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蓮已經急着撇下嫣兒和杜蕭娘衝進了屋內,那張氏似是咳的喘不過來氣一般。
嫣兒和杜蕭娘也緊跟着進了屋內,這屋子嫣兒雖說只來過一次,可想到上次來時的情景,心裡還有幾分厭惡,不願踏入。
屋內瀰漫着一種潮溼陰冷的氣息,張氏就病歪歪的躺在裡面的牀上。牀上的牀幔被撕扯的不成樣子,想來是那日抓姦被悍妻撕扯的吧
“娘您可好些了我請了嫣兒過來給您瞧瞧病,瞧完了吃了藥就能好了,你且寬心吧”劉金蓮坐在牀沿上,一手輕輕的替張氏順着後背,滿臉盡是關切之色。
想來這張氏也算是前世積了點德,否則又怎會遇到如此孝順的女兒。
張氏臉色蠟黃,嘴脣上還有一抹淡淡的血跡,才幾日不見,整個人便好像消瘦了一圈,有些不成人形。此刻她正靠着個半舊的蕎麥皮藍粗布靠枕半坐在牀上,眼睛似是有些倦怠,但還是看着羅嫣兒。
這一雙眼睛平日裡是多麼的千嬌百媚啊可今日卻如此的憔悴和黯淡。
張氏看着嫣兒,嘴角忽的浮出一絲冷笑來,掙扎着伸出手指了指嫣兒,顫音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放心吧我死不了。我死了誰還去勾引你父親呢你說是吧”
張氏才說了兩句,又開始咳嗽起來。劉金蓮急忙拍着後背,嗔聲道:“娘,您就別說了。今日嫣兒不是來看您笑話的,她是我請來替您瞧病的,您就別慪她了。若是氣走了她,還有誰來給您瞧病。”
劉金蓮說着不覺心酸滴下淚來,自打上次張氏被抓了現行,這霧柳鎮上的老少爺們那都是知道張氏的光榮事蹟。並不是劉金蓮不肯請別的大夫來醫治,關鍵是他們都不肯來,尤其是這些大夫家裡的夫人,都怕張氏會勾引自家的男人,一個個避之不及,又怎會讓他們來給張氏瞧病。
嫣兒心裡一陣冷笑,都什麼時候了她還如此要強。若不是她素日裡用心太過,私下裡不夠檢點,又怎會有今日之下場。可見這孽因皆是她自己所種,釀成的苦果當然要自己吃。
“哼你也太小瞧我羅嫣兒了。我若是來瞧你的笑話,那我何必要挑個如此的天氣來,怎麼着也得僱輛馬車帶着我娘來,那才叫看你笑話呢今日若不是你女兒跪在地上求我父親來給你瞧病,我才懶得來呢”嫣兒邊說邊往牀邊上走去,打算給張氏把脈。
“你死不死的也是與我無干的,反正你已經不在是我們羅家的人了,就算是死了又能怎樣,不過是在這霧柳鎮上少了個吃飯的人罷了不過是你家女兒少了個當孃的人罷了與我羅嫣兒又何干”
嫣兒的一番話說的張氏一陣氣顫,她沒想到爲了給她瞧病自己的女兒會去給人家下跪。想着自己平常都未曾好好的關心過女兒,忽的悲從中來,放了老聲哭將了起來。
“金蓮,娘對不起你啊都是孃的不是,都是孃的錯。若不是有我這麼個娘,怕是你都早有人上門提親了吧都是娘害了你啊”
張氏的話字字都不差,正是因爲她名聲在外,這鎮子上有男丁的人都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娶了劉金蓮回家,怕這劉金蓮與她母親一樣,是個不檢點的。若是成了親,那綠帽子豈不是一頂一頂的戴。
劉金蓮心裡其實也苦,她愛慕着李暮生,可卻偏偏從此不能再得相見。如今聽張氏這麼一說,不禁也觸動了柔腸,一時母女二人摟在一處哭了起來,那哭聲甚是悽慘,看着不覺叫人也心裡難受。
杜蕭娘其實在心裡上也有種憐憫之心,畢竟她也是很早就喪了夫,知道一個人帶孩子過日子的難處。可她心裡卻也是鄙夷張氏的這種輕佻和不自重,若是她能一直安安分分的守着,興許金蓮嫁了好人家,也是能過上好日子的。可她偏偏要如此的作死,將自己逼到了絕路上,現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才艱難呢
“大妹妹,你還是別哭了,先瞧病吧我瞅着你病的不輕呢這病可是拖延不得的。”
杜蕭娘忍不住插了一句。
那張氏聞言擡眸看了看杜蕭娘,這纔想起那日她也參與了抓姦,而且衣服還是她扔出去的。
這一句不免勾起張氏的仇來,想着那一日自己衣不蔽體的屈辱,便將這筆賬都算在了杜蕭娘的身上。
張氏冷冷的看着杜蕭娘,冷笑道:“哼你也來做好日,我可記得那日是你將我的衣服扔出門外的。若不是你,我能被那臭婆娘打的滿身是傷嗎若不是你我能在衆人面前失了臉面嗎如今你還好意思來說我。”張氏邊說邊心中閃過了一絲惡念來,也想詆譭一下杜蕭娘,因又笑道“今兒個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和那羅嫣兒是一條藤兒上的。瞧你長的這張狐媚子樣,還帶着個小娃兒,怕是也是沒安好心,想勾引羅相公吧哼我當你多清高呢”
張氏將杜蕭娘說的十分的不堪,氣的杜蕭娘也漲紅了臉面。這杜蕭娘雖然柔弱,可畢竟當年還經歷過從人販子哪裡逃脫的事情,自然心裡十分的強大。
“嬸子,你別聽她胡說八道,我瞧着她是不肯治病。既然這樣,咱們還是回藥堂去吧我看她這個樣子還能活多久。”嫣兒頓覺厭惡,都這樣了,還不思悔改,真是滾刀肉。
那劉金蓮一聽嫣兒要走,急的一面去拉扯嫣兒,一面對着張氏嗆聲道:“娘,您這是做什麼你就算不想活着了,好歹也替我想想。若是您真就眼一閉撒手人寰了,那我那貪心的舅母還不把我給賣了,您就忍心看我被賣”
這劉金蓮的舅母最是個貪婪之人,這幾日張氏病的不輕,劉金蓮身上又沒有銀兩,上她哪裡去借銀子,都吃了閉門羹,還被狠狠的嘲弄了一番。若是這張氏一死,這房子和劉金蓮勢必要歸着他們管,到時候賣了人也是有的。
張氏一個激靈,可不是嗎,她自己的哥哥嫂子是什麼人,她心裡還是清楚的。這一想,便也如同蔫了的茄子,一言不發的直挺挺的躺在了炕上。
劉金蓮又開始求嫣兒:“好嫣兒,你可千萬別走。我娘那是胡說八道呢這一病她也着實煩悶,你千萬別怪。我這就給杜嬸子賠不是,你快消消氣吧”
“杜嬸子,您大人有大量,就別和我母親計較了。我先代我母親向您賠不是,您千萬可別走啊”
杜蕭娘雖然心裡十分的氣,氣張氏的含血噴人,氣張氏的不知好歹。但是畢竟人命關天,若是因爲自己的情緒就讓張氏一命嗚呼了,她心裡也是過意不去的。
杜蕭娘輕嘆一口氣,擺了擺手兒“罷了罷了嫣兒,你快替她瞧病吧說的多也叫人生氣。”
劉金蓮一聽杜蕭娘不計較,頓時雀躍起來。一面又忙着將張氏胳膊上的衣袖挽了起來,挪出地方來讓嫣兒把脈。
既然杜蕭娘不計較,嫣兒也不想見死不救,遂坐在了炕沿上,替張氏把起脈來。
張氏臉上悻悻的,一句話也不說,只歪着頭躺着。
嫣兒細細的替張氏把着脈,發現她脈象十分的不穩,外邪襲肺,痰瘀阻肺。且肝木旺盛,肝火犯肺,還有臟腑陰陽氣血虛衰的症狀。看這些症候,倒也不似一日就有的,想來她這些年她用心思太過,且那日抓姦之事又一直堵在心裡,發散不開,纔會咳血痰迷。
“怎麼樣我孃的病有礙嗎”劉金蓮緊盯着嫣兒,好似嫣兒就是救命稻草一般。
“是啊怎麼樣了可還能治”杜蕭娘看劉金蓮可憐,心裡不禁想起小豆子來,遂也問了一句。
嫣兒輕笑,這點子病對她來說倒也並不算什麼,還是能治好的。
“放心,她這病倒也不算太大,現在治療也還能夠治的好。只是這病纏綿,並不能一下去了根,須得三年五載的吃着藥,一點點的養着。”
嫣兒說着又瞧了一眼張氏,故意提高了嗓子“這病平日裡最忌多用心思,更忌諱縱慾無度。若是這兩樣都不注意,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兒了。”
嫣兒其實說的有些言過其實,她不過也是想嚇唬嚇唬張氏罷了
那張氏面如死灰,依舊一聲不言語。她又怎會聽不出嫣兒話中的意思來,只是這也不怪嫣兒如此說,這些年她卻是做的有些過了。今日有這樣的病,倒也不怪。
劉金蓮聽嫣兒說不妨事,立刻雙手合十念起佛來“阿彌陀佛,老天保佑,總算是沒事了。”
“那該吃些什麼藥呢”劉金蓮急匆匆的想要找紙筆讓嫣兒開藥方。
嫣兒擺了擺手“不必找了,我這有個清熱瀉火,涼血止血的清燥救肺湯的方子,你去個你母親抓來煎藥吃吧一日四次,先吃五日,你再來我的藥堂拿藥吧”
劉金蓮接過嫣兒從袖口內拿出的藥方子,自然是感激不盡。
嫣兒看了看劉金蓮,又看了看這個家,早已是一片狼藉。往後張氏要抓藥,想來必定也是沒有銀子的。
嫣兒心中有些不忍,遂從袖口內又摸出了二兩碎銀子來,遞給了劉金蓮,“拿着吧你母親病了也是要銀子的。去給你母親買點山藥、雪梨和蜂蜜來,日日熬了給她喝,也能潤肺清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