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就到了元宵邊,該去縣城讀書的去縣城,該去鄉上的騎車子去報道。最多是以前大家騎自行車,現在四個小傢伙全部讓大毛伢、蘭姐用摩托車送。要說蘭姐夠猛,二百三十斤的男式125摩托車,她照樣騎得威風凜凜。
“三妹,給我收拾間房,以後我玩晚了,就在這邊住!”
“哦”。
“明伢,在二樓給大毛尋間房,店子開起來了,省得他去外頭租房。”
沒店面能開店?李家明接過小妹的小本子簽字,直截了當地拒絕:“不行,你住這沒話說,大毛伢不行!”
“什麼?”
又接過滿妹的小本子,李家明簽字又還給她,眼睛都不看蘭姐一眼。
“不行,聽清楚了沒?你姓李,我屋裡你想住就住;他姓王,一天兩天可以住,長期住就得付錢。一個月三十塊,不包水電費,二樓的空房間他自己去挑。”
“你什麼意思?”
別的兄弟姐妹怕蘭姐,李家明可不怕,擡起頭來盯着她冒火的眼睛,不急不緩道:“蘭姐,不要說你沒嫁過去,即使嫁過去了,大毛伢也不能白住。既然想做生意人,就要守生意人的規矩,曉得大嬸在傳猛伯那洗衣、煮飯、掃地,一日能拿幾塊錢不?四塊錢!”
“你,”
更識禮數的大毛伢連忙攔住想跟李家明理論的蘭姐,同意道:“小蘭莫鬧,明伢說的是正理,我既然想做生意,當然要按生意規矩來。這房子大,又有衛生間,三十塊錢一個月,這還是照顧我呢。”
“我要不要付錢?幾多錢?”
“行啊,你想付當然行,一個月三十!桂妹、金妹,以後你們錢翻倍,快多謝蘭姐。”
“你!”
脾氣暴躁的蘭姐立即炸了,指着李家明氣得直哆嗦,可更曉得事的大毛伢連忙將她拖了出去。
“小蘭,莫鬧啊!”
“我是他姐姐,你是他姐夫!”
知道李家明厲害的大毛伢慌了,連忙捂着她的嘴往旁邊的空房子裡去,哪怕她在咬自己的手也不鬆,踢上了門才小聲道:“莫鬧了,你以爲這是黃泥坪啊?明伢連陳和生都不怕,想扭斷他指頭就扭斷,想拿磚頭打他就拿磚頭打,你以爲出了門做事,他還是你老弟?
小蘭啊,傳猛叔叔說的是對的,出門做事就要守規矩!以前他在傳民叔叔手下做事,傳民叔叔喊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的!”
嘴裡的鹹味,終於讓暴怒的李小蘭有些清醒了,連忙鬆開牙齒停止了拳打腳踢。
見對象不鬧了,大毛伢也鬆開手,小聲勸解道:“小蘭,莫看明伢對誰都笑,真要是惹到他,你是他姐姐又如何?
你不記得了?細狗伢說的,他大嬸扇他一巴掌,他迎面就是一刀,要不是軍伢推得快,芳嬸嬸的手都讓他剁掉了!
何況他也沒說錯,做生意當然要守做生意的規矩。三十塊錢一個月,不貴也不便宜,公公道道的。”
“他怎麼變成這樣子了?”
喜歡打架的大毛伢也很難接受在家裡還親熱的親戚,到了街上就成了生意人,一點都不講親戚情誼,可當着脾氣暴躁的對象,他只能勸慰道:“家明是天才,你曉得他心裡怎麼想的?你要說他無情無義不認人只認錢,七個姐弟都讓他帶得好好的,還一個比一個聽話、懂事、會讀書,一個月光零用錢、零食都用他百多兩百塊錢。毛伢你是曉得的,他現在回來屋裡都幫我姆媽做事,生怕累倒了她,也不跟以前樣吹牛皮打大卦了。”
“是哦,哎,家德也是天才,他們差別這麼大?”
大毛伢將被咬出血、牙印的手放進嘴裡吸,沒好氣道:“我怎麼曉得?你那兩個老弟是天才,我又不是天才。”
李家明是不是天才,他心裡最清楚,之所以一到街上就給蘭姐、大毛伢一個下馬威,主要還是他不想出力了。王叢樹那幢房子,已經讓高斌盯上了,他不想爲人火中取粟。蘭姐不是四叔,不欠人情就可幫可不幫,損己利人的事,李家明可不想幹。
一個不入流的混混,讓一個戴着槍的大混混盯上了,結果如何誰都知道。只是看似腦子簡單的大毛伢,比他預想的更理智,沒讓大堂姐跟自己吵成架,這事又麻煩了。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響,剛纔被嚇了一跳的桂妹連忙去開門,“曾叔叔好,給您拜個晚年,祝您新年發財、身體健康。”
“好好,祝你學習進步,你哥哥呢?”
李家明連忙換上笑臉迎上去,將客人讓進門,滿面春風的曾寧生掏出六個小紅包,除了李家明和比他還高的毛砣外,連三姐、細狗都有一個。
一陣熱鬧的祝福後,幾個小傢伙拿着小紅包眉開眼笑,除了端出果子盤、酒、茶外,還拿出她們珍藏的零食招待客人。
等興奮的孩子們回房間拆紅包去了,李家明打趣道:“曾叔,發財了吧?”
曾寧生拱拱手道:“託福託福。”
那就好,他那每月五千塊錢,自己也拿得心安理得。
“家明,我聽建軍講,你在找店面?”
“嗯”
“我那怎麼樣?偏是偏了點,但修電器又不是幹別的行當,街上就黃金海一個人在修、店子也偏,還修得不怎麼的。”
這倒也是,修理店往街中心擠幹嘛?
“多少錢?”
“好說好說,一個月一百五,也省得你開口還價。”
“你等一下”,李家明扭頭對房間裡的毛砣道:“去把大毛伢喊過來。”
“哦”。
沒兩分鐘,氣消得差不多了的蘭姐又大喜,沒口子地感謝曾老闆。
“客氣客氣了,家明是我朋友,你們是他姐姐、姐夫,幫得到的地方都會幫的。全保自己店裡修車子,實在是太髒了,否則他早就來了。”
瞧瞧,這纔是合格的生意人,做人八面玲瓏,賺錢賺得你舒舒服服,還絲毫不得罪鄰居。
送走了笑眯眯的曾寧生,在家粗豪的大毛伢客客氣氣道:“家明,端伢的屋有希望不?姐夫想做生意,只有來街上,沒自己的店面、自己的屋,總是心裡不安心。”
已經決定撒手的李家明搖搖頭,看了看眼神中透出希冀的大堂姐,勸慰道:“蘭姐姐,來街上討生活,要多用自己的腦子。我幫得了你一時,還幫得了你一世?
姐夫,端伢的屋,你莫打主意了。有些人是我們得罪不起的,莫看到街上太太平平,大家都能安安穩穩賺錢,真要惹到了不該惹的人,日子就不好過了。”
說完,李家明也不管他們能懂多少,示意毛砣拿着那四條‘白沙王’煙出門。回到了街上,該去走動的就要去走動,別人不在乎那條把煙,在乎的是你去不去。
虧嗎?不虧的,人情是把鋸,扯來又扯去的。
走到張紹龍家,送條‘白沙王’,初四來拜年得了個一百塊的紅包,要不要回禮?
到了鄉政府,張建軍當着孫鄉長的面,用手裡的煙抽了李家明腦袋一下。
“不錯不錯,你比龍伢有良心,曉得過年過節來孝敬孝敬我這當叔叔的。好好讀書,以後考個清華、北大,也讓三叔面子上有光。”
“送禮不?”
“滾!張口閉嘴就是錢,一點也不象讀書伢子!”
最後到了公安分局,正跟指導員談事的高斌拿了個桔子砸過來。
“夠有禮數啊,初四去跟軍伢子拜年,也不來我跟老許這?”
滿面笑容的李家明接住桔子,剝開皮往嘴裡扔,吃完了纔將腋下夾着的兩條煙放茶几上,叫屈道:“冤枉,我那天一到鄉政府,就聽三叔講你們去了捉賭。我要是跑過來,還不讓別人以爲是我舉報的,跑來領賞?
高叔、許叔,正式拜年,祝你們步步高昇,發財就不祝了,怕你們沒帽子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