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晴規規矩矩坐正,雙手平放於膝上,兩人一時相對無語。
半晌,鄭景琰說道:“依晴,其實你早知我心意!不然,你不會對我如此親暱,如此,信任倚賴!”
依晴瞪眼看他:“我我何時親暱你?倚賴你?”
鄭景琰微微垂眸:“不必一一說起,我們共同度過的每日每夜,都是……極美好的!你還曾說要與我同心同德、風雨同舟!”
依晴張了張嘴,好氣又好笑:“我那是說與你風雨同舟麼?我說的是誤上賊船!你連我意思都聽不懂,我又怎會了解你心意?我們,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鄭景琰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依晴,我不知如何說,也不想說太多!我鄭景琰在此對天發誓:我與夏依晴,夫妻同心,永不分離!生共枕,死同穴!”
依晴嗆了一口水,連咳幾聲才說得出話:“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們是有約定的,一切都是演戲!想想你的心上人,王瑤貞姑娘她還在等你呢!”
鄭景琰道:“王瑤貞……我會安置好!”
依晴無語,以爲他一心一意有感情潔僻,誰知也會花心,果然男人都是不能相信的動物,近墨者黑,鄭景琰也要向假岳父夏修平看齊了!
很想嘲諷罵他幾句,卻是生生忍住,活在這個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大華朝,她永遠沒有對着鄭侯爺囂張發飈的資格和權利!
更何況兩個人還在合作期間,她現在不能輕易離開他,離開榮平侯府!活着,似乎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所以,她咬着牙思前想後,還是軟着口氣和他打商量。
“侯爺,你看……”
“依晴,從此後叫我名字,隨你喜歡,愛怎麼叫都行!”
“呵,好!”依晴目光流轉,說道:“鄭景琰……”
鄭景琰微笑:“你喜歡叫我阿琰!”
依晴頓了一下,只得繼續:“阿琰,你或許沒忘記我們曾經有過談話,關於我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鄭景琰臉上帶着淡淡笑容,內心卻是一點都不曾放鬆,他知道夏依晴沒那麼容易被說服,所以他今晚也只有一個目的:表明心意,讓她看清楚事實!
這就夠了,其它的,容他日後慢慢補充。
“依晴,你喜歡我,正如我喜歡你,以後你會懂得!”
依晴顧不得吐槽,說道:“不!你不會了解的,我一直都懂得,我喜歡、想要什麼樣的男人!”
鄭景琰收斂笑容,依晴看着他道:“剛纔你的話說完了,也讓我說一說,今夜就讓咱們把心裡話都倒出來,赤誠相對,好吧?”
鄭景琰繃着個臉,微微頷首:“你說。”
“你前幾日寫給我的信,雖然半句不提自己在做什麼,但我問過杜仲,信自秦王府來,而不是你所說的城郊皇莊!我知道你目前眼下很緊張,秦王府一定有許多事情需要去做,你沒有精力和時間應付家事,我暫時還會在這個位子上,盡我應盡的責任,以換取你對我家人的補償和關照。你是個有信用有道德的人,不會因我們兩人之間的不愉快而遷怒我的家人,對吧?所以,恕我放肆了——你喜歡我,沒什麼好奇怪的,就像老太太和太太,她們爲什麼喜歡我?因爲我善於僞裝,曲意奉迎!如果沒有好處,我不會這麼做!你們要是看見我的真性情,看見我將自己的親祖母和嬸孃打得鬼哭狼嚎,定會遠遠避開我!在夏家,我是出了名的逆女!你應該慶幸沒有與我成爲真正的夫妻,因爲那樣一來,我若有了孩子,一定就想鞏固我的正室之位,爲了孩子的未來,趕走你這些親戚,虐待你即將迎娶的妾室們,說不定會鬧出人命,把榮平侯府攪得雞飛狗跳,你不用懷疑,這些事我絕對做得出來!你說我喜歡你,也對,因爲你長得好看,試問誰不喜歡美好的事物?但是,喜歡和愛是不同的!比如,我喜歡紅豆,不喜歡黑豆,但是煮熟了,我就愛吃黑豆,不肯吃紅豆,明白我的意思嗎?”
鄭景琰默不作聲,有這樣比喻的嗎?紅豆和黑豆?我……難道要做一粒黑豆?
“這個你會懂得,因爲你愛過!你愛王瑤貞,整整四年,這段感情不容抹煞!人的一生中,最珍貴的印像,莫過於愛侶初見之時!你愛的人絕不會是我,想想我們的初見,是在鞋攤上!那樣的情形,換作是我,我也不堪忍受,太不美好了!如果換作另一個場地——柳幕花雨,或清風明月,我倒是很期待與袁聰那樣的男子邂逅相逢……可惜,他竟然早就娶妻成家了!”
鄭景琰瞪着依晴:能不能不提袁聰?
依晴微笑着繼續道:“袁聰的儀容外表,滿足了我對男人的一切要求!俊美和熙、高大挺拔,最重要一點,他身上肌肉很厚,看上去健美有力,足夠壯實!這樣的男人才能夠保護得了我,讓我安心!每個家庭都這樣,男人太單薄瘦弱,女人會很累!”
鄭景琰臉色青白,感覺自己的心被某人放在腳下用力踩踏,他聽見自己發出虛弱的聲音:“依晴,我說過,我……有力氣!有能力保護你!”
“對不起阿琰!我也是這幾天收到你的幾封信,因爲不能安生睡覺,惱恨之餘,細讀你的信,再回想一些事情,察覺你的心意,但是我覺得不能夠這樣!你與王瑤貞很不容易,許下承諾就該兌現!而我,說實話,我從未把你當成……男人看待!”
依晴鼓起十二分勇氣,將那句足能斬斷一切不切實際幻想的話說出口,按照她對鄭景琰的瞭解,相信他還不至於將她殺了——除了新婚時確實需要,他割了她的手取血,但平時他是不動女人的!鄭夫人也說過,即便不喜歡,他也能容忍表妹們!
鄭景琰倏然起立,青白的臉瞬間變成通紅,然後紫黑,最後是鐵青色,變臉速度之快,連四川人都比不上,依晴目不暇接,默默跟着站起來,眼睛盯着他的臉看,她現在擔心的不是他把自己怎麼樣,而是他的心臟……可別出事啊,不然真就麻煩了!
“阿琰,你、你冷靜些!你的藥,隨身帶了嗎?”
鄭景琰若是理會依晴的問話那纔怪了,他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內心是什麼樣的感受,只覺得難受,難受,異樣的難受,無法再面對依晴,因而他轉身離開了,走得飛快,依晴一眨眼就不見了他影子。
只聽到譁然開門的聲音,門口有人摔倒,鄭景琰暴怒喝斥:“立即打發出去!”
傳來小丫頭的嗚咽聲,依晴趕出來,鄭景琰已經消失不見,池媽媽、花雨等人也趕緊圍上過來,門口值更的婆子向依晴稟報,原來這小丫頭也是站廊下值更的,偶爾想走一走,誰知剛走到上房門口,門扇忽然打開,侯爺大步從裡邊走出來,一下將她撞出去好幾步遠,末了侯爺生氣,要發賣人。
依晴問花雨:“這是龐府裡跟來的吧?”
花雨點頭:“是的少夫人,這是鳴柳,六個小丫頭中的一個。”
依晴想了想,安慰鳴柳:“別怕,侯爺今晚有點生氣,跟你沒關係。”
轉對花雨道:“陪嫁丫頭,我是不會讓賣掉的!這樣吧,你叫洪媽媽來,將六個小丫頭一起帶走,送回我母親那裡,就說,是我送給二姑娘的!”
花雨有點遲疑:“少夫人?”
依晴道:“去吧!按我說的做!”
池媽媽剛想上前勸阻,依晴轉身回房,關上了房門。
既然這樣了,那就配合鄭景琰,做出感情不睦的樣子,以後慢慢生隙,最終夫妻和離,這就是理由!
池媽媽很快跑到安和堂,鄭夫人已經告辭回去了,方鄭氏卻又轉回來,說是有東西落下,小丫頭們幫着找了找,果然在椅子下找到一個荷包,方鄭氏拿來看看正是自己的,便系在腰上,與老太太閒話幾句,準備服侍她寬衣沐浴,老太太卻說:
“不急,一會兒想睡了再洗!我這還有事兒呢,你若困了,自回去歇着!”
方鄭氏原本就是閒得無聊,一聽老母親有事兒,哪裡困得來?越發不走了,坐看是什麼事。
就見池媽媽匆匆忙忙跑過來,給老太太行了禮,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道:“這可怎麼說?侯爺幾天不回家,纔回來,一對新婚夫婦就吵得要發賣人了!”
方鄭氏忙問:“怎麼回事?侯爺要賣了誰?”
老太太也是一楞,指着池媽媽道:“快說!可是琰兒和晴兒吵架?”
池媽媽只得又仔細回稟一番,着急道:“侯爺一氣去了涵今院書房,少夫人將房門緊緊關閉,卻把幾個陪嫁小丫頭拿來撒氣,侯爺只說發賣一個,少夫人索性將六個一起送回孃家去……還不聽勸的,這這,可如何是好?”
方鄭氏嘖了一聲:“母親,您瞧晴兒這陣勢,這也太潑了!哪有這樣的?陪嫁丫頭犯錯,難道琰兒不能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