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書悅見到了安容。
安容對她倒是很親切,抱着她又哭又笑的,好像多年未曾相見的姐妹。安容的這副樣子,直讓她懷疑,這樣的安容貴妃也能坐穩西漢後宮嗎?不過如果按之前她聽來的關於妹妹的描述,長大之後的妹妹也應該是這種感覺纔對。
但當安容潔面之後,重新坐下來,蒙書悅就發現,這個女人跟剛纔那個又哭又笑的女人,完全不一樣。這樣沉穩的面容,雍容的氣度,眼角眉梢不經意間帶出一抹精光,纔是在深宮裡浸淫了二十多年的女子。
蒙書悅讓人去通知了嘉木秀和東方。雖然說起來,安容跟他們倆一點關係都沒有,但好歹是同族之人。而柏毅平的臉色自出現後,就一直很難看,蒙書悅被安容拉着問東問西,也不方便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照理來說,他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不是應該很高興纔對嗎?
安容顯然也沒想到,她在皇陵裡的那個並非親生的姐姐,竟然留下一個女兒,而這個女兒竟然還是靈女!前段時間聽說聖君與靈女完婚了,而現在靈女還被天正的新皇看上,馬上就要成婚,變成一國之母!
她真是太高興了,慕予,西漢氣不該絕,上天竟然給她和西漢送來了這樣一個大福星!她不管蒙書悅爲什麼會與聖君成婚之後,又嫁給天正的皇帝,既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那一女侍二夫也可以啊!反正她只知道要抓住蒙書悅的心,要她爲自己所用,聖君、越皇算什麼?哈哈……
安容心裡很想大笑三百聲,可面上卻做出哀色,撫着蒙書悅的臉說:“你七歲的時候,姐姐就離開了你,真是可憐的孩子。日子肯定不好過吧?”她也在大戶人家裡呆過,不得寵的庶子庶女,名義上是主子,其實日子過得還不如體面的丫頭。
蒙書悅搖頭,不知爲什麼,她總覺得安容的表現,充滿了濃濃的算計之味。前世她太熟悉這樣的味道了,也多少有點明白柏毅平爲什麼臉色難看了——眼前這個女子早已不是皇陵裡那個天真浪漫純真無邪的小姑娘了。
“我知道的,我當年也在一個公侯之家裡做過粗使丫頭。如果有我在身邊,定不會叫你受任何委屈。”這個孩子的眼睛跟姐姐的很像,清冽冰涼,像是恨不得一眼把人看透,安容與她四目一對,心便打個突,她可不比姐姐好應付。暗暗告誡自己,切不可在她面前露出破綻。
蒙書悅又笑一下,安容一臉恨意地說:“他們應該慶幸自己已經死了,不然用我的手段,絕對讓他們活着比死了還痛苦!”
蒙書悅看一眼柏毅平,心裡微微嘆息,孃親,看到現在的妹妹,你有沒有失望?這麼重的戾氣。於是說:“小姨,他們也曾是我的親人,給我庇護,雖然受些磨難,可這也磨練了我的心志不是嗎?我從前對他們雖然有恨,但總不至於要將他們致死。”所以她才放過了蒙書雅。而這次自己要成婚的消息公佈出去,蒙書雅也讓人送來了賀禮。
安容警惕的笑了笑,
這麼多年殺伐果斷都快養成習慣了,一有不順就想把人拖出去砍了,到了這裡,是要忍忍才行。安容又帶着一臉懷念的神情說:“果然是姐姐的孩子,性情溫厚。當年我調皮搗亂,總是哥哥姐姐出來給我收拾爛攤子、背黑鍋。可恨我派出的人不用心,否則十年前就該找到姐姐了。姐姐當年是因何身故?”
蒙書悅手心緊了緊,垂下眼睛,說:“病故。”
安容馬上接着問:“我們自幼習武,身體強健的很,是什麼病能打垮姐姐?”
“姐姐……”寧璨是未見人先聞聲。
正說着,小貝殼在外面恭聲叫:“寧小姐、舅老爺來了,神醫到了。”說着嘉木秀和東方就踏進門來,安容的注意力立即轉到他們身上。
蒙書悅笑着迎出來,寧璨就衝了進來:“我要看看小姨!”
安容倒是意外了,不是說姐姐只留下一個孩子嗎?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怎麼叫蒙書悅做姐姐?兩人的感情看上去非常好,就像當年她跟姐姐一樣。
“這就是小姨了。”蒙書悅回頭看着安容。
安容臉上笑吟吟地:“好孩子,過來!”
寧璨笑嘻嘻地走過去,行禮:“小姨好!我叫寧璨,是姐姐的義妹!”
她們什麼時候義結金蘭了?真是胡說,蒙書悅搖頭,卻沒有拆穿她。看看後面的兩人,東方最近倒是沒有發怒了,似乎是習慣了寧璨在他身邊上竄下跳圍着他轉。
安容的目光看過來,蒙書悅笑着介紹嘉木秀和東方:“這位是秀先生,孃親的弟弟。這位是東方,是孃親姐姐的孩子。孃親的父母當年生育了三個孩子,大姨當年知道孃親離開了皇陵,從柘國到天正,找了好多年,卻都沒有找到孃親的下落。舅舅是前不久去了龍脊山的聖地,機緣巧合之下才認出來的。”
安容便與他們見了禮,寒暄幾句,問了東方父母的一些事,又問了是如何找到蒙書悅的。東方簡單說了幾句,嘉木秀沒什麼好說的,坐到柏毅平旁邊,就拉着他聊起來。
而東方看安容,不一會便皺了眉頭,這個女子跟說的完全不一樣,太工於心計的感覺,讓他很不喜歡。而寧璨卻嘰嘰喳喳拉着安容,就差把人的前三代都問出來了。
安容有些吃不消,求救般看着蒙書悅,“阿悅,能否帶我去看看姐姐之前住過的屋子?還有她的靈位,我去給她上柱香,告訴她我來看她了。”
寧璨也站起來:“姐姐,我來過多次了,也沒有去給夫人上過香,我也一起去。”
蒙書悅依着她們的意思,帶着兩人往後院去。安容試探着問:“阿悅,你的身份馬上就要顯貴,皇家沒有給你父親、母親追封諡號嗎?”
“有,我拒絕了,不過一個虛名而已,我想他們在地下,也不想被打擾。”這個當然有,可是蒙書悅沒有要,她始終還是掛着蒙姓,名義上的父母蒙遠揚和慶氏,不報復他們就顯得她已經夠寬厚了,再給他們
追封諡號?她的心還沒大到那個地步。而她真正的父母,她想,他們也不會在乎。
“傻孩子,名是虛的,但利是實的啊!等你以後就知道當日拒絕是多麼不明智的一件事了。”安容一臉惋惜的說,看看旁邊沒心沒肺的寧璨,真是有苦難言。她還想問問蒙書悅跟聖君的事呢,結果邊上戳這麼大一個干擾。
別的人家,基本上是妾室居於一處,而庶出的子女又是單獨分院子住,而慶氏卻沒有這些講究,一人給她們撥個院子,帶着自己的子女住。原來蒙書悅和生母住的院子,去年經過修繕,已經沒什麼舊東西留下了。而且加上她小,也不知道收拾東西,她院裡的遺物,還不如四姨娘那邊的多。經過柏毅平上一次的挖掘,整理出了不少生父生母的東西。
真正的四姨娘在她五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她的生父就是那時候偷鸞轉鳳進來的。後來東方的父親找過來,爲什麼只知道孃親卻不知道四姨娘呢?四姨娘後來茹素禮佛,整天在佛祖面前禱告,其實佛祖的肚子裡就供着孃親的牌位。而一個隱秘的角落裡,還供着真正的四姨娘的牌位。
安容上過香之後,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遺物,當一個顏色泛黃,繡線搭配得亂七八糟,繡工也慘不忍睹的荷包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終於流下了真誠的淚水——這是離開那一年,姐姐生日時,她繡的,當作了禮物送給姐姐。沒想到姐姐竟然留存至今……
而她呢,身上卻再也找不出一絲一毫當年的跡象。
寧璨終於先離開了,安容又跟蒙書悅說了幾件當年的事,唏噓着說:“可惜當年我太不懂事,只記得這些片段,實在是覺得愧對哥哥姐姐。”
蒙書悅沒有說話,這畢竟是她們上一輩的事,她沒有置喙的餘地。但她也很想說,你一句愧疚難道就能彌補我孃親、柏先生及他的雙親,和你的雙親嗎?
“阿悅,我曾經想過很多次,假如當日不是我貪玩跑出來,那我們今日又是何種情景?”她和姐姐都嫁給柏毅平,然後還是一直守在皇陵裡嗎?將來她的孩子也還一直守下去嗎?又或者姐姐嫁給了柏毅平,她在父母的安排下,到外面擇一門婚事,是否她的那三個孩子都能保全了?
安容搖頭,甩掉這個不現實的念頭,拉着蒙書悅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賣,有些選擇一做出,就沒有挽回的餘地。阿悅,你知道我的身份吧?”
蒙書悅點頭。
安容說:“小姨現在需要你的幫助,你會幫小姨嗎?”
“是要天正退兵嗎?如果是跟西漢有關的,請小姨原諒,我不能去幹擾政事。”
實在是聰明,安容忍不住在心裡稱讚,臉上卻更加悽婉:“阿悅,我早已是西漢人了,我的榮辱與西漢綁在一處,你忍心看我晚景淒涼居無定所嗎?”
蒙書悅還是搖頭。
安容一臉失望,心頭劃過一絲狠毒:那就別怪她非常時段用非常手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