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巷,長街的盡頭,是一堵廢棄的圍牆。
黑青色的磚石斑駁片片,記錄着歲月時光留下的痕跡。牆根有幾棵野草,在磚縫中倔強的生長着。
此刻,北宮涯背靠着這面殘牆,神色有些倉惶。
在他的身旁,是面帶微笑的英雄陸,陸夢鱗。
“涯兄,你沒事吧?要不要喝口酒,先壓壓驚?”陸夢鱗笑眯眯的解下了腰間的酒葫蘆,遞到北宮涯面前,問道。
北宮涯遲疑了一下,接過葫蘆,先猛灌了一大口酒,嗆得他連咳了兩聲,滿臉通紅。
“爲什麼在他們面前揭穿我的身份?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害死人的!”北宮涯扔回了酒葫蘆,怒道。
陸夢鱗聳了聳肩膀,笑道:“不礙事,都是自己人!而且看你這麼着急,想必有事。說不定不用等到他們揭穿你,你就已經完蛋了吧?”
北宮涯聽到這句傷人的話,噎得他半晌都不想開口了。
“你...算了!跟你講不清楚,懶得扯了。你趕快想辦法聯繫木非煙,你告訴她,北宮家要找她算賬,她有大麻煩了。”北宮涯說道。
“好的,我知道了。”陸夢鱗看起來似乎並不以爲意,很平淡的回答道。
“你知道什麼?她要是把我們供出來了,我們都要死!特別是你,你纔是幕後主使!”北宮涯沒好氣的嚷道。
看來北宮涯並不傻,回到北宮家族之後,他雖然收穫了不少的嘉獎和榮耀,自己也沒少回想,想來想去,發現英雄陸纔是真正的得益者,自己和木非煙並沒有拿到太多好處,反而要感激他收拾殘局。
“沒事,沒事,到時候我過去一趟就是了。”陸夢鱗笑眯眯的回答道。
“你快些通知她,早做準備。我不方便露面,不會再聯繫你了!”北宮涯狠狠的瞪了一眼陸夢鱗,拂袖而去。
北宮涯已經感覺到自己好像上了賊船,明明以前很討厭這個傢伙的,可是現在卻對他無可奈何。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乾脆心一橫,把那傢伙直接拍死,來一個死無對證!
可是冷靜下來一想,這種事情完全沒有實施的可能性!
且不說自己能不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不留痕跡的幹掉英雄陸?光是想想幹掉他之後,木非煙那瘋婆子會做出什麼反應,就足夠北宮涯打消這個愚蠢的念頭了。
何況每次在面對英雄陸的時候,北宮涯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個傢伙明明看起來很弱,但是如果自己出手的話,很可能被幹掉的人是自己吧?
當初北宮望不信,現在還像個猴一樣蹲在家裡呢!所以北宮涯不敢冒險,只能暗自祈求,木非煙能逃過這一劫,然後不要連累自己這個小角色吧!
反正能做的事情,北宮涯覺得自己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
入夜時分,紅柳城西,月神湖。
木非煙獨自一人,三更半夜,泛舟湖上。
她覺得自己多半是瘋了,居然會聽信那傢伙的鬼話,跑到這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來跟他見面。
湖面一片漆黑,靜悄悄的,只是偶爾有銀光閃動,那是湖中的游魚無意中翻起肚皮,反射天光所至。
木非煙所乘坐的小船駛近湖心,藉着幾分不清不楚的天光,她看到了湖心停了一艘小船,船上某人雙手抱頭,仰面躺在船上,望着頭頂的蒼穹與星光,有種說不出的寂寥。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從對面的小船上,傳來了陸夢鱗慢悠悠的歌聲。
此刻,天地合塵,萬籟俱寂。
突然聽到這般清澈的歌聲,再看見眼前的夜湖幽景與天上星河,木非煙突然覺得此情此景,分外相合。
“那個傢伙,怎麼能吟出如此動聽的詩句呢?”不知不覺間,木非煙心中微微一動,眼神也驀然變得柔和了許多。
兩艘小木船緩緩靠近,木非煙輕哼了一聲,道:“喂,英雄陸,你鬼鬼祟祟的找我來做什麼?又想坑我麼?”
聽到木非煙的聲音,陸夢鱗懶洋洋的支起上半身,先一仰脖子,灌了一口老酒,然後晃了晃手裡的酒葫蘆,笑道:“天寒地凍,要不要喝一口,暖暖身子?”
木非煙又是一聲冷哼,道:“不要廢話!有事快說,我還要回家呢!沒空跟你套近乎!”
陸夢鱗聳了聳肩膀,說道:“白天北宮涯來找我,說北宮家要找你算賬,讓你最近小心點,不要栽到北宮家的手上了。”
木非煙聽到這個消息,頓時露出了滿臉不屑的表情,傲然道:“就這麼點小事?北宮涯膽小如鼠,他怕北宮家,我可不怕!”
“我已經跟我爺爺說了,北宮望變成了白癡,北宮家可能會找我的麻煩。我爺爺會護着我的!倒是你自己,實力這麼差,該擔心的人是你吧?”木非煙反脣相譏道。
從牛魔寺廟出來之後,木非煙思前想後,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雖然英雄陸當時是從北宮望手底下救了自己,可是自己並沒有得到任何實質的好處,反而要分擔風險,時刻都要擔心北宮家的報復。
若是英雄陸的實力強大也就罷了,自己並不介意擁有一位實力雄厚的同伴,可是他除了心眼多之外,本身實力並沒有什麼厲害的,而且又捏着自己的把柄,這就讓人難免會生出異心了。
“我只是好意提醒你,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而已。聽不聽隨你!”陸夢鱗見話不投機,也不想多說。
木非煙想了想,笑道:“我這趟出來見你,就是想告訴你!北宮望的事情,只要你不說出去,北宮家就不會找你我的麻煩!至於我,那就不用你擔心了,我爺爺是四十級大法師,紅柳城中誰敢不給他面子?就算是北宮家,只要沒有真憑實據,諒他們也不敢動我!明日爺爺帶我去秦府赴宴,談的就是和秦家聯手一事,等我們木氏與秦家聯手成功,北宮家就更不敢惹我了!”
“英雄陸,你好自爲之吧!在紅柳城中,光憑算計是沒用的,一切都要以實力爲基礎!縱然被你僥倖得手了一兩回,時間久了,實力不夠,一切都是虛無!你我言盡於此,我走了!”
木非煙搖了搖頭,足尖輕輕一發力,腳下的小船如離弧之箭般,破開水面,向對岸駛去。
雖然態度很堅決,語氣很嚴厲,但是木非煙卻知道自己的心緒其實有些亂了。
從牛魔寺廟回來之後的這些天裡,她每天都會想到那個傢伙,想到他將自己擋在身後,擋在北宮望的刀鋒面前,想到他以移魂奇術,將自己的一縷芳魂偷走,魂系夢牽,心心念念。
在自己的日思夜想之中,他是那麼的強大,有種掌控一切的氣質。
當收到消息,他約自己半夜相見於月湖之上時,木非煙這些天來的思念,彷彿一下子都化爲了實質,充斥着整具身體。
可是,當木非煙真的靠近他,見到他,感知他的時候,卻一下了就大失所望了!
因爲他太弱了!以他的年紀,身上的力量大概也就相當於神民族十三級,那是弱冠少年的水準啊!
爲什麼自己會產生出那種錯覺呢?他根本就一點都不強大!
更何況,他不是神民族人,他是下界人族,是低等生命!每當木非煙想起自己居然臣服於他,甚至是有點喜歡上他的時候,就會有種深深的恥辱感。
正是這種恥辱感,才讓木非煙在面對陸夢鱗的時候,故意擺出那種高高在上,甚至是不屑一顧的姿態,至於對方的善意提醒,早已經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