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7 留下的那個纔是最痛苦的
467留下的那個纔是最痛苦的
家裡很冷。這麼大的房子。現在只有雲綺一個人躺在冰冷的臥室裡，身上蓋着棉被，發燒讓她覺得頭昏腦脹。春天已經來了，供暖期也早就過去了。但是這段時間卻是最冷的時候。一隻手搭在腦門上，一隻手擺弄着被子的一角，雲綺看着天花板上陽光透過窗戶照過來的影子，眼睛有一點發直。
時間總是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奶奶走了三天了。本來那天她就已經發燒，自從奶奶走後，又是一股急火上來，她就病倒了。雖說感冒嗓子發炎什麼的打針就好，但是現在大家都在忙奶奶的喪事，哪有人有時間照顧她？雲綺也沒有那麼多心思去管自己，只覺得渾身沒有力氣，什麼事都沒有興致去做。今天是在殯儀館停屍的最後一天，等一下就該出殯去火葬場，然後去公墓了吧。
其實她也想跟着去，昨晚就打算一直在殯儀館守靈來着，但是爸爸不讓，說那種地方陰氣太重，再說她現在腿還骨折，又在發燒。今天要折騰很久去那麼多地方，帶着她也不方便，去了也是給大家添亂，還是不要去搗亂的好，還說奶奶不會怪她的。
沒辦法，雲綺只好乖乖的被雲晗送回家，昨晚總算是睡了一宿好覺。
其實不去又能怎麼樣呢？反正出殯入殮那些事情前世早就已經見多了。那種場面，還是不要去看心比較靜。不光是自己家人的哭聲，殯儀館那個地方，哪家的哭聲都是讓人肝腸寸斷刻骨銘心的傷心，雲綺腦海裡反覆上演着前世奶奶辦喪事時候的一幕一幕，怎麼告別遺體，爸爸是怎麼摔的喪盆，車子在轉彎過橋的時候是怎麼撒的紙錢，最後下葬的時候又是怎麼磕頭，這一切，不用再看她都能記得很牢。而且奶奶的那張臉，不論是耀武揚威的還是委屈的，乃至最後嚥氣時候的，都早已經刻在她心裡了。
兩世，走了第一個親人……想到這裡，雲綺就覺得鼻子發酸。
“叮鈴鈴——”
牀頭櫃上的手機鈴聲打斷了雲綺的思緒。整理一下情緒，懶洋洋的翻個身接過電話，看到來電顯示雲綺笑了笑：“喂？”嗓子已經沙啞了。
“雲綺？”一下子還沒人出來雲綺的聲音，欒飛下意識的問了一聲。
“嗯。”不是她還有誰？
欒飛有些吃驚，雲綺本來的嗓音是脆生生的，現在卻好像被砂紙砬過似的。想到雲綺的奶奶已經過世了，不知道這丫頭上了多少火，欒飛心疼又有些着急的問：“你怎麼了？嗓子怎麼成這樣了？感冒還沒好嗎？打針了嗎？”
“這幾天太忙了，再加上上火，沒事的，就是嗓子發炎了。”說話的時候雲綺艱難的嚥了口口水，嗓子火燒火燎的，發音都有點困難了。
“哎，”欒飛嘆了一口氣，“你現在在哪呢？”
“在家躺着。”
“就你自己？”
雲綺仰着身子看向窗外：“嗯，就我自己，家裡人都去火葬場了。”
“……別難過”欒飛沉默了半晌，對雲綺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她的身體，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憋了半天才說出這三個字來。
“嗯，我，不難過。”雖然說着不難過，但是聽到欒飛的聲音，雲綺不知道爲什麼覺得特別委屈，眼淚就自己流出來了。
欒飛一聽雲綺沙啞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就知道她在哭。立刻亂了陣腳：“那個，你別哭。我馬上去，馬上就到啊。”雖然是在上班時間，但是又什麼會比雲綺更重要的？雲綺現在自己一個人病哀哀的躺在家裡獨自傷心，這時候應該是最需要他照顧的時候。掛了電話，立刻跑去請假了。
馬上到？到什麼？因爲發燒，雲綺的腦子有點當機。“嗯？”了一聲，但是電話裡卻傳來掛斷的嘟嘟聲。掛掉手機，一隻手繼續搭在腦門上。手機隨手放到枕頭下。又想起雲晗說手機放到枕頭下面容易得腦癌，趕緊又拿出來放到牀上。
正在雲綺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時候家裡的門鈴響了，她這才知道剛纔欒飛說的“馬上到”是什麼意思，掙扎着想起牀給欒飛開門。可她現在一條腿瘸着，因爲發燒的緣故有全身提不起半點力氣，門鈴響了兩次，她累出一腦門子的汗，還是沒起來。
泄氣的躺在牀上，拿出手機給欒飛撥過去，幾乎是剛響欒飛就接了。
“雲綺。”
一聽到他好聽的嗓音，雲綺的委屈又上來了。弱弱的帶着哭腔說：“我，我起不來。”
欒飛一拍腦門，怎麼把雲綺生病，腿還受傷的事給忘了！想到雲綺可憐巴巴的樣子，他的心都要化成水了。“對不起，我一着急就給忘了，你彆着急，我自己想辦法進去啊。”
“想辦法？”雲綺摟着被子翻了個身，全身都痠疼的要死：“你能想什麼辦法？從窗戶進來嗎？我家是四樓，而且現在這麼冷窗戶都沒開呢啊。你要找我哥的話可能也不行，他現在可能在火葬場……”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嗓子更疼了。
“放心。我有辦法。”欒飛聽到雲綺那粗糲的嗓音，心疼的無以復加，柔聲說道：“我以前跟小鳳他們學過幾手。你家的門鎖難不倒我，先掛了，一會見面了再說。”
“嗯。”
雲綺放下手機，好奇的盯着臥室的門，不一會聽到有腳步聲傳來，門被輕輕敲了兩下然後欒飛笑呵呵的走了進來。
“你自己開鎖進來的？”雲綺眨巴着大眼睛問。
欒飛坐在她牀頭，愛憐的摸摸她的臉，感覺到溫度不正常，一把將雲綺摟在懷裡，額頭貼着她額頭。
“雲綺，你在發燒。”
“嗯。沒事的。你還沒回答我呢。”
“其實任何鎖頭都是防君子不妨小人，有心想開鎖，其實很容易的。”
“哦。”雲綺點點頭，小鳳姐可是這方面的行家，欒飛學會了也不稀奇，況且想要“行俠仗義，門都進不來”那不就沒有搞頭了。
欒飛脫了外衣又坐在雲綺牀邊：“你想吃點什麼？我給你煮麪好不好，再加上一個荷包蛋。”
雲綺疲倦的搖搖頭：“我什麼都不想吃。”
“你乖，不吃飯病哪能好呢。”看着她柔弱的樣子，欒飛忍不住心疼的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昨晚雲晗送你回來的時候你吃飯了嗎？”
“吃了。”雲綺想不吃也不行。昨晚在殯儀館的時候她又一次發燒，雲晗把她送回家還特意給她熬粥喝，連今天的份也準備了。只是沒想到雲綺現在虛的連牀都沒力氣下。
“那今早是不是沒吃呢。”
“我剛睡醒。”
欒飛笑了笑，輕柔的摸着她的腦袋，雲綺就好像溫順的小動物一樣舒服的閉上眼睛。
“我去看看有什麼好吃的，給你弄點，哦對了。”欒飛拿過剛纔拎進來的塑料袋翻了翻拿出一盒藥，“我剛纔買的退燒藥，你吃一粒，很管用的。”說完也不等雲綺回答就去倒了杯溫水回來，將雲綺扶起來。讓她靠着自己，一手環着她肩膀一手端着杯子。
雲綺就着欒飛的手喝了藥，把一杯水都喝了，才無力的躺回牀上。
欒飛給她掖好被子轉身就要去廚房，雲綺伸手抓住他的大手，這時候她哪有心思吃東西，只是想讓他陪陪她而已。
“你別忙了，陪陪我好不好？”
欒飛看着她霧濛濛的大眼睛，心疼的皺着眉，蹲在牀邊柔聲勸道：“雲綺，你不吃東西病好的就慢，再說剛吃了退燒藥，你必須馬上吃飯啊。”
雲綺難得耍一次無賴，撅着嘴說道：“我不吃。”然後張開胳膊，“抱抱。”
欒飛無奈的搖搖頭，脫了拖鞋躺上牀，隔着杯子摟着雲綺柔軟的身體。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着，雲綺滿足的閉上眼睛，側身摟着欒飛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胸前。
“想我了？嗯？”
“嗯。”雲綺點點頭，繼續在他懷裡蹭，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長長的嘆了口氣。
欒飛知道她心裡壓抑，但遇到這種事他也不知道怎麼勸解，只能無聲的安慰她，習慣性的撫她長髮。
欒飛的身體很溫暖，好像自從他進了門，自己就不是那麼冷了。雲綺孩子氣的摟着他，這時候，他給了她安全感，讓她覺得心裡好像有底了一樣。
“欒飛，你說，以後我要是比你先死了，怎麼辦？”
欒飛一愣，隨即點她小腦袋，“瞎說什麼呢，你呀。就會胡思亂想。好好的，談什麼死。”
雲綺鼻子一酸，又說：“欒飛，以後等咱們老了，我要死在你前面。”
“好。”
出乎雲綺意料的，欒飛居然一口就答應了。
雲綺擡頭問他，“你怎麼不反駁我？”
欒飛笑了笑，“傻姑娘，留下的那個纔是最痛苦的，我怎麼可能讓你受那種苦呢。不過我倒是覺得，到那個時候，咱們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把兒女都叫過來訓話，然後手拉手躺好，說一聲‘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一起走吧’然後再親親，笑呵呵的一起死去。這纔是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