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自負有孔明之智的李二孃向她家夫君支招:“大郎還得兢兢業業,爭取四殿下的信任,咱們纔有揚眉吐氣的一日,以我看來,那個叫雷仁的還算有些譜,雖他不肯說明身後的幫會……不過四殿下求賢若渴,你不是也聽說殿下蓄養有死士麼,想來手裡需要這些江湖草莽,莫如你就先知會了陳長史引薦一回……那個什麼妓子,若真是妖嬈的,未必不投四殿下心意,這些時日我與幾個屬官的家眷來往,可是聽說四殿下往常管白妃喚‘纖纖’,應是愛好美色風流的……你可給我聽仔細,這是爲了咱們的富貴,就算那妓子妖嬈你也不能打歪主意,否則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孫孟實在想不透白妃小名纖纖與四皇子愛好美色風流之間必然邏輯關係,但他一貫相信家裡的“女諸葛”,又因眼下的地位與將來的榮華全因岳家財勢才能成全,自是不敢有所置疑,唯唯稱諾下來,便向孫太太攤開了掌心:“整日排着隊要討好陳長史的幕僚不知凡幾,要引起他的重視還得靠銀錢打點。”
李二孃也不計較,拍下一疊子銀票給孫孟,又雙目含淚的說起沉冤莫白的姐姐:“自從上回見到楚王世子,我就曉得姐姐是癡心錯付了,也不知當中出了什麼緣故才讓姐姐誤解一眼傾心的人是三皇子……她哪是無端端地挑釁世子妃,分明是因爲不甘……也是冤孽,無論是世子還是三皇子都將蘇氏五娘視爲珍寶,或許世子尚不知曉姐姐的存在……害死姐姐的雖是三皇子,卻也是因爲世子妃,我知道眼下咱們與她是貴賤有別,可將來若有一日……總得讓姐姐安心,我不能什麼都不做。”
其實“女諸葛”心裡對她家姐姐的愧疚還有一層——當年孫家想與李家結親,依着長幼有序,最合適嫁去孫家的其實是李大娘子,可李二孃對孫郎的容貌風度也是早有傾心,故而沒少撩撥她頭腦簡單卻心比天高的長姐,廢了許多的心思才造就了李大娘子認爲自己傾國傾城、才貌雙全將來必當富貴尊榮的心態,再不將孫家看在眼裡。
李二孃十分清楚李大娘子的“志大才疏”,深悉以她們的身份靠着姻緣攀附權貴必然是場鏡花水月,長姐若嫁給孫孟,至少不至於受夫家折辱更不會含冤而亡。
但李二孃總不能報復自己讓姐姐死而瞑目,想着姐姐既然對蘇妃恨之入骨又是因爲她而死,總該仔細籌謀爲姐姐出了這口悶氣,也算對姐姐的告慰讓自己安心。
而唯一的路,就是助孫孟成爲四皇子親信,將來若四皇子謀得大位……這時的顯赫權貴定會遭忌,做爲天子信臣的孫孟纔有望成爲新興權貴,她這正妻自然水漲船高,纔有與世子妃一較高低的可能。
再有秦妃忌恨蘇氏姐妹之事已是顯而易見,那位將來若成了皇后,必會不遺餘力地打擊蘇家與楚王府,秦家也會排除異己穩操大權,蘇家與楚王府還能如同現今般讓人望而生畏?
李二孃也早有討好秦妃的打算,無奈秦妃高傲,並不容易奉承,莫說她一個區區幕僚之妻壓根無緣與秦妃見面,就說皇子府屬官的女眷,也沒幾個真能被秦妃放在眼裡。
不過也不是沒有機會,據李二孃看來,秦妃實在不夠機智,別的不說,四皇子對白妃的愛稱便是秦妃有意張揚出來,所爲無非是造成白妃飽受人言非議——白妃出身雖不比秦妃,但才華品性俱佳,頗受四皇子愛重,甚至皇子府的內務也由殿下一分爲二,讓白妃“協助”秦妃處理,秦妃自是妒恨不已,爲了顯示白妃無非是靠着狐媚手段邀寵,這才廣爲傳揚“纖纖”之名,好強調白妃始終是妾,若是正妻,四皇子又怎會當着旁人的面這般不尊重?
那些個愛好風流自負才情者,雖也有與正妻情意兩合時以愛稱呼之,到底是私下,只有對待侍妾伶人才會毫無顧忌當衆行調戲之事,秦妃這是想讓衆人明白,白妃也就是侍妾伶人之流。
不過堂堂皇子妃用這貽笑大方的手段打壓妾室,實在是損人不利己。
李二孃深深以爲據秦妃的自以爲是,若讓她得了機緣,定能討好奉承爭取信重。
秦妃狹隘無知,身後卻有相府這座大山,若四皇子真能登位,她一定是統御後宮的皇后,爲將來尊榮打算,李二孃也得兢兢業業地往秦妃身邊靠攏,那麼讓蘇妃難堪,也是奉承秦妃爭取信重的途徑。
世子妃這個相對的軟杮子她是捏定了。
但局勢未清之前,還得暗暗的捏,力度更要掌握得恰好,千萬不能髒了自己的手。
李二孃這邊一番籌謀,加緊督促孫孟依計行事。
孫孟這人雖無大智,卻極擅長與紈絝膏樑花天酒地套交情,這些時日以來別的事情沒做,倒結交了一張關係網,雖不是顯赫權貴子弟,卻不乏消息靈通之徒,這麼一打聽,就知道陳長史尤其執迷於花鳥,遂花了大價錢從番商手裡購得一隻罕見的金冠雪羽鳳頭鸚鵡,巴巴送去了陳家。
果然就投了陳長史的喜好,三兩場酒喝了下來,孫孟就提說了雷仁尋到他請託引薦的事,結結巴巴地說到雷仁識得一個“尤物”,雖是妓子,眼下也沒什麼名氣,一手琴藝甚是動人,小曲唱得更能撩撥人心。
孫孟當真有些底氣不足,以他想來,四皇子是天湟貴胄,即使喜好風雅美色,也瞧不上市坊裡的妓子,故而主要強調的還是雷仁能利用身後幫派之勢爲四皇子助力。
哪知陳長史卻對妓子更感興趣,約定先讓自己過一過眼,若真拿得出手,纔好引薦。
陳長史收了重禮,也樂意點撥一番孫孟:“這江湖幫派好比雙面刃,雖說可能是助益,過多接觸也會受到天家忌憚,大隆建國,對這些草莽蠻派大力打壓,故而眼下那些個幫派都是暗中,哪敢明目張膽,據大郎說來,這雷仁倒還是個謹慎人,他不詳說身後組織也是忌憚着朝廷打壓之故……謹慎之人多爲狡詐,能不能用還得揣摩細量,不過美人嘛……尤其是妓子,不過一個玩物,當作消遣自然無妨。”
孫孟得了話,連忙先知會了雷仁,於是就領着陳長史去了一趟千嬈閣,眼見着小嫚果然風流靈巧媚而不俗,眉梢眼角的浮華風情也遠比裝腔作勢的大家閨秀更能撩撥人心,身份也無可疑之處,就是一個賣身勾欄的妓子,陳長史倒是分外滿意,拍着孫孟的肩膀稱讚:“果然是四殿下喜歡的款兒,你這差使辦得不錯。”
於是陳長史雷厲風行地安排下去,堂堂皇子當然不能貿然出入妓坊,先是在處別苑設了宴席,再請小嫚去撫琴唱曲,四皇子自然是陳長史邀來的唯一貴賓。
又讓孫孟知會雷仁,讓他稍安勿躁,且等着合適的時機若真能辦成一、二小事,再說引薦不遲。
實際上陳長史卻已經把雷仁“誠意”上稟了四皇子,正如他之所言,四皇子對幫派中人十分警慎,不摸得七、八分底,當然不會貿然與人接觸。
這一系列的事在悄無聲息中進行,旖景完全不知她身上又“背”了條人命,成了別人的眼中釘。
虞渢卻也正在忙着另一件事。
委實這一樁從年前就開始佈局,到了上元節後,也正該收網。
針對之人表面看來是周姐夫。
旖景要助二孃,世子當然會把勸說周姐夫浪子回頭的事放在心上,也早聽陶凱提過,週四郎雖有些紈絝習氣,倒還不是無藥可救,雖常去勾欄妓坊作樂,也就是學着那些文士貪圖風雅,還沒有到貪歡的境地,週四郎的弱點就是心地太軟,總認爲那些身陷煙花柳巷的美人兒個個都有一部引人涕下的血淚史,尤其當那些女子當面一哭嘆,週四郎全無抵抗能力,雖不敢夜宿勾欄,回回慷慨解囊仗義資助弱質女流的也都是他,甚至曾經還險些被個伶人打動,欲贖身出來安置府邸,多虧得周大哥嚴辭拒絕,四郎手裡無財實在不能救人“苦海”這才罷休。
虞渢認爲要勸周姐夫專心學業不難,關鍵還是要讓他明白那些美人兒並非個個值得可憐。
得下猛藥,讓周姐夫明白美色多陷井,將來纔不會受人輕易利用,鬧得家宅不寧,二姐潑醋。
當週姐夫不再憐惜氾濫,把心思用在正事上,二姐拒不納妾的計劃纔有可能實現。
虞渢的想法首先得到周大嫂兄長陶凱的肯定。
也是正好,自從謝家三太爺析產立府,虞渢更是加緊了對他一家的監視,三太爺並沒如願分得鎮國公府大部產業,又因徹底失了倚仗,兒孫雖多,卻沒有一個成器。當初無非是因爲謝家是楚王府姻親,官衙才大開方便之門,有的商賈爲了打通門路,也願意與謝家合作來往,實際上三太爺的兒孫非但沒有商才,個個都是好吃懶作又眼高過頂之輩。
三太爺從國公府分出自立後,二太爺接手產業商事,照樣風聲水起,老兄弟幾個因爲分家之事鬧得水火不容,二太爺又是眥睚必報之人,對三太爺一家極盡打壓,那些個商賈見討好三太爺無利可圖,哪還肯與他往來,故而短短一段時日,三太爺就從原先的威風八面陷入了四面楚歌。
虞渢沒有出手,他們就折騰得關鋪賣田,一家子依然還是窮奢極侈,光下人奴婢還養着百餘人。
好在年家還沒有完全坐壁上觀,見三太爺飛速地捉襟見肘,連忙趕來錦陽,贈予了三、五間經營得正好的商鋪,連着掌櫃與管事,如此才緩了三太爺之急。
到底還是比不得從前。
於是三太爺總算決定“肅正家風”,把財政權緊握在手,再不許子孫們任意揮霍,把幾個兒子院裡美婢發賣了多半。
於是三太爺的兒子們也對自己兒子嚴加管束,再不肯如同從前般在錢財上極盡縱容。
一家子上下那叫個怨聲載道。
嫡長孫謝琦自從被戶部刷了下來,尚且慶幸保留着在戶部觀政之職,他一貫最受三太爺重視,從沒在錢銀上告過急,無奈這回祖父心意甚堅,除了三太爺自己仍然窮奢極侈享受着呼奴喚婢的富貴外,連謝琦都在“肅正家風”的範疇,手上零花錢銳減,須臾一貧如洗。
微薄的俸祿哪能滿足謝琦的花天酒地。
於是乎這個被三太爺寄予厚望的嫡長孫開始了“另謀生路”。
卻是與個地痞無賴勾結,以“仙人跳”訛詐那些紈絝膏樑的錢財。
地痞名喚胡三,商賈庶子,因此不爲家族重視,早早自立門戶,此人手裡收着幾個美婢,慣常愛與紈絝們結交,靠着奉承討好賺些打賞謀生,終究還是難填貪慾,與謝琦這麼一商議,兩人就合計出了一條生財之道——
謝琦對京中紈絝多有了解,自然知道哪些顯赫是硬骨頭只能示弱討好,哪些雖是世家子弟卻已經敗落,能夠欺上一欺。
於是由謝琦挑選出那些軟杮子,或者是家風肅正注重聲名不容子弟在外胡來者,或者是有財無權生性軟弱之輩,或者是那些雖有權勢卻愛惜名聲,不在意破財消災息事寧人者,想方設法讓胡三結識,再佈局訛財,還真讓他們得了幾回手。
虞渢當得了耳目稟報謝琦的營生後,就想到利用一回,既能讓周姐夫醍醐灌頂,又能徹底使得謝琦聲譽掃地,再無入仕之機——眼看着三太爺暴跳如雷,也算再收了一筆利息。
這一日周姐夫已經中了圈套,據說二孃已經聞訊前往,正與對方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