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保平倒也真沒敢想住進這麼漂亮的大房子裡,他也覺得這不太現實。
光裝修就要百八十萬,這買房子還不得上百萬,有這麼多錢還不如留着養老,買一套這麼大的房子又不能當飯吃,鄉下還有一棟大房子呢。
所以梅保平聽了梅蘭的話倒沒有太往心裡去,反而點頭說:“對對對,蘭蘭說的也對,平時就我和你媽還有婆婆三個人在城裡,放假就回鄉下,我的意思也是買一套三居,夠住實用就成,沒必要擺譜,家裡用錢的地方還多着呢,這別墅哪裡是我們鄉下人住的?”
“爸,你真是老土,現在也不分什麼城裡人鄉下人,只分窮人和富人,誰買得起誰就住得起,這裡一套別墅都超不過二百萬,比蘭蘭在北京買的房子便宜多了。”梅竹有些不甘心。
當然,梅竹也存了些試探梅蘭的意思,想看看梅蘭的家底究竟有多厚。
這幾天在家裡默算了一下,梅蘭在北京買房要六七百萬,給鄧建武那邊開公司聽說也要百八十萬,鄧家的祖宅蓋房子連帶裝修帶買傢俱也差不多一百萬,梅蘭花出去的錢居然有八九百萬了。
就算梅蘭中了一個五百萬的大獎這錢也不夠花,梅竹十分好奇梅蘭的錢到底是哪裡來的,大概有多少。
“大姐的口氣好大呀,房子不超過二百萬,裝修呢?傢俱呢?以後的居住成本呢?你要覺得不嫌貴,等你以後有本事了給爸爸媽媽買一套吧。”梅蘭將了她一句。
“就是,我和你媽一年才掙不到二萬塊錢,要不是有蘭蘭,你們幾個唸書都念不起。還想住二百萬的房子?能有二十萬的房子住就知足吧,走,我們去別處看看。”梅保平瞪了梅竹一眼。
鄧紅英微微有些失望,她還想頭一個搬進別墅裡,好好讓梅家的那幾個妯娌高看她一眼呢。
梅蘭也看出了鄧紅英臉上的失落,剛要開口說話,手機響了。是顧雷打來的。說他已經到了山水客棧。
“你等着,我馬上過去。”梅蘭說。
放下電話,梅蘭對梅保平和鄧紅英說:“爸媽。我有點急事必須上一趟井岡山,房子的事情你們自己決定就好,回頭我給你們出十萬塊裝修買傢俱的錢。”
梅蘭自己也默算了一下,二十萬的確也只夠買一套房子。再讓家裡拿出這筆裝修費委實也費勁,因爲他們還要預留出梅菊念大學的費用。梅蘭說了這個她不管。
還有,梅蘭之所以肯掏這筆錢,是因爲她已經決定了,以後的梅家她是不會回來的。房子,股份、餐館,梅蘭都已經替他們安排好了。以後的日子能不能過好,就看他們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
只是。這些話梅蘭沒打算現在拿出來說。
“好好好,你有事爸送你過去吧。”梅保平見梅蘭答應給十萬塊裝修買傢俱,忙樂呵地推着梅蘭要往外走,並抻了一下猶自陰着臉的鄧紅英。
梅蘭拒絕了梅保平的相送,從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把她送到了高速路口,上了一輛大巴車,待她找到顧雷時,顧雷正一個人坐在挹翠湖邊的草坪上打水漂。
梅蘭從草坪上找了幾塊小石頭,在顧雷身邊站着,說“你這水平也太窪了,看我的。”
梅蘭說完擺了一個姿勢,拿着一塊小石頭醞釀了兩下撇了出去,小石頭在湖面起起落落了四五下才沉到了水裡。
“你還是不是女孩子啊?”顧雷有些不服氣,站了起來要跟梅蘭比試。
“我怎麼不是女孩子?誰規定的女孩子就不能玩打水漂?我告訴你,別看你是男孩子,但是有些體力活你肯定幹不過我。”
“不可能,你說。”顧雷擺開了架勢要好好跟梅蘭理論理論。
“很簡單,挑擔你肯定就挑不過我,因爲你從來沒有挑過,還有鋤地,還有拋秧,還有推磨,還有……”梅蘭掰着手指一個個數着。
“停,打住。我說梅蘭,你是來安慰我還是來打擊我的?”顧雷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梅蘭坐在了他旁邊,“你需要安慰嗎?”
“當然需要了,不然我來找你幹嘛?”顧雷嘟囔了一句。
“好,現在開始,我要安慰你了,顧雷,你仔細聽着,你好可憐啊,怎麼辦呢?被自己的父母拋棄了,以後沒飯吃沒錢花,從此成了一個沒爹沒媽疼的可憐孩子,沒事的,姐姐告訴你,以後有姐姐的飯吃,肯定有你的粥喝,乖,別怕,姐姐不會拋棄你的……”梅蘭一邊說一邊努力擠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可惜,沒有眼淚可以配合。
“行了,行了,閉嘴,就知道你沒有一句好話,你爸你媽才拋棄了你呢。”顧雷打斷了梅蘭。
低着頭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顧雷沒有看到梅蘭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憂傷。
“你看,你爹你媽沒拋棄你,日子還是跟從前一樣,你有什麼可難過的,長輩們的恩怨畢竟是過去的事情,說不定他們當時也有自己的苦衷,而你,既不是法官也不是審判長,你沒有權利去判決他們的對錯。”樂觀的梅蘭很快又擠出了一副笑臉
“你說的當然輕巧,事情沒攤到你頭上。”
這話堵住了梅蘭。
是啊,如果有一天自己的身世曝光了,自己也能這樣雲淡風輕地說,他們當時有不得已的苦衷,原諒他們吧。
能嗎?自己能做到嗎?
梅蘭搖了搖頭。
“這個要看怎麼說,如果之前他對我是真心好過,也真心幫過我,而他的離開又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想,我會原諒他,而且,我也做到了。”梅蘭說的是許巖。
這次回來,她去過鎮裡專門打聽過許巖媽媽的病情,他媽媽的確是得了肺癌,去北京動過手術,現在聽說是吃一種美國的進口藥維持治療,而這種藥的費用聽說一年要二三十來萬,許巖家是不可能拿出這筆天文數字般的錢來。
梅蘭心疼的是許巖,揹負了這麼一筆沉重的經濟債務和心理債務,這一生,還能有純粹的快樂和幸福嗎?
“喂,我說的是親情,親情,不是愛情。”顧雷拍了梅蘭的頭一下。
“愛情和親情有相通的地方,當然也有不同的地方,最大的不同是,愛情背叛了就不可以回頭,而親情背叛了卻是可以回頭的。”
顧雷聽了轉過身看着梅蘭,“我怎麼覺得你今天說出的話像是有感而發,你說你小小年紀,哪裡來這麼多傷春悲秋的人生感悟?”
“切,你以爲誰都像你,溫室裡的小屁孩,總也長不大,我十五歲就出來打工賺錢了。”
“我靠,十五歲,我十五歲在幹嘛?”
“你十五歲肯定是在發愁到底該接受哪個女孩子的追求。”
顧雷聽了這話一笑,“還真是。”
梅蘭給了他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梅蘭,你有時候真的很聰明,料事如神。”顧雷停頓了一下開口了。
原來顧雷跟顧璞的父親顧如鬆真的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這個檢查結果不但讓顧雷驚訝,也讓顧如鬆驚訝,因爲顧如鬆說,他的父親顧潤和在他十歲那年,也就是1978年春天便死了。
當年,顧潤和回城探親,沒多久就傳來了噩耗,說是返程途中車子發生了車禍,掉進了河裡,等打撈上來後,顧潤和便成了一具屍體。
顧如鬆的母親知道消息後帶着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趕去上海奔喪,只看到一個骨灰盒,連丈夫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而當時顧雷的祖母把顧潤和的死歸結到兒媳顧如鬆的母親身上,在喪事辦完沒多久,就把顧如鬆的母親和三個年幼的孩子趕回了老家,說是看到這幾個孩子就會想起自己的兒子,老人家受不得刺激。
顧如鬆的母親後來又帶着三個孩子在春節的時候去上海探望過公婆,只是每次都受到了冷遇,連着去了三年後,顧如鬆的母親也就死心了。
再後來,兩家就斷了來往。
“這是顧璞他爸的說法,你爸的呢?”梅蘭問。
“我爸?”顧雷冷笑一下,“我見到了顧璞的奶奶,一個六十多歲的農村女人,她聽說我父親也就是他丈夫還活着時,半天說不出話來,緩過神來後拉着她兒子來來回回地問爲什麼,顧璞的父親也想找我父親問一聲爲什麼,我也想找我父親問一聲爲什麼,可惜,我不敢。”
再後來,顧璞的奶奶說了一件往事,1978年的時候,絕大部分的知青都回城了,而顧潤和因爲有了妻子有了三個孩子,這回城的時間一拖再拖,既捨不得老婆孩子,又捨不得上海的繁華,而上海那邊的父母也是一催再催。
當時,上海那邊的老人提出的意見是先辦離婚,讓顧潤和回上海,等顧潤和在上海安頓下來了,再慢慢考慮老婆孩子的問題,否則,拖家帶口的肯定誰也回不去。
可是顧如鬆的母親不幹,這要一撒手了,人家回了上海,還能記得小山溝裡的老婆孩子?上海的好女人不有的是,還都比她年輕比她漂亮比她有文化,所以,顧如鬆的母親是堅決不同意離婚。
可誰也沒想到,顧潤和居然會在回程的路上死了,顧家把顧潤和的死推到了顧如鬆的母親身上,認爲是她拖累了丈夫並且害死了自己的丈夫,所以也不肯留下她的幾個孩子,答應了每年給一筆撫養費把他們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