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和胤禩已然連續兩日巡堤,胤禩頭一日興致還頗高,遇着奉命修堤的官員都要春風滿臉的寒暄慰勉幾句。待沿着河堤高一腳低一腳地走了五六裡,胤禩的笑容便有些苦意了,回到淮陰府衙,胤禩的腿腳僵如木頭一般,足足痠痛了一宿。第二日,不成想胤禛又要來相邀,胤禩一愣,雖是硬撐着應了,心中卻是叫苦不迭,直埋怨胤禛爲何要自貶身份,身爲皇阿哥有馬不騎,卻偏生要學那些循吏小民一般只憑着雙足行路。棄馬上堤之後,胤禩一步一拖地落在胤禛身後,再遇見人也少了那分笑模樣。
走了近一個時辰,胤禛有些無奈地看着身後遠遠只剩一個黑點的胤禩,只得停住了腳步,俯身看着身旁的河工清挖河底的淤泥。這時,就聽堤下傳來一陣喧鬧,身旁似乎竄上幾匹馬,一個聲音爽朗的大笑道:“四哥你果然在這裡。”胤禛皺着眉頭轉身,正是胤祥、胤禎兩兄弟,還帶着幾名扈從侍衛。見胤禛面色不豫,原本笑的燦爛的兩人不由心裡有些發緊,連忙滾鞍落馬,恭敬地請了個安。胤禛看着顯出幾分疲色的兩人,雖有些心疼,卻還是淡淡責道:“攔水堤才修好,部分地面土質鬆軟,你們縱馬上來,怕是河工又得辛苦。”胤祥、胤禎一愣,連忙紅着臉讓侍衛們把馬牽了下去,胤禛這才和緩了些,道:“看你們兩個面色都有些發白,這幾天約是疲了。江南的口味和京中頗爲不同,最是滋潤,今晚四哥做東,讓此地最好的館子送一席上好的燕席過來。”胤禎聽到這話,復又喜笑顏開,道:“有四哥這話,弟弟們再累算得了什麼。”
胤禛一笑,道:“又說嘴,仔細再派你兩天走一個來回。”十四阿哥被說得做出個苦相,引得胤祥在一旁一陣偷笑。胤禛側過頭望着胤祥道:“皇阿瑪可有什麼訓示?漕糧的事怎麼說?”聽胤禛如此一問,胤祥的神情有些異樣,道:“四哥,皇阿瑪允了施世綸的方略,又調了二十萬漕糧來平抑此地糧價。只是……。”胤祥看着胤禛,覺得有些難以啓齒,躊躇了一發,才道:“皇阿瑪着八哥接手賑濟的事兒,讓四哥與我們兩即刻趕去蘇州見駕。”聽了這話,胤禛略有些意外,看着身後慢騰騰踱來的胤禩,再看看胤祥哥倆,終究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道:“八弟也到了該獨當一面的時候了,這樣甚好,我與八弟交待一番,明兒一早咱們三個便上路罷。”胤禎在一旁頗有些不以爲意,道:“四哥與于成龍、施世綸都有舊,這事原說四哥掌總是上選,皇阿瑪卻臨陣換將,也不知道拿的是什麼主意。”胤祥見胤禎口無遮攔,忙勸道:“十四弟慎言,許是皇阿瑪對四哥另有重任,再者,四哥能與我們一起同去蘇州,豈不是一樁美事?”胤禎突然失笑道:“十三哥,你不覺得你適才教訓小弟的語氣活脫脫又是一個四哥?”引得胤禛和胤祥相視一樂。
這時,胤禩纔算趕到,看着談笑風生的三人,勉強擠出些笑容,道:“兩位弟弟回來了?八哥我還真是不濟,不過幾步路就成了這副模樣。”胤祥和胤禎正要請安,便被胤禩攔住,道:“弟弟們都累了,禮不禮的,無非是些虛的。下了堤尋個乾淨的館子,八哥給你們洗塵?”胤禩一面說着,一面仔細留意胤禛的反應。胤禛也一笑,道:“既是八弟說了,今兒就偷得半日閒,只是不需八弟破費,我已和兩個弟弟約了,今晚我的東道。”胤禩忙道:“既然四哥做東,小弟哪裡再會客氣?”
胤祥一旁看着胤禩的做派,不由得有些鄙夷。雖說胤禩在康熙第三次親征之時也隨侍在旁,因功獲封貝勒爵,可誰人不知,三徵葛爾丹時,還未入漠北,葛爾丹便已然自戕而亡,凡是隨徵將士,人人有功,功勞得的着實容易,胤禩竟是一點兒苦都沒吃過,而今不過巡視河工,便一副苦惱的模樣,實在讓胤祥看不入眼。胤禎嘻嘻一笑,道:“八哥請客,可是未卜先知春風得意?”胤禩聽着不太對味,又不好辯駁,只道:“十四弟這話是什麼意思?”胤禎瞧着胤禩,道:“皇阿瑪將賑濟的差事交給了八哥,怎麼,這不算喜事?”胤禩這下是真的喜上眉頭,道:“十四弟可是說真的?”見胤禎點頭,不由更喜,但轉念一想,又怕胤禛生出不快,收了笑意,對着胤禛拱手道:“小弟初次在外辦差,怕辜負皇阿瑪聖恩,小弟知道四哥從不藏私,必定不吝賜教。”胤禛一笑,道:“八弟客氣了,兄弟之間哪有這麼生分的?”四人有說有笑相伴回到淮陰府衙。
第二日清晨,胤禛便與胤祥、胤禎啓程奔蘇州而去。到蘇州之時,兩江總督張鵬翮、江蘇巡撫宋犖、蘇州織造李煦、蘇州知府都來相迎。張鵬翮領着衆官員見禮之後,湊上前來寒暄道:“四阿哥,聖駕及皇太后鸞駕預計明日便至蘇州,下官等已備好了迎駕事宜,幾位阿哥可要巡視?”胤禛頷首道:“皇上此次南巡,首要便是河工,多次諭曉地方官員,迎駕不可鋪張,勿使騷擾百姓。你和宋犖都是皇上信臣,此事尤其要上心。”張鵬翮連連稱是道:“四阿哥提醒的是,皇上已嚴旨申斥我等治河賑災不力,下官與牧仲(宋犖字)等兩江官員甚感愧對皇上啊。下官等已嚴令部屬,一面火速從兩湖調糧,一面築堤修河,只是從兩湖調糧,須費些時日,如今下官思量着先從蘇州、江寧兩地購糧西運救急,只是目下藩庫之中,銀子確實有些緊。”胤禛聽着,卻不急着答茬。爲了迎康熙的御駕,地方即便再不靡費,也少不得用上幾十萬銀子修葺黃土御道、行宮、備下供康熙及隨行數千之衆的日常供給。江蘇藩庫就算再大,同時應付修河、賑濟、迎駕三樁事情也會捉襟見肘。
這時,胤祥在一旁對着李煦道:“老李,你可是人盡皆知的財神爺,你的織造衙門就沒想着幫張鵬翮他們一把?”李煦突然被點名,登時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