越來越熟練,孟小蘭纔要求回去,如果魚死了就賣不到好價錢了。今天的收穫確實不少,孟家人個個都笑容滿面,家裡的三個大盆都拿出來了,孟小蘭和周氏趕緊將死魚挑出來,或醃起來做成鹹魚,或曬成魚乾,孟小舟和孟小樓圍着孟小蘭,討論着這麼多魚可以賣多少錢,賣了錢之後要買什麼。孟小舟說:“姐,至少要買半斤豬肉回來吧?我都快忘了肉是什麼味的了。”
孟小蘭一個爆慄敲在他額頭上,“魚肉不是肉嗎?人家說好日子是大魚大肉,魚都是排在肉前面的,天天給你吃魚還不夠嗎?”
孟小舟朝天翻個白眼,“是!照你這麼說,天下人都不用吃肉,光吃魚好了。”
周氏笑着說:“小蘭,豬下水和豬頭肉不值錢,你明天花幾文錢去大棗叔那裡買點回來,咱們也換換口味。”
周氏都開口了,孟小蘭也不好再反對,想着今天的死魚多,明天去早一點,拿幾條去給大棗叔,跟他換點豬頭肉回來。孟小樓趕緊也提要求:“姐,我想吃糖人。”
孟小蘭眼睛一瞪,“你已經是大孩子了,吃什麼糖人!我明天再去族長那裡問一下,如果錢夠了就送你去族學。”
孟小樓立即癟了嘴巴,悶悶不樂。真不知姐姐想讓他讀書的想法從哪裡來的,上了學又能怎樣,他們這樣的人家何必去浪費那個錢?
孟小蘭纔不管他有什麼想法,長姐如母,母親是個軟性子,不會謀劃,她若不給他們安排好,以後怎麼辦呢?孟小舟是已經爛泥扶不上牆了,她也不強求,明天也去找一下表姑,問問她知不知道哪一家在招學徒。既然他不想當漁民,就把他送出去學一門手藝,好歹將來能安身立命。而小樓還小,現在還來得及,不說靠他考秀才當狀元什麼的,去族學裡學四五年,將來出去也能當個帳房先生,這也比當漁民風吹雨打的強。
午飯就直接用蒜葉炒魚泡,再弄一個青菜,就對付過去了。午飯後,周氏繼續處理沒弄完的死魚,孟小蘭捏着孟小舟的耳朵,孟小樓拿着兩個小壺,去地裡了。
越宮璃留在柴房裡,又把自己當成了隱形人。孟小蘭出去沒一會,院子裡就來了好一些中老年婦人,圍着周氏嘰嘰喳喳說着他聽不懂的方言,還時不時到柴房外面探頭探腦一番。越宮璃心裡雖然不喜,但寄人籬下,她們也沒敢上前吵鬧自己,忍忍就算了。
周氏在外面應付得就有些勉強。自從有了將他與小蘭配成對的想法,她現在看
越宮璃是越看越滿意,哪裡還容這些長舌婦覬覦?她嘴笨不會說話,性子又軟,面對那些婦人的說長道短,只作聽不見。婦人們見她一副悶嘴葫蘆般的樣子,再想想越宮璃仿若冰山般的氣息,沒多久,也都悻悻然走了。
周氏才抹一把冷汗,本想對越宮璃解釋一番,順便找他說會話,問問他都學會打魚了,是不是打算長久留下來,是不是對小蘭滿意,能不能做上門女婿。但走到門前,又退了出來,她怎麼就有些怕他呢?
如此越宮璃才得了清淨,在柴房裡打坐調息了一天,到半夜時,才發現自己丹田那股熱氣出現了,心裡微喜,知道武功恢復不過是遲早的事,當晚安心睡了一個好覺。
跟往常一樣,四更時分,孟小蘭就起來忙碌了。聽到院外的動靜,探出頭來對他燦然一笑,輕聲說:“還要等一會呢,你再去睡一下。”
越宮璃搖頭,去打水洗了把臉,看着燈下被放大了的光影,腦海裡也浮現出幾幅模糊的畫面,只是是他上朝的日子,不管他宿在哪裡,阿悅總會在二門處候着,交代長隨馬車裡備好了清茶和點心。除了新婚的那段日子,他爲了全她的面子,吃過幾回,後來她準備的那些,他全賞給了門房,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孟小蘭看到呆立在院子裡越宮璃,略微詫異,只是手腳麻利的從火堆裡扒出一個黑圓的東西,捏幾下,拍拍灰,在門口笑眯眯地衝他招手。
她的形象突然跟腦海裡的形象重疊在一起,越宮璃激動的上前兩步,又猛的掉頭離開,倒讓孟小蘭摸不着頭腦,往竈里加了一把柴,走到柴房門外,對着黑暗裡的影子問:“怎麼了這是?我給你留了一個烤土豆呢,嚐嚐看,這還是今年的新鮮貨。”
他堂堂一個太子,什麼東西沒有吃過?昨天卻因爲麪糊裡的雞蛋被人埋怨,今天這個土豆又是她私藏的是不是?越宮璃冷聲說:“沒事,你快點去把飯做好,早點出去多撈幾網魚,早點把你的十二兩銀子還了,我就走。”
孟小蘭一怔,怒意不知由何而起,將土豆收回來,冷笑着說:“之前是欠十二兩銀子,你現在也在我家吃和住,每天就給一百錢吧,沒有收貴你的吧?打的魚也不全是你的功勞,行吧,我就等着。”腰身一扭,進了廚房,劈劈啪啪將怒氣全撒在鍋碗瓢盆上面。
很快一家人都被吵了起來,唯獨沒有看到孟鐵生,直到小樓問起周氏才知道他一夜未歸。孟小蘭始終陰沉着臉,給一家大小布置了任務,才扛着漁網往外走。越宮璃趕緊迎上去,從她肩上,將漁網搶了過來,孟小蘭冷眼看着他說:“你幫我做這個,我可不會抵工錢。”
周氏心裡一驚,將孟小蘭一把拉回來,悄聲問:“什麼工錢?”
孟小蘭沒好聲氣地丟下一句“你不要管”,就追着那個黑影出去了。周氏看着兩人的背影,輕輕嘆息,看樣子女兒也看上了這個
人,但男人的心卻還沒有確定。
兩人在黑暗裡走了一段路,越宮璃突然開口說:“你討厭你父親嗎?”
孟小蘭苦澀一笑,“不是討厭,是恨。”
早幾年前,弟弟們都還小,母親身體又不好,她也幫不上什麼忙的時候,看着他爲家裡忙裡忙外,她也曾爲他心疼。她和弟弟們一天天長大,也一天天懂事,力所能及幫他減輕負擔。家裡的生活雖不寬裕,但也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她本來可以議一門好親事,可這一切卻在他染上賭癮後,全都破碎了。婚事吹了,小舟的學業中斷,雖然這正合他意,也整天在外面跟着不三不四的人鬼混,總想着出去能出人頭地,小樓上學啓蒙的事也一天一天拖下來,而她的婚事卻漸漸成了村裡的一樁笑話,誰可以來作賤她,她不得不變成刁鑽刻薄的樣子,不得不撐起一家人的生活。
相比於孟鐵生的好賭不顧家、脾氣暴躁、粗魯,他的父親不愧是一國之君,天下至尊,睿智深沉,不管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別有深意。是他和母親太心急了才犯下大錯吧?越宮璃恍惚說:“可以原諒嗎?”
“啊?什麼?”他的聲音太輕,孟小蘭沒有聽清。是說原諒嗎?她輕哼一聲,再沒有聽到他開口,便問:“你說自己已有妻室,有孩子了嗎?”
越宮璃心一滯,然後搖頭。
揹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孟小蘭想,這個男人肯定經歷過什麼傷心欲絕的事,他既已有妻室,想離開是肯定的,母親的心太簡單了,怎麼能對他再有非分之想呢?
孟小蘭垂下眼睛,喃喃說:“你們肯定很恩愛。”停一下又問:“你是怎麼來到我們這的?”
越宮璃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恩愛?不,夢裡阿悅心中只有他的時候,他的心裡只有雄圖大業,對她虛與委蛇。現實裡他想愛她的時候,她已關上心扉。“我也不知道,我只以爲自己必死無疑,誰知道醒來躺在一張又冷又硬的牀上。聽你說去鎮上要翻一座山是嗎?山叫什麼名?”
“孤雲山。”
又是一座沒有聽過名字的山。
“你以前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孟小蘭好奇地問。
越宮璃悽然一笑,“反正跟打魚、種地、砍柴完全不同。到了,今天教我撐船吧。”
孟小蘭看着他將漁網放進船內,解開牽繩,他的衣服式樣是她從未見過的款式,衣服的手感順滑柔軟,她都怕自己的手太粗糙,摸一把會不會將衣服勾爛。能穿這種衣服的人又怎麼可能是漁夫農夫和樵夫?
“你快上船啊,這麼冷的水,女孩子的腳不要輕易沾到。”越宮璃站在水裡,朝她吆喝。
柔和的晨光裡,映得他的側影格外英俊。孟小蘭呆呆地跳進船裡,漁船猛然受力,一搖一擺進來。越宮璃扶着船,吆喝一聲:“坐穩了!”用力一推,船就下了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