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寒窗不知秋,
書山字海盡遨遊。
待到金榜題名時,
有人歡喜有人憂。
祭祖、上墳,跪在亡母的墳前,孝順的李家明再次答應他父親,一定會去留學拿博士學位,更讓李傳林他們七兄弟笑得合不攏嘴;連他母舅都在亡妹墳前答應,以後只要外甥拿一個學位,他就要趕只牛上來祭。等李家大大小小几十號人,扛着灑盡了鮮血的牛、羊、豬,提着各色供品剛準備下山,只聽到山下又是鞭炮齊鳴。
怎麼了?莫非三妹的通知書也到了?
還真是,在山下幫忙的毛伢他們,大呼小叫地衝上山來。
“表叔表叔!欣華考取了!”
“欣華考取了!”
肯定考取了,全縣文科第一都沒考取,那還有誰能考得取?
“哪?”
“北大!”
啊?正擡着豬的毛砣、大狗伢愕然,擡着羊的李家仁兄弟也愕然,擡着一頭小黃牛的叔伯們更愕然,連李家明都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
都是北大,怎麼自己的通知書先到?哦,肯定是郵政局那伢子在分撿處看到自己的通知書,就立即拿着跑去報喜,結果把三姐的給漏了,那伢子可真粗心!
‘耶!’
走在最前面的小妹、滿妹突然的尖叫聲,終於讓愕然的大家回過神來,正跟二姐扶着大姐的三姐也尖叫起來,撲向手裡揚着快遞已經跑到半山腰的毛伢。
媽呀,真的又是北大?
大家扔下肩頭上的豬羊、手裡裝滿供品的籃子,也跟着三姐、滿妹跑向半山腰的毛伢他們,幸好二姐和李家明還知道扶着大肚子的大姐,不讓她跟着跑下山。
賭中了!今年的作文題生僻,影響了那幫文科尖子生的心理狀態,估分、報志願都下意識地加保險。文科生就是文科生,感性大於理性,估摸着很多人都嚇得不敢報北大,結果讓超水平發揮三姐賭中了。
人生就要敢賭!
回過神來的李家明,連忙半抱着欣喜若狂的大姐,安慰道:“大姐,莫急莫急!考上了,就跑不了的!”
“你快去看啊,看是不是真的?”
“你放心吧,毛伢敢打這個亂講?他要是敢拿這事開玩笑,不要講二伯,就是我都會剝了他的皮!”
“你去不去?”
去,大姐發了話,敢不去?李家明幫着二姐,把着急的大姐扶坐在山石上,也往山上腰衝去。
“家明,我真的考上了!”
不容易啊,五年多不問窗外事,連襪子都是姆媽、姐姐幫着洗。不容易啊,五年多前只是全班十幾名,而且是鄉村中學的十幾名!激動得人都傻了的三姐,站在那象個廟裡的泥胎菩薩,可李家明一把奪過二伯手裡的通知書,又朝山上跑去,獻寶似地給大姐看。
“大姐,沒錯吧?北大外語學院!”
“沒沒錯”,激動的大姐哭得象個淚人,二姐也一樣哭得稀里譁拉,李家明只好安慰完這個姐,又得幫那個姐擦眼淚。是不容易,大姐她們四姐妹,從小就讓大哥、二哥笑木腦殼,十年前還被逼着到處下跪借錢,今天總算是揚眉吐氣了。
“沒事,我是高興的,明伢,我們下山!”
“哎,我們再去開祠堂報喜!”
腳下打着飄的衆人,又重新扛起牛、羊、豬;拎上供品下山,李家明和二姐兩人,只差把高興得直哭的大姐抱下山,生怕她摔跟頭。剛到山腳下,大家手裡、肩上的東西就讓等在那的親戚朋友接過去了,上山下山要李姓人,現在可是大家幫忙的時候。
李家的祖墳真是葬得好啊,一日之內考上兩個北大呢!
嘖嘖嘖,一門三北大咧,全縣的風水都讓他們一家人佔盡了!
來吃流水席的孫書記也眉飛色舞,給後趕來的學權阿公吹噓道:“學權,還是老子比你聰明,給三個北大生當了司機咧!學禮,趕緊去村上再拖只小牛過來啊,兩個北大生怎麼只殺一隻牛?”
以前的上下級成了同僚,正高興的遊學權鄙夷道:“切,這算個屁啊?老子能讓三個北大生,都給老子當司機!”
呃,還真是的,家明那小子就是這傢伙的堂外甥,連三服都沒出!
其實不怪兩個正科級的領導、鄉上的土皇帝如此眼皮子淺,以能幫三個北大生開車爲榮,只能怪山裡的教育條件太落後。雖然這幾年教育工作上去了,考大學的人多了起來,但能考名牌大學的還是鳳毛麟角,何況還是北大生,全國最好的大學。
兩個土皇帝失態了,李家明二伯、二嬸也失態了,兩人高興之下居然精神恍惚了。二女兒能考個重點大學,甚至是名牌大學,這都在他們的預料之中,怎麼就突然考上北大了?那是下凡的文曲星才能考上的,那是家德、家明那樣的天才考的學堂,連家道那麼會讀書,都只能考個名牌大學!
李家道倒是想得通,肯定是今年的作文題太偏,尖子生們都不敢第一志願報北大,怕影響到其他學校的錄取,才讓欣華撿了個大便宜。但這又如何?反正欣華考上了,錄取通知書都來了,這就是去年家明講的‘命裡有終歸有,命裡無莫強求’,欣華就是有上北大的命!
沒錯,就是有這好命!
象提線木偶樣祭完祖,高興過了頭的李欣華摟着弟弟的腦袋,一個勁得傻笑。考語文的時候,她一看到那道作文題,就有預感,可能自己這次得了菩薩保佑,即使毛砣不去搞鬼,都肯定能抽到那支上上籤。後來的估分,更確定了她的預感,橫下心去賭一把,沒想到真的被自己賭中了!
這是運氣!這是命!
衆人再次到後山上給祖宗們獻完三牲、供品,回家各自洗去了一身的大汗,欣喜若狂的李欣華多少鎮定了一些,畢竟是有些心理準備的,不象父母那樣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三姐,幫我擦頭髮、扎辮子!”
“欣華姐,我也要!”
這是山裡人的風俗——沾福,自己頭髮都沒擦乾的李欣華,連忙幫幾個妹妹擦頭髮、扎辮子,客廳裡笑鬧成一團。連在姑媽家住的張棋湊過來,平時跟她看不對眼的滿妹都沒什麼不樂意,還幫着三姐添亂。
當然,屋裡最小的八斤也來湊熱鬧,那還是讓滿妹一巴掌扇開。
“滾,你有頭髮不?”
才三歲半的八斤、四歲的毛崽,最喜歡滿姑(姨)、文姑(姨),最討厭經常欺負他的婉姑姑(姨),扯着兩個小腦殼上的鍋鏟蓋,不服氣道:“有,這不是頭髮嗎?”
有就有,三姐拿過兩個橡皮圈,把兩人的鍋鏟蓋紮成了沖天辮,樂得兩小皮伢子到處跑去炫耀。看着侄子紮了沖天辮,跟八斤同年的滿伢也跑去要扎,結果三根沖天辮着實很讓人發笑。
等兩個大人們嘴裡的文曲星梳洗完,上半年剛訂親的二姐夫掌廚、操辦的流水席也準備好了,李家明和李欣華也連忙跟着二伯、父親去恭請賓客們入席。
早有心理準備的李傳林倒還正常,沒有這個心理準備的李傳民可精神恍惚得很,幸好大家都理解這種狂喜之後的失態。不過,酒席上,大家可沒放過這兩兄弟,兩個文曲星不喝酒喝飲料,大家不勉強,你李傳民、李傳林也不喝酒?
剛把安排在祠堂裡的十幾桌貴客、長輩們敬完,兩兄弟就推金山倒玉柱,讓毛砣和大狗伢揹回家去睡覺,再讓李傳猛和李傳健領着兩姐弟繼續敬酒。給客人敬酒是禮數,哪怕李家明再成熟也得讓長輩領着。
祠堂外的幾十桌沒敬到一半,兩位房父再醉,只好又換人。等把安排在黃泥坪七幢小洋樓裡的酒席再敬完,七個叔伯都醉倒,只能由李家仁兄弟來張羅着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