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7 我負責，一輩子都負責
507 我負責，一輩子都負責
發生車禍，整條街上的車流都因爲這橫在馬路中間的貨車而阻塞。喇叭聲，叫罵聲，周圍看熱鬧的老百姓的議論聲嗡嗡的亂響，攪合成一鍋粥。信號燈頻頻閃動，從綠變紅又從紅變綠，好多人在叫嚷着打電話叫救護車，叫交警……
但是在雲綺耳邊，這些聲音都彷彿離的她很遠很遠。周圍的一切景物都模糊了，只有那輛擠壓變形還在往下淌着不明液體的鮮紅的出租車在她眼中顯得格外清晰。就好像黑白畫面中突兀的一點紅，那麼的醒目，讓她不敢又不得不直視。
在這之前，雲綺曾經想過很多。她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就會發病，從此長睡不醒。所以她想過許多辦法想要疏遠家人，疏遠欒飛，主觀的認爲，這樣就可以在她發病的時候最大程度的減少他們的悲傷。
但是這一刻，欒飛的車就在她的眼前出事了。她終於嚐到了什麼叫做撕心裂肺，什麼叫做肝腸寸斷。從前她住院，生命垂危的時候欒飛還能在她的牀前溫柔的安慰她，對她笑。可現在她才知道，爲她深愛的人揪心是什麼滋味。焦急又無能爲力是多麼難受。
他到底一個人頂住了多少壓力，嚥下了多少眼淚？
雲綺擡起千斤重的腿，一步一步的向人羣走去，越走越快，最後成了狂奔。她的眼裡只能看到那輛出租車，顧不得人羣，顧不得有人拉着她說車禍現場最好還是不要接近。她統統都顧不得，誰當着她都不行。
幾乎是跌跌撞撞的，雲綺擠進了人羣，一把撲到了出租車前。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只能聽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她的聲音在吶喊，欒飛，不要出事，不要扔下我。
趴着車窗想看清裡面的情況，但是該死的玻璃裂紋滿布，卻沒有徹底落乾淨，再加上她眼前濛濛的一層白霧，裡面根本什麼都卡不清。
沒有多想，雲綺擡手一拳打碎了玻璃。周圍傳來好多人的驚呼聲，雲綺都管不得顧不得，只伸着頭向裡面看去。這一看，雲綺只覺得一種鹹澀的感覺涌上心頭，順着胸腔中不知名的管道往上涌來。
車內是一片血肉模糊。
司機的位置，白的紅的塗了滿方向盤。後面的座位上，一個高大的身影趴在那裡，一條腿被變形的車門夾住。白骨森森，血流成河。那件黑色的風衣，是她買給欒飛的那件。
“嗚……欒飛，欒飛！”
雲綺拼命的拽着車門，抖着嘴脣終於發出了聲音，這時候她才明白眼前那層白霧是什麼。原來她早已經淚流滿面。
“欒飛……嗚嗚……”雲綺的嘴脣麻木，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在大雪中，右手上因爲砸破玻璃而劃出的傷口在不停的流血，血滴在地上，開出一朵朵妖豔的花。但是雲綺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
車門變形，被夾住了，她拉不開啊！
欒飛，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自以爲是的疏遠你，再也不會讓你擔心，就像歌裡唱的那樣，把每天都當做末日來相愛。既然知道自己時間不多，我會狠狠的愛你，用盡所有的能力去愛，不留下任何遺憾。可是你要給我機會啊！
“哎，可憐啊！”
“那車裡的是不是這小姑娘的親人啊。”
“肯定是了，要不這孩子怎麼哭的這麼傷心。”
“咱們去幫幫她把，看看人還有沒有救了。”
……
一個這麼柔弱的女孩，奮力的拽着車門，手上鮮血淋漓也不見她在意，只是哭着使勁想要打開車門救裡面的人出來。她的嗚咽聲裡是無法掩蓋幾乎要揉爛人肺腑的悲傷。那麼絕望，那麼蒼涼。感覺她隨時就會跟着車裡的人一起去了。周圍圍觀的人終於在被雲綺瘋狂的行爲震驚了之後回過神來，動了惻隱之心，幾個男人這時候從看熱鬧的人堆裡面走了出來，開始幫雲綺想辦法打開出租車。
有了那幾個人的幫忙，雲綺一個小姑娘自然伸不上手，她退後了兩步靠在電線杆上，流血的手垂着，還在不停的滴血，另一隻手捂着嘴，將所有的嗚咽聲都嚥下去。她的心理已經分辨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覺得M市久未放晴的天空就好像是沉重的大網壓在了心頭，讓她連呼吸艱難起來。這一下，她的天塌了。
“雲綺？”
“……”
雲綺呆呆的看着救護車開來，呆呆的看着交警趕來，那些幫忙的市民都退到了一旁，耳邊傳來的是欒飛溫柔的叫她名字的聲音。怎麼辦，她離不開他。怎麼辦……
“雲綺，雲綺！”
身體被擁入一個熟悉的懷抱裡，一股夾雜着力士香皂味道特有的清爽香味直撲鼻端，雲綺愣了一下，覺得如夢似幻。欒飛在抱她，是欒飛的味道……
欒飛焦急的叫着雲綺的名字。慌亂的把她摟進懷裡。感覺到懷中人的木然和呆滯，心裡就好像被撕裂了一個缺口，無法修補。
剛纔他坐上車就給孟修雷打了電話。孟修雷說讓他幫忙給小鳳買點東一商場賣的臘腸過去，正好車子拐過來就是東一商場的南門，欒飛讓出租車現在門口等着，他飛速進去買東西，結果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馬路上圍了一圈人。
本來對車禍也不是很在意，欒飛的性格也不喜歡看熱鬧，但是周圍圍觀市民的議論聲卻傳到了他耳朵裡。說什麼小姑娘真可憐，還說什麼這小姑娘看起來要瘋了。
他心裡一驚怕是雲綺出什麼事才擠進了圍觀的人羣，看到的卻是雲綺瘋狂拉車門，然後幾個人上去幫忙她退到一旁捂着嘴哭的一幕。
第一次，他從她的臉上見到這樣絕望的表情，她那雙漆黑的眼裡不斷掉落成串的眼淚，和着她手上的血一起落在雪地上。
欒飛愣住了。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彷彿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強烈的震撼讓他半晌都沒回過神，等看到雲綺眼裡的絕望已經變成死寂，欒飛才猛然驚醒，向她衝了過去。
這前後也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欒飛卻覺得已經經過了一個世紀。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在呼喊着告訴他，雲綺愛他，很愛很愛。心酸，心疼。感動，震撼等等的情緒雜糅在一起。讓欒飛這時候只能緊緊摟着她安撫她。
“雲綺別怕，別哭了，我在呢，我在這呢啊！”
肩膀被欒飛推開一些，雲綺淚眼朦朧的看着面前那張熟悉的臉，有些驚喜又有些不敢相信。
“欒飛？”
“是我，你看，我好好的，好好的啊，我沒在那輛車。剛纔我下車去東一商場買東西了，”揚了揚手裡的臘腸，欒飛再次一把將雲綺摟住：“好了不哭，不哭，你哭的我心都疼了。我好好的，我沒事，別怕。”
雙手摟着他結實的腰，還是那熟悉的觸感，鼻端是她熟悉的味道，耳畔是欒飛不善於安慰，翻來覆去還是那麼兩句卻盡顯焦急和心疼的聲音。雲綺終於能切實的感覺到欒飛的存在，證明欒飛沒事。心裡的大石頭放下。委屈卻一涌而上，好像發泄一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哇……嗚嗚，你這混蛋，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爲，我還以爲是你……要真是你，我怎麼辦，你要我怎麼辦……嗚嗚，你這壞蛋，嗚嗚……”
欒飛心疼拍拍她的背，想起她的手上還有傷，從兜裡拿出手帕暫時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嘴裡不停的說着：“好好，我錯了，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不哭了啊，一會心臟該難受了，別哭了，你看我一點事都沒有啊。”看着她白皙的手上一片血肉模糊，欒飛心疼的皺着眉頭摟緊她肩膀：“咱們趕緊去醫院，你的手要好好包紮一下，別落下什麼毛病。你這小傻蛋……”話說到這裡，欒飛也有些哽咽了。雲綺到底急成什麼樣纔會一拳打破了玻璃？
醫院裡，雲綺一邊抽抽噎噎，一邊任命的伸着手讓醫生挑出裡面的碎玻璃，然後消毒包紮。疼的她整個手背和骨頭都麻木了。動一下都不會動。
“都怪你！我明天怎麼考試啊，還要上節目！”
“是是，都怪我，你看看你的手，哎！”欒飛急的團團轉，好像受傷的那個是他自己一樣，比雲綺還齜牙咧嘴。
雲綺被欒飛的樣子逗的破涕爲笑，沙啞的說：“好啦，你看看你，我就是手割破點皮，醫生都說沒什麼事了。不過我眼睛哭腫了，今晚不能回家，你要負責！”
“好，我負責，我一輩子都負責！”欒飛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別認真，還伸出三根手指頭指天發誓，雲綺看着他還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不少胳膊也不少腿，鼻子又有點發酸。這一次她真的想通了。
如果她和欒飛對換一個位置，欒飛生了她的病，而她是將要被留下來的那個，那麼她會希望欒飛怎麼對她？是在難過的時候推開她嗎？不，如果那樣，她一定會心疼死嘔死。孔子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她又怎麼捨得讓欒飛那麼難過？
雲綺的心裡就好像點了一盞明燈，既然欒飛選擇了愛她，那麼彼此就都要付出愛的代價，他就要接受她所有的一切，包括不足和遺憾，只有這樣徹底的接受彼此，這才叫愛情，自嘲的笑了笑，之前她還是太自以爲是了。幸好現在發現還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