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解劍待縛,聽之任之

來者當然不是袁起一人,他那一騎之後,遠遠跟着百餘親衛,軟甲鐵腰,長劍懸身,隨着袁起下馬相迎,步伐鏗鏘往虞渢逼近。

羽林衛副將徐演登即感覺到非比尋常的緊張氣氛,上前一步,沉聲而言:“世子,情形果然不對,緣何不見州官,而是守將帶兵相迎?”

“稍安勿躁,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能與湘州守軍衝突。”虞渢攏了攏肩上披風,垂手之際,握了一把徐演的手腕:“徐副將切記。”

臨近湘州,虞渢已對徐演交待了疫情爲“子虛烏有”,該叮囑的話也早已交待,不過徐演仍是遲疑,這時更顯沉聲:“袁起當真有大逆之心!世子,屬下身負聖命,拼死當護您安全,還請世子改變心意。”

“羽林衛不過數百,如何抵抗湖南數萬衛軍?徐副將應當明白,逼反袁起必致兵禍暴發,當以大局爲重。”虞渢看向徐演:“爾等爲天子親衛,袁起不到萬不得已,應不致兵戈相見,至於我的安全,眼下卻還無礙。”

寥寥數語後,袁起已經近在眼前。

徐演只好暫退一步,扶在長劍上的手掌,指節青突,眉目間當然是冰霜密佈。

虞渢看向袁起。

——飛雪銀絮,略溼錦披,只軒腰直脊的風彩並不因此略減半分,雙鬢薄染蒼白,眼角淺刻歲痕,仍是眉目毅然。

袁起同樣也在打量虞渢。

——雖爲文弱,但風骨清傲,這時笑意淺露,眼中更是風平浪靜,但那沉沉直視的目光,卻隱藏鋒芒,似乎能透徹人心。

一股敬畏莫名滋生,袁起單膝跪地抱拳:“屬下袁起,參見世子。”

他原是先楚王舊部,以跪禮相見也不爲過。

虞渢雙手相扶:“都司請起。”

果如所料,袁起心中還存着往日情義,那麼這段“人質”時光,應當不會受苦難捱,而自己一番勸言,至少能讓袁起再添遲疑。

不過眼下,既然已是“擁兵相迎”,當然不會有太多虛僞客套之辭,袁起站直了身後,掃向世子身後羽林衛的目光,已透警示。

徐演自是怒目迴應,身後幾個領衛同樣滿面森冷。

別看袁起只帶了百餘親衛,這些人應當都是精挑細選,足能以一敵十的悍將,更何況不遠處城門之內,還有蓄勢待發的守軍。

虞渢甘心入局,自然不懷饒幸。

“都司親迎,想來已經安排好我的去處。”仍是淺露笑意,虞渢眼角微斜,並不帶諷刺,自然也沒有半分畏懼慌亂:“只不知都司欲將這數百天子親衛如何?”

這話,讓袁起大吃一驚。

世子似乎,當真洞悉了他的謀算?一時竟然窒語,反倒成了驚疑不定的一方。

“押運黃花蒿的數十親衛眼下可還無礙?”虞渢又問。

袁起下意識地退後一步,這才脫口而出:“世子早知他們被扣?”

“我知道的,還不僅於此。”虞渢卻逼近一步,見袁起身後親兵手摁劍柄如臨大敵,不由又是輕笑:“袁都司謊報疫情,扣留天子親衛,所圖必然不軌,我明知其中有詐,依然前往,便是顧念都司曾爲家祖父舊部,不忍見你行這殺身滅族的禍事,還請三思,莫要執迷不悟。”

袁起眉心急搐,心緒更是複雜。

他雖有決意,但對世子仍是心懷不忍,不過安慰自己:楚王必不會視世子安危不顧,當他妥協,世子必然無虞,而自己也能報威國公救命之恩,等大事謀定,再負荊請罪,即使楚王怪罪,大不了以命抵罪,也是恩義兩全。

卻不想才與世子謀面,竟知他早已洞悉險情,又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怎不讓人慚愧。

可事已至此,又怎麼能半途而廢。

“聖上爲保我安全,不惜調撥羽林衛護侍,因我之故,累他們身陷險境,故而,我也只好與之同生共死。”虞渢笑容頓斂,退後一步。

這當然是逼迫袁起表態,承諾不會斬殺羽林衛。

畢竟不同於前期押送黃花蒿的區區二十人,數百天子親衛對袁起行事必成威脅,假若換作虞渢,爲穩妥故,當然要將羽林衛先行斬殺才能放心。

可如此一來,袁起謀逆之行便是落實,再無轉寰之機。

“屬下當真慚愧,可也是別無選擇。”袁起長嘆一聲,才與虞渢再度四目正對:“世子若情願移步,隨屬下暫住都司府,而羽林衛又甘願解劍待縛,屬下承諾必不會傷他們性命。”

“好,我信都司言出必行。”虞渢重重頷首,這纔看向徐演:“傳令,讓衆親衛解劍,隨袁都司安排。”

“世子!”徐演仍有遲疑。

“徐副將,請依令而行。”虞渢再次握緊他的手腕:“事關重大,徐副將必能領會,請暫且忍耐,我當竭盡所能平息禍亂,使衆人安然無恙歸京。”

徐演雖恨不得手刃逆賊,但也能看清形勢,再因聖諭,唯虞渢之令是叢,儘管心有不甘,也只好咬牙苦忍,轉身之時,已是眼眶泛紅,卻毅然下令衆人解劍待縛,並率先棄劍於地。

羽林衛是天子親兵,歷來訓練有素,以將令爲尊,雖然對於軍人,棄劍等縛爲奇恥大辱,以致個個義憤填膺,卻也不敢違令。

路未積雪,只聞“鏘鏘”一片雜音。

虞渢也不回頭,只輕輕一撫披風,無視身旁鐵甲銀鞘,穩穩邁步向湘州城門。

及到都司府衙,袁起方纔摒退閒雜,親自將虞渢領去一處幽靜院落。

“得委屈世子一段時日。”當入一間花廳,袁起神情尷尬,舉止當然也透出幾分侷促來,挺直的腰脊這時也半屈着,完全沒有得償所願的意氣飛揚。

虞渢也不客套,上位而座,反客爲主,請袁起並座而談。

“我知都司重義,這番受金榕中蠱惑,原不是爲了自身尊榮。”虞渢開門見山:“但都司未免糊塗,以致被奸人矇蔽。”見袁起垂頭喪氣,虞渢又是輕輕一笑:“金榕中之計,我大概能揣摩一二……應是稱高祖曾有遺詔,欲傳位於姚妃所出六皇子吧?”

縱使袁起早知虞渢已知他與金榕中串謀,當聽此言,難免大驚失色!

“威國公原本握有遺詔,當年何故反駁姚妃所言,將女兒、外孫置於險境不顧,都司難道就不起疑?”虞渢又問。

“當年先楚王與蘇庭皆支持立嫡,又佔取了先機,威國公爲求自保……無奈妥協。”袁起竟然脫口而出。

虞渢搖了搖頭:“所以,威國公便將遺詣一直保留,臨死前傳予後人,卻叮囑子孫不到時機萬萬不能泄露,免得天家殺人滅口,斬草除根……姚家隱忍多年,無奈卻出了個不肖子孫,縱情聲色不說,還以此遺詔爲協,找金相訛詐財物?金相得知當年實情,爲暗中圖事,撥亂反正,警告姚會不可張揚,以重金換取遺詔在手,但只不過,姚會好酒,醉後不慎將此事泄露,才引殺身之禍!便是金相,也引來天子忌憚,欲藉着幷州一案,將其連根剷除。”

見虞渢將金相遣使所言之事說了個*不離十,袁起目瞪口呆。

虞渢半帶嘲諷:“難道,都司就不疑是金相大禍臨頭,方纔孤注一擲,謀害姚會性命,假借這遺詔一說,利用都司重義,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世子!金相縱有逼不得已之處,但那封遺詔卻並非捏造!”袁起握緊鐵拳,漲紅顏面:“屬下本是先楚王舊部,情知以世子爲質有違舊義,不過義父於我有救命之恩,高祖當年本有遺命,這皇位……六皇子雖已被先帝賜死,但有陽泉郡王,他才應當君臨天下,受臣民擁戴!”

虞渢重重嘆了口氣:“金榕中爲使都司死心踏地,想來,已經說服了陽泉郡王修書於你。”

“我雖未親眼見那遺詔,卻信郡王親筆書信。”袁起咬牙:“世子,六殿下被囚禁多年,最終還是逃不過賜死,何其冤枉?這天下,本應屬殿下一脈!”

虞渢無奈,看來袁起中毒已深,這時與他爭論遺詔真假,沒有半分意義。

“假若姚會真是被人滅口,試問都司,陽泉郡王可還有生路?”

袁起愣怔。

他本是武將,心思哪有這般細膩,當見陽泉郡王親書,自是對金榕中之言萬信不疑。

“我有一言,都司眼下或者不信。”虞渢眉心稍蹙,眼中沉靜:“以金榕中之貪婪狠辣,就算成事,也不會奉郡王爲主,等他萬事俱備,只消將那遺詔之說略一張揚,便會置陽泉郡王於萬劫不復。”見袁起下意識便想反駁,虞渢一揚手臂:“或者金相早有擔保,必會助陽泉郡王脫險,應當是先讓郡王脫身,去臨漳等都司會合。”

袁起又是一怔。

虞渢便知所料中的:“都司這頭扣爲我質,而金相則說服父王投誠,如此一來,河南、西南諸地守軍皆爲助勢,加上都司手中兵力,奪湖北一省實如囊中取物,如此,都司便能領軍直襲京師。而金相還有謀劃,要脅衛國公投誠,衛國公掌京師禁衛,大可突擊皇宮,逼聖上退位。”

如此裡應外合,以訊雷不及掩耳之勢,便能使天下易主。

當然,大隆軍隊並非盡數掌握在衛國公與楚王兩家之手,就算金相之計順利實施,內亂也不會這麼輕易平息。

“都司確信所謂高祖遺詔,自認爲陽泉郡王登位也是名正言順,如此一來,便得人心所向,四海稱服。”虞渢冷笑:“只是眼下,我既然早有洞悉,必不會助金相得逞,父王更不會因我一人安危,便置大義不顧,謀逆欺君!”

“楚王爲高祖之孫……”袁起還要堅持那遺詔是高祖親筆。

“遺詔倘若爲真,當年家祖父便有助先帝謀權篡位之嫌,都司以爲,家父會相信這悚人聽聞之言?”

袁起無話可說。

“都司聽信金榕中蠱惑,反而將陽泉郡王置於九死一生之境。”虞渢長嘆:“實不相瞞,早在幷州,我便已察覺其中蹊蹺,厲害之處,也早提醒了大長公主,試問金榕中可還能如願以償,以大長公主爲質,要脅衛國公逼宮?”

袁起:!!!

“先不說這點,就算一切如你們所策,順利實施,敢問都司,到時我已落入金榕中之手,家父與衛國公盡在他之威脅,而都司區區之力,何助陽泉郡王登位?大隆勳貴、守將、世家望族,可會盡信那封高祖遺詔,奉陽泉郡王爲君!”

虞渢搖頭苦笑:“所以,我才說都司糊塗!只怕當時,陽泉郡王早已命喪黃泉,金榕中大可將這捏造遺詔,謀位拭君的罪名推託一淨,是你與陽泉郡王聯手謀逆,扣我爲質,並要脅衛國公逼宮,篡位拭君,縱使楚王府與國公府身陷絕境,都司更成衆矢之的,而金相必然會趁亂斬殺皇子,到時,還有誰能克承大統?”

只餘一個康王,方是名正言順!

金榕中這孤注一擲之策,實乃一箭三雕,若真讓他如願,錦陽京中必是一團混亂,陽泉郡王已死,“遺詔”更爲僞造,逼城之袁起便爲罪魁,而楚王與衛國公當然也脫不開干係,只得協叢於金榕中,顛倒黑白是非,先置袁起於死地,推舉康王登位。

只消肅清京都,掌握禁軍,金相定會追究衛國公逼宮之罪,再除一脈勢力,徹底掌握勳貴。

一旦康王坐穩大位,收服天下臣民歸心,楚王便再也不是威脅。

金榕中助康王奪得大業,將來只怕更是權傾天下。

算盤打得那叫一個精細,且只把楚王與衛國公盡都當成了傻子。

但是無疑,袁起的確是被金榕中誆上了梁山,成了一枚稀裡糊塗的棋子。

不過這枚棋子此時正被“人質”的一番分析,震驚得面無人色,冷汗淋漓。

“不,金相不會……”袁起自然不敢置信。

虞渢搖頭長嘆:“都司便請拭目以待,看金相將會如何。”

第四百零八章 正當得意,貴客駕臨第兩百九十章 村落遇險,“一箭中的”第三百九十九章 籌謀收買,一石二鳥第八十九章 一門姻緣,皆大歡喜第三百二十五章 再提謝三,哭笑不得第三百二十六章 夫人很忙,上竄下跳第兩百二十五章 不過如此,棋高一着第三百四十章 探望小姑,長嫂發威第三百五十六章 改制在即,誰將作亂第三百一十四章 若你意定,決不負誓第四百四十七章 表妹“企圖”,原因仰慕第一百三十九章 口蜜腹劍,坦率阿薇第七百七十五章 要與不要,皆在我心第四百二十七章 不應動情,無恥索助第四百二十三章 秋意漸涼,男女秋月第三百九十三章 良策蠢策?各有見解第三百二十五章 再提謝三,哭笑不得第一百二十二章 據實相告,哭笑不得第五百三十三章 和親事定,誰更及時第七百五十六章 錢江伯府,緊接“出局”第八十六章 一事變遷,混亂全局第五十八章 巧用心計,更改姻緣第七百一十七章 暖春響雷,猝然當頭第一百五十五章 厚顏如是,無可奈何第一百八十六章 不謀而合,雙管齊下第四百四十二章 有情無情,不棄當棄第十九章 猝然重逢,果然隔世第兩百八十二章 籌資賑災,悍婦下場第兩百七十五章 孟高平冤,殿下“倒戈”第兩百五十七章 瘧疾暴發,無法避免第六百五十章 再潛西樑,關鍵一步第一百二十四章 計謀雙方,各自手段第一百三十二章 所願並非,一心一意第七十四章 水蓮庵裡,委實風流第一百五十一章 揣摩人心,肯定陰謀第六百三十三章 有望滲入,確定關鍵第七百六十三章 秦楊二女,誰更“諸葛”第兩百七十章 變故迭發,陰謀照舊第六百七十四章 京都局勢,三姓混戰第兩百七十三章 對薄公堂,收網之時第三百四十七章 依計施策,天降良緣第七百一十三章 添妝之賀,秦氏試探第一百五十六章 當衆丟臉,難捺惡意第一百七十章 問罪甄府,慈母悲聲第七百零二章 兩對父子,一樁驚聞第五百二十八章 王府春宴,三娘意動第一百二十三章 攜手合作,並肩共進第六百一十一章 無情殺戮,冷厲逼問第六百三十二章 侍女本份,潛入大京第六百六十二章 聲東擊西,虛實難辨第七百三十八章 一敗塗地,秦母求死第三百一十五章 萬壽大慶,終臨抉擇第四百九十一章 小嫚如願,謝琦謀財第九十三章 戲裡戲外,誰主浮沉第三百八十九章 癡心狼心,生不如死第三百五十二章 寬慰親懷,江薇辭行第一百九十六章 分析案情,忽遇問名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碟香瓜,萬千愧意第兩百四十三章 突然生變,生死危機第一百一十章 蘇氏七娘,爽郎大度第一百零五章 是友是敵,曖昧難分楔子第五百九十四章 徹底摧毀,一筆勾銷第七百六十六章 輸給時間?其實註定第四百四十一章 如此理論,忠義難全第七百零六章 流言炸響,黃恪施助第一百六十七章 化險爲夷,漸入死地第七十八章 左右爲難,便失姻緣第七百一十九章 大廈將傾,厚聘富嫁第六百八十九章 鳳陽來人,刁難候府第三百九十三章 良策蠢策?各有見解第兩百三十章 愚昧之計,哭笑不得第兩百六十六章 各自出子,正式開局第六十六章 花簪風波,荷包傳情第一百六十六章 必死無疑,絕不饒恕第四百三十一章 兄弟反目,爭執爆發第三百二十七章 原本“閒談”,卻生驚疑第七百一十八章 平息市議,仍有餘波第三百七十九章 敲山震虎,杜絕陰謀第六百六十三章 又再中計,連連告負第七百零二章 兩對父子,一樁驚聞第七百二十二章 陳妃得寵,秦家獲恩第五百一十八章 閨閣趣話,暗藏心機第一百五十四章 又是一年,芳林宴開第三百八十四章 強辭奪辯,委實傲奴第七十四章 水蓮庵裡,委實風流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個許諾,兩世糾纏第五百九十四章 徹底摧毀,一筆勾銷第二十五章 宋氏之計,釜底抽薪第七百二十八章 舊怨在心,扭曲人生第六百八十三章 又生對策,婚事仍懸第一百九十章 要論禍根,無非絕情第七百五十二章 秦公被毆,楚王醒轉第六百零九章 虛心求教,怎得芳心第四百二十三章 秋意漸涼,男女秋月第一百四十九章 未雨籌謀,實難料定第兩百零三章 各憑手段,誰主沉浮第兩百五十三章 病也及時,死也及時第四百三十六章 翁媳計定,決不買單第六百二十四章 "迫於無奈",自曝家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