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晴張了張嘴,最終只是牙疼般吸進一口氣:這人,好不好別那麼眼神犀利洞若觀火?難道就不明白水至清則無魚?帶兩分醉意觀風景,留三分迷糊看世人,那情景不得多美妙,也能多發現點人性之美嘛!
她小小心問道:“侯爺在自己家裡也四處安插有耳報神嗎?要不,是花雨?翠香?不可能!我的人嘴巴嚴實,不經我同意不會亂嚼舌。弄不好,是別有用心的人,專程等在門口守着你回來,將此事告訴了你?”
鄭景琰取出書本開始翻看,不搭理她了。
依晴只好繼續說下去:“其實,就算別人說得很詳細,恐怕還是不能將當時情況說得具體清楚,因爲那時連我自己的心情都是有點糊塗、被動的!結果就那樣了,方鄭氏沒能將東西拿走,還讓老太太看了個明白!我這麼做,冒着被老太太厭恨上,卻能爲你和你那位減掉許多煩惱噁心,對得起你給我的那點銀子哦!”
鄭景琰掃她一眼,淡淡道:“你是不是在提醒我?我給的銀子不夠?”
“我沒那個意思!”依晴垂下眼簾,頓了一下又揚起濃密修長的睫毛,明眸裡閃爍着點點星光:“不過,想問一問,你們那些個酒樓藥鋪每年要結算兩次紅利的哈?第一次快了吧?”
鄭景琰拿在手上的茶盞差點傾倒出去,他瞪着依晴問道:“你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給你的銀子都用完了?花在哪裡,買了些什麼?”
依晴臉上微微一熱:“這個,是我私人的秘密,不說行吧?”
“行啊,那店鋪什麼時候結算紅利,通常也不隨便告訴人的!”
這下輪到依晴想撓癢癢了,無奈之下,只得坦誠道:“好吧,我攢錢是想爲我娘、弟弟和妹妹置下點產業。我爹爹虧欠我娘和我們姐妹十幾年的情感,偏我娘不肯休掉他,那麼這次他來到京城,我們就不打算放他走了,要他守着我娘和弟弟一輩子,補償他欠下的一切!一家人過日子總得要銀子吧?爹爹有俸祿沒錯兒,他是孝子、長子,湖州老家的父母兄弟必定每年跟他打秋風,還有兩個庶女需要他發嫁……我娘是個軟綿性子,比你的母親過猶不及,我娘肯定留不住爹爹的錢!我趁早置下些產業,留給弟弟,還能給妹妹攢一份嫁妝,我離開之時,也能安心!”
鄭景琰不解地問:“爲你娘、弟弟和妹妹置下產業,然後你離開?去哪?”
依晴笑了笑:“你覺得,我從榮平侯府出去之後,還能在京城混得很好嗎?我早已預見一兩年後的景況,不論是你家還是我家,都有些被我惹到的人或事,我纔不會給他們秋後算帳的機會!到那時,我的家人已經過上安寧穩定的日子,龐府和各方親戚能關照他們一二,我可以回南方去……北方不適合我,我還是喜歡和風細雨、桃紅柳綠的江南!”
鄭景琰將目光從依晴臉上收回,低頭看書,卻發現書頁上墨黑的字顆似乎都變成了朵朵桃花和片片翠綠的細長柳葉,花花綠綠融成一片根本看不清楚,定定看了許久纔算恢復正常。
壓下心頭沉鬱,他輕舒口氣,擡頭對依晴說:“你父親快到了吧?今天都二月十三了!”
“該到了的,聽說我外祖父和我娘分別收到他寫來的信件,想來也就在這幾天了!”
鄭景琰道:“等他來了,我與你去龐府走一趟!”
依晴連連點頭,眉眼彎彎,笑容無比甜美:“謝謝侯爺!這樣可就遂了我孃的心願!”
鄭景琰看她一眼,便下榻穿鞋:“我進去把棉被搬來,你該歇下了,這兩天早些睡,十五望日祖母和母親要帶你出城進寺廟上香還願!”
依晴跟着他下榻,嘟噥道:“還願?我又沒參與許願,幹嘛要拉我一起去?”
“這個……與你有關,原是祖母許願,結果求到你這個孫媳了,你說你該不該去?”
“好吧!仍是那個半山腰的寺廟?上次表姐帶我去,香火倒是十分鼎盛,薰得我眼淚直冒,那佛殿裡黑壓壓盡是人,尋不見跟隨的僕婦,我就自個兒跑了,結果在後園不小心撞着你家老太太,到現在她老人家還時時提起這茬,連腰腿痠痛、肩膀沉麻也賴上我那一次撞,每每要我給她揉按半天,手指都累斷了……唉!出城耗掉一天,還不如放我回家去看夏一鳴,小傢伙白白胖胖像只小豬,好可愛!”
鄭景琰腳下險些踩空,哪有這樣夸人的?還是誇的自家弟弟,不敢說龍鳳,總可以自比小老虎什麼的吧?居然是隻小豬?
小豬可愛嗎?黑不溜秋,髒不拉嘰……呀!這個夏依晴,真受不了她!
夏依晴一時忘記這個朝代根本還沒出現白種豬,因而體會不到鄭侯爺內心感受,她跟在鄭景琰身側,見他腳打滑,很好心地伸出手去扶他一把,鄭景琰下意識抓握住依晴的手腕,回頭看看她,又很君子地甩掉,大步朝內室走去。
依晴因爲得了個確切的承諾,心情不錯,對於他的刻意嫌棄根本無所謂,緊隨其後,笑着說道:“其實剛纔侯爺猜對了,我坐在榻上趕緊看完帳本,確實是一直在等着你過來,總想問你個問題!”
“問我什麼?”
“你保證不生氣,好不好?”
“嗯。”
“還是白天那事兒,我有點想不明白:你母親是位溫良柔善的女人,她疼兒子兒媳,應也會愛惜女兒,她一力解勸我,讓我不要害怕蘭緹,還說蘭緹的巴掌幸而未曾打下來,若真的打了,她絕饒不了蘭緹!我很感激太太,因見她眼淚都快落下來,趕緊勸好她……可是太太很奇怪,她非但沒有叫蘭緹去單獨訓話,蘭緹臨走要給她磕頭,她也不允,只冷冷說:免了!還有剛纔在清心院門前她對我說的那番話,你也聽見了……這種表現真是太奇怪了,我實在忍不住,就亂猜了一下。”
依晴爬上牀從棉垛上往下拉棉被,鄭景琰站在牀邊彎腰將兩牀棉被壓疊在一起,收攏雙臂抱起棉被,這才說道:“不明白就問我,不要亂瞎猜——蘭緹不是太太生的,太太,只生了我一個!”
依晴呆住:咋的?這好奇心弄的,真炸出一個秘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