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還未揚眉,又再屈膝

皇后這個芳辰宴,有天子“招呼”在前,讓皇后自己個操持,太后也樂得清閒,沒怎麼過問,也就在昨日,才應了太皇太后的關注,詢問諸事準備可還妥當,都邀請了哪些女眷,一看名單,秦、陳兩家自然在邀,公候夫人也有數位,這可都是皇后悉心挑選,自是規避了與衛國公府相熟的人家,比如建寧候、武安候等當家夫人都沒獲請,尤其是平樂郡主這個刺頭,更是被皇后拋諸腦後,更別提大長公主、壽太妃等親長。

皇后也有解釋——她是晚輩,這回聖上又沒許可按照正規朝儀,因此不好太過鋪張麻煩,更不宜驚動宗室長輩,是以多數都是“親友”,交好的同輩中人。

因着這段時日,陳相屢屢違背聖意,力諫天子要與太皇太后同心,惹得天子甚是不豫,關於治罪楚王妃的計劃便將陳家摒除在外,免得泄露天機橫生波折,是以太后也不知今日即將發生的事故,雖覺得皇后邀請的多爲秦氏黨羽顯得太過小家子氣,卻也沒有表達不滿。

名單中倒也有幾家勳貴,其中有秦相府的姻親——高祖當年有意促成世家與勳貴聯姻,秦家也樂於遵奉,這些年來,不僅娶了勳貴出身的媳婦,也往一些勳貴家裡嫁了女兒。

另外就是有些“中立”家族,這也是出自天子示意,讓皇后着意籠絡。

比如甄、邢兩家,屬於先太子的勢力,但先太子已經歿逝,而甄家當初因爲子女姻緣與衛國公府鬧得不甚愉快,帝后當然認爲可以爭取。

再有就是黃氏,她雖是衛國公夫人,但不與夫家同心早不是秘密,皇后今日爲了整個計劃“天衣無縫”,對旖景施行陷禍之前,還得挑發一場衝突爭執,順便也有一血蘇家給秦家的難堪這麼一層報復的意思,是以得廣邀“同盟”,儘量讓旖景“孤掌難鳴”,黃氏也就理所當然的獲得了邀請。

吏部尚書夫人沒有獲邀,但她的女兒韋十一娘卻被皇后擇中,蓋因秦相壽宴鬧得那般難堪,壽太妃、平樂郡主是罪魁禍首,韋十一娘卻也有推波助瀾的“罪行”,皇后拿那兩個“罪魁”暫時無能爲力,也不能真太明顯刁難韋十一娘——這位夫君顧於問可是首批進士之首,位及中樞要臣,天子都得籠絡施恩,皇后眼下還真有些無可奈何。

但皇后心裡那口怒火就是不熄,篤定韋十一娘不過是看着壽太妃、平樂擋在前頭,纔敢如此放肆,但今日情形不同,當着她這個皇后的面,又沒有太多旁人撐腰,難道還敢挑釁?及到那時,韋十一娘若真敢爲蘇妃出頭,那可別怪她這個皇后降罪責罰,有“大局”當前,天子難道還會爲了一個外命婦受辱斤斤計較?

這麼一想,皇后就巴不得韋十一娘“不知輕重”“不顧尊卑”,好讓她回以顏色爲祖父出了當日的惡氣。

要說在邀衆人,除了陳氏女眷外,便只有武安候世子夫人謝氏不是皇后主觀樂意——武安候表明是與衛國公府齊心協力,謝氏又是勳貴女兒,跟她那婆母一般“跋扈”,一旦旖景受到刁難,這位勢必是要援手,但也沒法子,誰讓今日這計劃需要利用蘇氏三娘?蘇三就是個把總之妻,單獨邀她爲免落得明顯,只好連着謝氏一塊請了進宮,搭上蘇三。

爲了顯得“順理成章”,皇后特意只邀謝氏,後來再補一張帖子給蘇三——因着想到旖辰、旖景以及旖風三姐妹當日都要赴宴,而蘇三也是衛國公的女兒,剛好一同,也算與姐妹們一起湊興,反倒成了皇后對蘇氏姐妹的恩眷。

可讓皇后沒想到的是,太皇太后看了賓客名單,當即提出:“皇后這生辰雖不舉朝儀爲賀,到底是出孝後首回邀宴,這回難得你想得周道,也罷,就由哀家出面,把宗室長輩們邀來湊興。”

一想到壽太妃、大長公主都會在場,皇后心裡那個焦灼,真恨不能一個白眼翻給太皇太后——要你多事!卻也只好摁捺隱忍,皮笑肉不笑地謝了一番祖母的“疼惜”,心下卻想,也好,這回可是聖上在後計劃,鼎力支持她當衆刁難蘇妃,及到蘇妃入罪,大長公主又能如何?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真真讓人解氣。

再者,要鬧風波也不是在午宴上,待午宴過後,諸如兩宮太后爲首的宗室長輩們也不能陪着她這個晚輩賞景聽曲談笑消磨,乾脆在鸝音館設上一臺戲,讓這些“老不死”一同去聽,支開了她們,楚王妃還不是任由自己折辱,等解足了氣,再把那死罪一扣,才叫一個痛快。

皇后便十分“賢良得體”地操持起來——可不敢讓祖母與親長們陪我這個晚輩,能出席午宴就是臣妾莫*幸,不過難得宗室親長一齊入宮熱鬧整日,莫如讓教坊司把編排的新戲演上幾齣,以博一樂?

莫說太皇太后,連太后也驚訝起皇后這回的面面周道,自是不會反對。

但康王妃既然受邀,平樂這個刺頭竟然也就入宮,午宴上皇后一見她那副意氣風發的神情,與旖景那般親近,胸口便像塞了一團亂糟糟的麻線,實在影響本來的愉悅心情。

這還不算,午宴開始不久,諸多女眷舉盞敬賀後,皇后才謝了一圈親長們的到場“添光”,喝了好些盞酒,正欲用些佳餚美膳撫慰一番腸胃,卻見身邊大宮女采薇臉色不豫,一眼眼地往楚王妃席上瞅——今日不設大桌,而是長案,身份顯貴者皆是獨據一席,皇后作爲主角自是面南上座,旖景是親王妃,席面也在靠前,距離皇后倒也不遠。

皇后微微四顧,就不難發現許多女眷包括她的“同盟”在內都頻頻關注楚王妃這邊,心下孤疑,仔細一看,便見蘇妃盛裝華服,端貴明麗,似乎沒有失儀的地方引人注目,再一細看,就發現蘇妃案邊跽跪侍奉的婢女,青襦碧裙丁香半臂,不是宮女服飾,應是私邸丫鬟。

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她的妝容,顯得太過豔麗,與着裝不那麼適宜。

皇后暗暗冷哼一聲,心說蘇氏不是被盛讚*得體?怎麼竟帶了這麼一個不知所謂的婢女,如此豔妝,是有意惹眼的?正要移開目光,不知怎麼地忽覺不對,皇后瞪眼再是這麼一看……

居然是子若!!!

皇后險些砸了手裡的酒盞,多得采薇扶了一把。

卻原來是秦子若倉促之間得詔入宮,沒來得及把消息預先知會“親友”,入宮之後又必須寸步不離循規蹈矩,更沒機會示意家人,太皇太后也沒有好心知會,皇后竟瞞在鼓裡。

連忙去看母親秦夫人——

這位今日尤其注意旖景,當然是看見了子若,也是如遭雷劈——衆目睽睽之下,她的女兒跪在一旁服侍蘇妃用膳,這個奇恥大辱,比相府壽宴更甚!秦夫人哪還用得下去美酒佳餚,一張臉漲得通紅,好在這等宮宴上,衆女眷也不會當真觥籌交錯滿足口舌之慾,大家都是淺嘗輒止,也沒顯出秦夫人與衆不同味口不佳。

而秦子若,自然也是滿腹憋屈。

且以爲太皇太后會率先詔見,哪知蘇妃去問安時,她卻被攔在殿外,壓根就沒見着太皇太后的臉,及到開宴,跟蘇妃入席,倒是見着了太皇太后,但人家壓根就沒搭理她,更別說當衆提出“側妃”一事,秦子若有心要提醒老王妃挑開話題,無奈老王妃與大長公主等是隨兩宮太后及皇后位列首席,與她還隔着後宮嬪妃,根本不可能近前插話,往那邊關注得多了,沒引起老王妃的注意,反倒受了壽太妃好幾個冷厲的瞪視。

想到壽太妃的“不識大體”,秦子若冷汗直冒,只好循規蹈矩下來,跽跪一旁服侍蘇妃。

偏偏那些外命婦,便是公候夫人今日也沒有資格帶入私邸侍婢,也就只有宗室中人才有這特權,女眷們大都曉得衛國公府與秦相府的矛盾,對蘇妃便多關注,秦子若今日妝容豔麗,尤其惹眼,自然被許多認了出來。

也好在今日與宴者多數是秦氏黨羽,雖眼見秦子若在卑躬屈膝,都不敢嘲笑,只作未察罷了。

但這已經讓秦子若深感恥辱,膝蓋底下雖有軟墊,只覺疼痛錐骨,額頭上密密一層熱汗,胸口與背脊卻一片森涼。

恨意越發鑽心。

可她必須在各色眼光下忍辱吞聲,倘然有半點錯處,只會更加顏面掃地。

且好安慰自己,蘇妃也就只能得意短短一時,今日到底是皇后芳辰宴,即使太皇太后要提側妃一事,也不能在此時此境,應是要待宴後。

及到那時,蘇妃被當衆質罪,太皇太后再提這樁,豈不越發揚眉吐氣?

雖說經過一場變故,也有可能讓太皇太后忘記此事,也沒多大關係,只要蘇妃入罪,有帝后掛心,還怕太皇太后事後不會“記起”?

她註定是今日的贏家,而蘇妃註定一敗塗地。

眼下不是操心此事的時機,當以大局爲重。

秦子若深深吸一口氣,強顏歡笑的再爲旖景斟茶倒酒。

卻不知怎麼與平樂的目光遇了個正着,便見顯然的嘲諷有若冰錐般直鑿心底,秦子若只覺胸口悶痛,耳畔轟鳴,臉上火辣辣的一片。

一時沒忍住,挑着眉頭就瞪視回去——看什麼看,在這樣的場合,怎麼不敢好比那回出言折辱?不過就是一個郡主,照樣要對皇后低聲下氣,今後,有你難堪的時候,當日之辱,定會加倍奉還。

平樂冷冷一笑,轉開目光,與嫂嫂南陽王妃說笑去了。

皇后生辰,後宮嬪妃皆要到場慶賀,便是有孕在身的陳貴妃也不例外,她的席位僅次首座,也算顯眼,關注起四周來自然同樣便利,這時,也早留意到秦子若,心中微覺訥罕——入宮之前,她也做了不少準備,收集了許多宗室以及公候女眷的“情報”,對這些要緊人各自性情有幾分瞭解,以她察知,楚王妃並非狹隘刁蠻者,雖說與皇后不合,也從沒有當面挑釁,可今日入宮赴宴,怎麼就偏偏帶來了秦子若,豈非有意讓皇后難堪?這事實在有些蹊蹺。

因爲秦子若在場,皇后這個生辰宴的氣氛註定就不那麼愉快,依時結束,太皇太后果然邀請諸位宗室長者去鸝音館聽戲:“就讓晚輩們好好盡興,免得咱們在場,還要煩勞皇后侍奉,今日她可是壽翁,正該消閒一日,好好玩樂。”

若是旁人不知就裡,聽了這話,還以爲太皇太后有多喜歡這孫媳婦似的。

也是當然,莫說天家,便是名門大族,即使婆媳諸多不合也是關起門來計較,沒有當着外人的面赤眉橫目的道理,但皇后偏偏擇中今日鬧騰,太皇太后到底白費一番苦心。

皇后恭送了“親長”們離席,回身就是一雙冷眼狠狠掃向旖景,這讓宴廳裡的氣氛又再緊窒。

不過須臾,皇后脣角又是一揚,囑咐起駕去昆明湖邊流光亭,便在女眷們“衆星捧月”之下率先出了宴廳。

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即將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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