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歧視這東西在哪都存在,同古人稱崇鄉人爲‘鄉下人’,袁州人稱同古人爲‘山裡人’,省城人又稱袁州人爲‘鄉下老表’,首都人則統稱贛省人爲‘老表’,反正都代表着莫名其妙的心理優勢。
山裡人、山裡人,引申出來的意思就是同古的交通條件惡劣。同古人要想去趟地區或是省城,那得先受一番顛簸之苦,暈車的人更是連膽汁都能吐得出來。
如今好了,英明的政府終於決定修一條好路出縣,而不是給領導們換車,將直接受益的縣城居民對領導們的英明決策,那是交口稱讚。甚至有頭腦靈活的幹部,還把這一屆的縣委、政府,與上一屆的相提並論,在兩位主要領導面前馬屁如潮。
一條好路在大部分居民眼裡那是交通便利,在生意人眼裡是紅通通的票子,而在領導眼裡則是極有分量的政績、巨大的官聲!
老百姓是盼着這條公路儘快開工,官員們也盼着縣委、縣政府儘快拿出方案來。
做項目好啊,進了指揮部的能得政績、實利,沒進指揮部的也能承包點土石方之類的。幾千萬的投資,從基礎的砂石、土方,到工程的承包,哪裡不能漏點油水出來?
這麼大的事,在小小的縣城裡,自然成了全縣人民熱議的話題,連在公司看財務報表的李家明,都被劉新、帥勇拉着扯這事。他倆能有今天,多虧了當初柳本球送他們去進修,當然希望柳本球能負責這個大工程,立一個大大的功勞,以利於日後繼續高升。
“我覺得柳縣長的機會最大,只有他來管這事,纔不會有人敢貪污。要是換成別人,鬼曉得中間要被貪掉幾多,還沒辦法保證質量!”
“可能吧”。
不想聊這事的李家明一邊翻看着報表,一邊隨口應付。要說具體負責這事的領導,肯定是丁常務副縣長帶着那位下來鍍金的餘副縣長,不可能落在已經沒多少實權的柳大縣長腦袋上。跟着組織部年年有進步,人家能被省委組織部放下來鍍金,肯定是極有路子的人。官場之中,人脈關係極爲重要,曾書記、鍾縣長,怎麼可能不去抱一抱細腿,讓人家幫着在省委組織部的領導面前,多多美言幾句?起碼在關鍵時候,拎着豬頭去燒香進貢,也有個引薦的人吧?
嗯,公司經營得不錯,上個月又生產了二十噸銀耳幹,全部被大姐夫和陳灝銷售一空。莫看農貿公司只賺不到三十萬菌棒錢,自己可賺了六十四萬的價差,再加上香菇的三十一萬,自己也算是月收入上百萬了!
等李家明看完報表,旁邊的王賢成又連忙把小水電站的批文遞過來,請示道:“家明,這是兩個電站的批文,我準備馬上組織人施工,你看?”
柳本球沒爲難自己?也是,有阿公出面跑手續,不繞開他就是給他面子,要卡着不簽字,丁常務直接拿過去籤,他更沒面子。
“哦,我曉得”。
李家明連忙起身打電話給大姐夫,讓他匯一百萬回來。
辦完了正事,王賢成又聊起剛纔的話題,他能有今天,也是多虧柳本球的引薦之恩。
“家明,你覺得柳縣長有希望不?”
李家明這纔想到,自己這三個手下,都受過柳本球的恩惠。劉新、帥勇可能是因爲感恩而關心,而王賢成卻不一定只是關心,搞不好還有柳本球的試探在裡頭。真沒想到,爲了當官,以前要強的他都沒臉沒臊了。
那條路是一個大政績,也是一汪大油水,或許柳本球對油水沒興趣,但對負責那個工程的建設肯定夢寐以求。柳本球是個聰明人,知道在正常情況下,他不可能擔任工程負責人,但萬一自己有辦法呢?可自從自己狠狠算計了他一番後,兩人連一些禮貌上的客氣都沒了,哪可能還替他出謀劃策?
“王叔,莫操空心了,那工程給他當總指揮,都未必是好事。”
“不可能吧?”
李家明是真不願意幫柳本球,那種人根本就不值得幫。只是自己的得力干將受過人家的恩惠,李家明纔給了爲難的王賢成三分面子。
“這有什麼不可能?你們只看到政績,沒看到風險。你想啊,那個餘副縣長是省交通廳下來鍛鍊的,肯定能幫縣裡搞點扶助資金之類的,曾書記跟鍾縣長可能將他撇開?
莫看人家只是一個副處長,那可是交通廳的副處長,幾多縣的書記、縣長要巴結着的。”
這話可糊弄劉新、帥勇,可糊弄不了王賢成。人家是省交通廳的不假,但又不是省委組織部的。只要做出了讓人信服的政績,上面領導要提拔曾書記、鍾縣長他們,一個小小的交通廳副處長還能壞得了事?
只是王賢成也沒辦法,受人恩惠就要想着報答,人家暗示了自己,讓自己來探個話,莫非這點小忙都不幫?王賢成作爲李家明的下屬,這些事也不好勸,只好等他走了以後,再打電話給柳縣長幫自己老闆推脫。
接到電話的柳本球唉聲長嘆,那混蛋肯定有辦法,可人家不說,自己又能怎麼樣?那是個只認利益的混蛋,自己手裡沒有了他想要的東西,怎麼可能替自己出謀劃策?
要是,沒用了。自己幫莎莎搞了個高考保險絲,就勢必要失去點什麼,只是萬沒想到,失去的是自己的權柄、名聲!
確實是個難得的機會,若是操作得好,或許有直接跨過常務副縣長、副書記這兩級直接升正處的機會的。惋惜卻不後悔的柳本球坐在書房裡左思右想良久,實在是想不出辦法了,只好拿起車鑰匙進崇鄉找王成林。成林跟那混蛋情同父子,他的話應該管用。
當官的人,不能太要面子,要面子就不要想當官。
老兄弟有事,當然要幫。正在開會的王成林二話不說,幾句話交待完工作,就坐柳本球的車來了縣城,找李家明問個究竟。
李家明下完晚自習回到家裡,看到正坐在沙發上跟父親聊天的恩師,不禁暗暗惱怒。兩人已經是誓同水火,還把王老師扯進來壓自己?
“王老師,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這種既能掙政績,又能撈油水的好事,還是我一個讀書伢子改變得了的?”
王老師當了幾年的校長,雖然依舊剛正得很,但爲人處世圓滑多了。可剛正的人就是純粹,王成林就認準了一件事——柳本球清廉。那麼大的工程,若是讓其他人去負責,肯定會貪污受賄、偷工減料,但柳本球絕對不會!
這些話,也只有方正的王老師纔講得出來,柳本球或許不會貪污受賄,或許會在質量上卡嚴一點,但拿工程做交易、討好能決定他前程的領導,也是肯定的。幫政府省錢幹嘛?買車、建辦公樓、吃吃喝喝、抽‘大中華’?老子又不是腦子有病,吃飽了撐得沒事幹!
關鍵的關鍵,他柳某人的事,跟自己何干?只是王老師太剛正,李家明說的話委婉很多。
“王老師,沒有用的。我估計今年縣財政至少贏餘一千多萬,明年藥廠擴建完,我耶耶的廠子優惠政策完了,估計會有兩千萬的財政贏餘。三四千萬的投資,又是最少分兩年,縣裡面掏得起,還省得地區增加上解資金。
這種既有政績又有油水的事,縣長、書記都會打搶,哪輪得到柳本球?”
這些道理王老師也懂,過來也是想讓李家明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幫着想個辦法,老兄弟這幾個月過得難啊。見這小子不象是應付自己,失望的王老師嘆了口氣,也只好作罷。
“行了行了,你去看書。多用點功,看明年能考上不!”
“哎”,李家明答應了一聲,起身幫老師續了杯茶,又找了套自己沒穿過的內衣褲放在客房裡,看得王老師頻頻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