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一個混亂的夜晚,一直到回到宿舍洗漱完,周拓胸口仍充斥着震驚、憤怒、失望和說不清道不明的傷心,他以爲他會失眠,可是他實在太累了,身體沾到牀,不一會兒就睡過去了。
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被凃南叫醒，幸好是週日，不然一定會被指導員給虐死。
周拓按着因爲睡太多而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從牀上坐起來。
凃南問他要不要幫他帶午飯。
周拓沒反應過來，呆滯地看着他。
凃南跟周拓因爲靳珊鬧不愉快以後，兩人都有點尷尬，一直互相迴避，凃南今天好不容易拉下臉主動跟他示好，周拓這副表情也太打擊人了。
看他臉色不太好，凃南出於室友愛，捂着碎成渣渣的小心臟又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周拓搖搖頭，又躺了回去,望着天花板說：“給我帶份皮蛋瘦肉粥。”
“啊？哦，好……”
周拓對着天花板發好了一會兒呆才下牀洗臉刷牙,等他從浴室出來,凃南也帶着他的皮蛋瘦肉粥回來了，身後還跟着一人——周燁然。
“他在樓下東張西望，宿管阿姨以爲他是搞推銷的，在那兒審問他，我聽到他說找你，是你高中同學，我就把他帶上來了。”凃南一邊把粥打開，一邊對周拓解釋，末了才後知後覺警惕地問一句，“誒，他是你同學沒錯吧？”
周拓睨一眼進屋後就左顧右盼就是不看他一眼的彆彆扭扭的周燁然，點了點頭，“他是我同學。”
“那你們聊，我去隔壁鬥地主去了~”凃南擺擺手道。
許茂林和黃洋都回家了，凃南一走，宿舍裡就只剩下周拓和周燁然。
周拓也不吭聲，專心致志地喝粥。
一直到喝完了，周燁然已經不左顧右盼了，改盯他自己的指甲了，他一直低着頭，好像他指甲上長了花似的。
周拓忍無可忍，將裝粥的一次性飯盒丟進垃圾桶裡，“你有什麼事？”
“我……”周燁然擡頭看了他一眼，觸到他的眼神就像被針紮了一下飛快地又別開臉。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周拓不耐煩地說。
周燁然猛地擡起頭，盯着他問：“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麼？”
“那個叫霍銘的說你都知道了！他還說我在你面前那樣了……”周燁然想到霍銘調侃他的那些話和自己醒來後身上不堪入目的一片狼藉，雙頰漲得通紅。
他有過不少女朋友，跟沈明嵐在一起那會兒，初嘗情/事的他精力充沛，經常換着花樣的折騰沈明嵐，沈明嵐外表純，內裡浪，對這事的熱情比起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兩人一拍即合，高一高二那兩年的切磋下來，兩人的技術都達到無比純熟的程度。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沈明嵐的身體再也不能讓他興奮和激動，高三那年，周拓離開了風城，他開始頻繁地夢見他，夢見他扒他的褲子，然後對他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不同於之前的憤怒和羞恥，當他醒來，他發現自己無比亢奮，他渴望再次見到周拓，他知道自己已經對他產生了不同尋常的念想。
這樣的念頭產生，也許是出於對未知領域的獵奇心理，也許是爲了跟天生的死敵堂哥周燁呈較勁，也許是因爲周拓的與衆不同吸引了他……不管它是怎樣產生的，它形成後，就像雜草，一旦萌芽，就瘋了似的不斷地蔓延開來，無邊無際，氾濫成災。
他已無法控制，也不想控制。
周燁然和周燁呈兩兄弟血液裡都流淌着不知道遺傳自誰的瘋狂因子。
周燁呈選擇理智地抑制着它們，努力讓自己在世人面前營造出高貴優雅、陽光斯文的完美表象，直到周拓的出現，它們纔開始蠢蠢欲動，快要脫離他的掌控。周燁然則從來不去控制那些瘋狂因子，他從小就活得恣意妄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計後果，不顧他人，只想要自己痛快開心。
周燁然自己也有些難以理解，一貫任性妄爲的自己，竟然會因爲在周拓面前喊着他的名字自瀆而感到羞澀。
周拓的反應卻又更加出乎他的預料。
他冷得像一塊冰，“哦，如果你問我這件事，是，我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
“你——”周燁然瞪着他，感覺十分受傷，“你就沒別的話要說？”
“你要我說什麼？”周拓冷漠地反問。
“你、你……”周燁然咬了咬嘴脣，實在不甘心，決定豁出去了，直截了當地問，“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周拓的回答也很直接，“不怎麼樣。”
“……”周燁然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口不擇言道，“你敢這麼對我說話？！你——把我惹急了，我把你喜歡男人的事捅出去你信不信！”
“我喜歡男人？你哪隻眼看到我喜歡男人了？你有證據嗎，你說別人就信了？哈！”周拓被他幼稚的話語給逗笑了。
“你要是不喜歡男人你昨天怎麼會去gay吧？！”周燁然今早聽霍銘說他們是在gay吧救出他的，他雖然羞惱，心裡卻又感到無比的驚喜。他通過堂哥周燁呈違抗伯父的意見改填高考志願來M市，猜到周拓的去向，非讓他爸也把他折騰到M市，因爲靳珊，他一直以爲周拓是直的，所以來了M市也一直猶豫不定，直到今早確定周拓喜歡的是同性，這才下定決心過來找他。
“就算我喜歡男人又怎麼樣？你對我有意思，我就要跟你攪合在一起嗎？這世上對我有意思的男人多了去了，我攪合得過來嗎我？”周拓沒好氣地說。
周燁然什麼時候被人這麼拒絕過，面子裡子都沒了，黑着臉瞪着他，過了幾秒，拿出手機按了幾下，然後播放了一份錄音，赫然就是剛纔的錄音。
周拓面無表情地聽完，擡頭對上週燁然得意洋洋的眉眼，冷冷一笑，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手就去搶手機，周燁然有所防備，高高舉起，可他這位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哪裡是周拓的對手。
你他媽的，你哥陰我威脅我，你小子也敢陰我威脅我？！
當我是吃白飯長大的，啊？！
周拓憋了一肚子火，沒處發泄，他自己找死撞到槍口上來，就別怪他不客氣。
他狠狠地把周燁然給收拾了一頓，揍得他趴在地上跟只死狗似的哀聲嚎叫求饒，周拓從他手裡搶過手機，乾脆利落地拆散、分解，然後講一堆零碎丟進下水道，沖走。
周燁然身上疼，心上更疼，他花兩萬新買的限量版高端機啊！
周拓像拎死狗一樣拎起他丟出宿舍門外，“好走不送。”
周燁然要面子，周拓估計他這麼一整，他短時間都不會出現在他面前了。
周燁呈知道周拓在氣頭上，在那天晚上之後爲了給他一點緩衝的時間，連續一個多星期都沒出現在他面前。
直到又一個週五晚上，他終於來電話了。
“最近怎麼樣啊？”也許是因爲第一次跟“戀人”通電話，心裡有點緊張和忐忑，他第一句寒暄略微有些僵硬。
周拓回答：“還活着。”
“……”周燁呈靜了一會兒，輕聲說，“我知道你很生氣，我也知道我很卑鄙，可是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道歉的話我不想再說了，周拓，既然你答應我了，你就要遵守承諾，跟我在一起，否則……”
“否則送我爸去坐牢嘛。”周拓冷冷地說，“請問您所謂的‘在一起’的定義是什麼？您需要我爲您做些什麼，牽手、擁抱、接吻、上牀嗎？還需不需要我向您下跪，稱呼您主人？”
“周拓，拜託你，別說這些氣話。”周燁呈有些無奈，“我不想糟踐你……”
“周大少爺，我也拜託你，你也別說這麼虛僞的話，直說吧，有什麼指示。”
“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跟我約會好不好？”
“我能說不好嗎？我要是說不好，周大少爺不就要送我爸去坐牢了，我怎麼敢呢？”周拓嘲諷道，“直接說時間地點吧。”
周燁呈被他刺得難受，好一會兒才說：“平安夜，下午五點，我去你學校接你。”
幾天後，平安夜。
周燁呈開了車到公安大學接周拓，周拓上車後繫好安全帶也不問他帶他去哪，直接歪倒對着窗外假寐，把後腦勺賞給周燁呈。
到了餐廳吃飯時，他一邊吃飯，一邊玩手機，看也不看周燁呈一眼。
周燁呈忍不住敲了敲桌子，“你好好吃飯，別玩手機了。”
周拓擡起頭看着他，緩緩地說：“我要是繼續玩呢，怎麼，你就要送我爸去坐牢？”
周燁呈氣得青筋都爆出來了，他隱忍着，低聲說：“我知道你是在故意激怒我，可是周拓，不管你怎麼對我，我都不會放手的……”
周拓也知道自己這樣很幼稚，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周燁呈的所作所爲讓他太失望了，他不甘心只有自己承受，所以他也想折磨他，讓他也痛苦。
他有些恍惚，這樣的相處模式和前世何其相像……
兩人沉默着，各自食不知味地吃完晚飯，然後又在周燁呈的安排下去看了一場電影，那是一部爲了應景聖誕節而拍攝的浪漫愛情片，四周的情侶互相依偎着，在親暱，在偷偷親吻，影院裡到處飄散着甜美的氣息，只有周拓和周燁呈這個角落，只有陰森的冷氣。
黑暗中，周燁呈試圖朝周拓那邊靠近一點，結果兩人的肩膀才碰觸了一下，周拓就起身去衛生間了。
周燁呈苦笑。
心思各異地看完電影，走出影院，周燁呈看看時間，也才九點半，不想就這麼跟周拓分開，他試探地問他，“要不要去吃夜宵？”
周拓看着他問：“你會煮嗎？”
周燁呈想到廚藝了得的霍銘，不會也必須得會啊，“你想吃什麼？”
“海鮮意大利麪。”
“沒問題。”周燁呈鎮定地點頭，心道，大不了回去上網查菜譜！
周拓願意去他家，吃他煮的東西，他太高興了，絲毫不知周拓出來時帶了一顆小藥丸，就等着到他家，丟進他的水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