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鐸道:“四爺真是才思敏捷,幾步之間就有妙計,戴鐸願聞其詳。”
胤禛道:“對不住了,戴先生,此事關係重大,暫時還不方便道與先生聽。”
戴鐸釋然道:“四爺不必掛懷,戴鐸明白。”
其實,辦法胤禛不是沒有,只要找到陳弘勳便能了結,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像陳弘勳這種人,最是趨炎附勢,而又欺軟怕硬,只要胤禛亮出名號,說明戴梓是自己保的,陳弘勳只怕屁顛屁顛地就去翻供了。但是胤禛卻並不看好這種方式。首先,陳弘勳雖是首告,但分量極其有限,南懷仁的遺折纔是重點。有道是:鳥之將死,其鳴也悲,人之將亡,其言也哀。南懷仁在遺折上狠狠擺戴梓一道,在旁人眼中看來,恐怕很難想象這只是爲了報復,這就已經讓戴梓陷入極其不利的局面。其次,康熙重情重義,格外的看重老臣,凡事雖然乾綱獨斷,但也都跟老臣們討個意見。哪怕是老臣犯了事,處分起來是手高高擡起,輕輕放下,能保全的也一律保全。碰到有礙那些老臣的,也都是慎重有加。南懷仁恰巧就是他最看重的老臣之一。雖然南懷仁是個洋人,但對康熙一直忠心耿耿,且南懷仁學識淵博,康熙也因此十分看重他,並時常與他討論西學。胤禛擔心就算有十成的證據說明南懷仁有意誣陷,恐怕康熙也可能不改初衷,更會導致戴梓的情況惡化,因爲這還關係到康熙自己的面子。
所以,這個想法只是在胤禛心中一閃即過。胤禛心中真正的打算是:等待。這並不難處理,只要通過裕親王和大理寺打個招呼便可將戴梓的處分拖上個幾個月。而這幾個月的等待可能能換來一個時刻的來臨:佟貴妃此時只怕陽壽將盡。此時,以佟貴妃的身份,按照規矩,勢必天下大赦,戴梓的罪過說重不重說輕不輕,遇赦時以常理推測多數能戴罪留任。
胤禛知道歷史的大略軌跡,從這些年的經歷來看,具體細節雖有不同,但總體而言,這種軌跡並沒有改變。比如,太皇太后的辭世,比如,六阿哥的夭亡。胤禛心中其實非常的掙扎,他此刻其實並不希望這一刻真的來臨,因爲這對他來說,其實意味着深深的傷痛。他從佟貴妃處(雖然她並不是自己的‘生母’)得到了真正意義上的母愛,而且他深切的感受到了佟佳氏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真誠的愛護和關心,這種感覺遠遠超越自己所謂的‘生母’德妃烏雅氏。真心而論,他寧可這種機會永遠也不要來臨,雖然他最早存着的只是利用佟貴妃的心思,但是這些年來,再冷的心也捂熱了,而況胤禛本就是性情中人。他早就已經在心底裡把佟貴妃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人。他甚至產生了一些罪惡感,爲了自己居然會想到這種方法。
想到此處,胤禛用力地搖搖頭,道:“不成!”
戴鐸在一旁一直看着胤禛的怔忡,突然聽到胤禛這麼一句,吃了一驚,忙問道:“四爺,什麼不成?”
胤禛垂下眼瞼,儘量平靜自己的心情,道:“沒什麼,我只是想到了那個辦法有些不妥之處,再說吧。今兒個我乏了,就此別過,改日再來討教先生。”說罷,擺了擺手,便徑自離開了。
胤禛回到宮中之時,已近黃昏。清代皇子講究晨昏定省,早晚都要給父母請安。所以,胤禛先去了上書房,恰好這時候,康熙正在與衆大臣議事,只是傳旨讓在門外請安即可,胤禛於是胡亂叩了個頭,就算完事。再回到佟貴妃處,走到門外,胤禛強行按下心中的諸多念頭,高聲道:“兒臣給皇額娘請安。”
裡面傳來佟貴妃的聲音:“快進來,外面涼,別凍着了。”
胤禛不免又是一陣難過,匆忙應了一聲,走進屋內。剛要行禮,佟貴妃依然走了過來,拉着胤禛的手,道:“怎麼穿得這麼單薄,這幫奴才真是不會當差,瞧瞧,你的手都冰冷了。”
胤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道:“皇額娘,兒臣身子骨硬朗,不妨事的,是兒臣嫌穿的累贅礙事。”
佟貴妃嗔道:“還要說嘴?忘了前兩年你總是受風寒了?現在已經入冬,要自己當心,不可貪圖涼快,可知道?”
胤禛點點頭,道:“兒臣記下了。”
接着,佟貴妃又問了問胤禛今天讀書的情形。在談話中,胤禛注意到佟貴妃的嘴脣有些發紫。胤禛有些緊張,心中有不祥的預感,他知道,嘴脣發紫其實是心肌缺血的症狀,便小心翼翼地問道:“額娘,兒臣看您臉色不是很好,皇額娘可有告訴皇阿瑪,可有傳過太醫?”
佟貴妃微微笑道:“不防事的,我只是有些心慌,也算是老毛病了,用不着驚動太醫,最近你皇阿瑪事情也多,不要爲了這種小事讓他操心。好孩子,懂得心疼額娘了,額娘念着你這份孝心。”
胤禛暗道“慚愧”,但還是無法按捺心裡那種不安的感覺,道:“皇額娘,兒臣請您珍重身子,心疾可大意不得。”
佟貴妃無奈,道:“好,額娘明日就請太醫過來診治,你這孩子,還真執拗。”
胤禛這才展顏一笑,佟貴妃一直將胤禛留到一起用了晚膳才放胤禛回去。
第二天,在胤禛一再的催促之下,佟貴妃宣了太醫前來。胤禛的擔心果然得到了證實。太醫孫家平診脈之時,神情嚴肅,久久不言語,後來,又要求佟貴妃換另外一隻手,此時,佟貴妃自己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病情可能比想象之中眼中許多,不由憂上眉梢。胤禛在一旁連忙出言撫慰道:“皇額娘您且寬心,您身份尊貴,太醫當然要謹慎有加不是?”說罷使了個眼色給身旁的孫家平,這人還算有聰明,見狀忙不迭道:“四阿哥說的是,臣伺候貴主子當然要越小心越好,否則,除了差錯,就算貴主子您能饒過微臣,四阿哥也不會放過微臣啊?”
經他這麼一說,佟貴妃臉色稍霽,胤禛乘機道:“胡說,什麼叫出差錯,不準出差錯,不然,皇阿瑪第一個饒不過你去,連你們整個太醫院都得吃了掛落。”
看着孫家平一臉緊張的樣子,佟貴妃展顏道:“孫太醫,不妨的,四阿哥只是牽掛我,你用心當差便是。”
然後轉頭看着胤禛道:“學會用你皇阿瑪的龍威唬人了?當心你皇阿瑪聽到,再罰你。”
胤禛笑道:“兒臣怎麼敢,說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