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蒙書悅好像聽到外面喧譁聲由遠及近,又慢慢消失。隱約聽到叫抓賊,蒙書悅在牀上猶豫了一下,看看熟睡的小貝殼,終究還是輕手輕腳的起身,摸索着出去了。
而屋頂上一個黑影慢慢走了出來。
院子裡有人動了,然後又聽到啪啪兩聲,兩個身影便摔了出來。
屋頂上的人影一動,隨即感覺到一股厲風刺來,他頭一偏,身子在半空中一擰,回身與來人交了一手,看清那人的臉龐,隨即大怒:“柏毅平你幹什麼?!”
柏毅平不說話也不留情,一拳狠狠地擊向東方的腰腹。快得讓他根本反應不過來,只覺一痛,身體就重重的從屋脊上落了下來,再擡頭就看到柏毅平擋在絳納爾的面前。
絳納爾冷冷看着他:“先生要與我動手嗎?”
柏毅平卻收了手,視線在幾人臉上掃過,最後停在絳納爾臉上,“問我幹什麼,你們又要幹什麼?”
東方忍着痛,從地上一骨碌躍起來:“阿悅她分明是恢復記憶了!你什麼時候跟她一夥要瞞着我們了?”
“她恢復記憶這是好事,若她瞞着就肯定有瞞着的理由,你們又爲什麼要去拆穿她?”
“她瞞着我們就是不對!”東方不服氣地喊。
柏毅平不與他爭辯,淡淡地轉身,一副誰也別想越過他追出去的姿態。
絳納爾冷聲問:“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什麼意思,她不想讓你們知道,我就幫她阻止你們去拆穿她。”
“先生這話過於託大了,我們幾人聯手,先生是完全沒有勝算的。再說你攔得了我們,攔不了我外面的人。如此我們僵持在此處,等她回來,看她是什麼表情。”
柏毅平只笑不語,只聽嗵嗵兩聲,汪洋和瑪娜芝就突然栽倒在地,而東方也捧着腦袋,要說什麼,嘴脣張了張,什麼也沒說出來,也跟着嗵一聲,倒在地上。
絳納爾眼色一深,暗暗運氣,氣息渙散,根本無法凝聚。他邊往裡走邊說:“先生這法子治標不治本,難道我們明日不會問她嗎?她對微湖山莊的地形一點都不熟悉,先生讓她一人外出,不擔心嗎?”
柏毅平什麼都沒說,一手拎着瑪娜芝,將她放進車廂裡,一手提着汪洋,再扛着東方,回了自己的房間。
外面的燈火還沒有熄滅,山莊的每條通道里都亮堂堂的,清風吹過,燈火隨之搖擺,遠處不有人在吵吵嚷嚷,蒙書悅在黑暗中等了一會,然後身影如風朝着石錦泉說的展廳飄去。
她要去確認一下,展出的那件盔甲是不是真的是當日越宮璃穿過的。
微湖山莊的主屋是一個三進的宅子,依山傍水,前院兩排屋子住着山莊自己的人,中間的幾棟客房看似獨立,又緊密相連,即保持了客人的神秘感,又不至於互相打擾,住着持特殊請柬的貴賓,最後一棟兩層樓纔是展廳。在暗夜裡,山莊燈火通明,好似一顆發光的夜明珠。
防衛很緊密,一方是貴客,一方是價
值連城的寶物,三步一哨五步一崗,還有兩隊二十來人的隊伍,一遍又一遍的巡邏。蒙書悅隱在樹冠中,凝眉沉思了好一會,才下定決心衝出去。
“什麼人?”
“快!告訴首領,又有一個賊!”
蒙書悅剛好在前院的屋脊上落腳,就聽到前面傳來了喧囂聲,緊接着警鈴大作,整個山莊就沸騰起來了,隨即響起了打鬥聲。蒙書悅在隱秘角落裡隱去身形,皺着眉頭想,除了她,還有誰這麼大膽不要命來闖微湖山莊?話說這微湖山莊的設計也太不合理,住在中間客房裡的人,半個時辰不到就鬧了兩次,如何安睡?
看來自己今晚的探寶行動是無法成行了。蒙書悅正想着是現在撤退還是等那邊平息了再退,就聽到風聲一緊,一個人影唰一下從她眼前飛出去了。蒙書悅呆呆地看着最後那一個身形步伐,眼神有些飄忽,忽然又帶起一陣水霧——真的是他!他真的還活着,他回來了!
“兄弟們!這裡還有個同黨!”
“給我上!總管說了,要讓那些敢打山莊主意的人有來無去!”
人羣忽然就圍了上來,刀鋒閃着寒光,呼嘯而來。衆人以爲己方絕對佔優勢,誰知那個身影突然彈地而起,速度迅猛絕倫,身手乾淨利落,出手如電,赤手空拳連揍數人,順手接過一把大刀,雪亮鋒利的刀鋒好似碧空中的閃電,對着迎面而來的二十多名大漢猛烈的揮砍下去。
一道道血線沖天而起,夾雜着撕心裂肺的慘叫,不到片刻,女子腳下就倒下一堆的人,有些脖頸中刀,已經氣絕,還有一些正在地上抽搐着,顯然十分痛苦難過。
女子站在一片血泊之中,衣衫銀白,濺上的血跡如花朵一般綻放,面紗擋住大半邊臉孔,只有一雙淡漠冷冽的眼神露在外面,清冽冰寒。看着下面追擊過來的人影,身上的氣場隱隱勃發,容顏如雪,脣角一絲冷然,這氣勢,這表情,讓下面的黑盟弟子忍不住的緊繃了身體。
“來吧,讓天下人看看微湖山莊的實力。”她的眼睛,輕蔑挑起,不屑一切。
越宮璃,你來找什麼?越宮璃,我只能給你爭取一柱香的時間,你一定要全身而退!
“臭娘們好大的口氣!兄弟們上!別讓外面的人看扁了我們!”
二十幾人形成一個包圍圈,刀鋒凜冽。
蒙書悅冷冷一笑,寒光揮立,銀白的劍身被內力灌注,劍芒吞吐着,傲然揮出。
這一劍,劃破月光的如水,劃破風聲嗚咽,閃過所有人的眼底,明明如此清晰,卻沒有一人能躲過。
人羣猶如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四散着,那身姿的震撼還在心底,竟無一人敢是攝其一劍鋒芒。
只一劍,混雜了這麼久以來,她所有的不甘、憤怒、悲哀與不知名的情緒。
手臂輕輕垂下。
劍尖上,紅色淌下,落在地面,一滴……一滴……
四散的人影中,有人的手捂上了胸口,慢慢的跪倒在地。這女子是何方神聖?剛纔那人
名不見傳,卻引得莊主親自出馬,而這女子是同夥,爲何只阻他們卻不去追莊主?
只聽到“噔”的一聲,大刀被擲下,女子卻已消失不見。
“追!”
“在那邊!”
燈火太亮,根本無處遁形,整個山莊沸騰起來,人從四面八方涌出來。蒙書悅本是往來的方向跑,此時愣了一下,掉頭往山上狂奔而去。山裡黑,動靜小,更容易隱藏蹤跡。
剛飛過一棟小樓,與追過來的人擦肩而過,蒙書悅的手臂卻突然被人扯住,她反手就砍了出去,然後聽到一聲輕笑,那人頭一低仰,輕巧避開,帶着她唰一下倒入黑暗中。
蒙書悅呆呆地看着他,忘了呼吸忘了眨眼,她能感覺到他的神情,一定是雙眼含笑,嘴角彎彎。
外面有腳步聲急促的響起,似是兩方人馬碰頭,交換着最新消息。蒙書悅覺得一切那麼近又那麼遙遠,近可聞聲,卻遠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他的呼吸帶着他特有的味道,冷冽中又有一絲馨香。他在她身下,他的臉膛起伏着,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呯呯有力,舒緩不急躁。
“阿悅,原來你喜歡這個姿勢嗎?”他的聲音響在耳畔,氣息灼熱,噴散在她臉上。
“越宮璃,”蒙書悅把頭放在他的胸膛上,聆聽着他的心中,閉上眼睛才覺得有一點真實,“活着真好。”
越宮璃的手環住她的腰,低聲說:“活着真好。”
他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心與心靠得這麼近,如果從前她堅強一點,如果從前他身段放低一點,是不是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那些事?他們的孩子是不是就能安好的生下來,然後長成他們期待的模樣?
“越宮璃,我不恨你了。”也不愛你了。
“我也不像從前那樣想你了。”因爲你不愛我,我也放下了。
“你過得好麼?”蒙書悅想起身,他卻固執地環着,不讓她動。
“很好,比從前還要好。”他學會了體諒民情,當過漁民,會捕魚會划船。當過樵夫,會打柴會唱樵歌。當過農夫,會耕地會種糧。也出過海,當過水手和舵手,原來外面的風景比他在皇宮裡看到的還要美,那些生活,比他前二十幾年過的還要鮮活。
“那你回來做什麼?”若是讓越宮景和皇帝知道了,他會不會有危險?
“有人想見我。”微湖山莊是他的產業,十年前就開始籌備一切,直到五年前才具備開張的條件,前兩年基本屬於賠錢,第三年纔開始有收入,去年玩得太大,引起了京兆尹的注意,皇帝也開始關注,今年就有他暗地裡安插過來的人手。他本來沒打算現身,卻有人用顧全的背影來引起他的注意。
上午秦大少調戲蒙書悅的事,他已經責令秦盟主處理了。正在覈查那個出手的人,然後那人晚上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可以肯定的是,那人絕對不是顧全,卻有跟顧全一樣的背影,一樣的武功路子,這就不能不讓他懷疑有人在背後搗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