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政府招待所的小會議室裡,餘衝海和尚浩軒兩人仍然在爭執不休。
“尚省長,如果說省裡仍然這樣堅持的話,那麼即便是方少他要求我們遼省鋼鐵集團公司收購閶平鋼鐵集團公司,最終董事會上能不能夠通過,仍然很難說。”餘衝海直言不諱道,“遼省鋼鐵集團公司雖然是方少一手創立,如今方家仍然是公司的大股東,但是其他股東的利益,我們也必須要得到保證。按照這個價格收購閶平鋼鐵集團公司,還要求我們安置它的員工,是不可能的!這不是進行商業收購了,這是慈善行爲!”他和尚浩軒也沒少打交道,兩人也算是老熟人了,說起話來自然也就隨意地多。
“餘總,按照你們的要求,省國資委那一塊很難通過啊!”尚浩軒一臉爲難地道,“不管怎麼說,閶平鋼鐵集團公司也是省屬大型鋼鐵企業,年產鋼鐵六百餘萬噸,有着一萬多名員工呢!它的固定資產超過了一百億元,我們手中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你們纔給十億元,這怎麼也說不過啊!”
“尚省長,話可不能這樣說,閶平鋼鐵集團公司什麼現狀,大家心裡很清楚,年產鋼鐵六百萬噸,產品是什麼?利潤又有多少?一萬多名員工?那不是資本,那是負擔!我們接手公司之後,其中大部分都必須要重新安置!尚省長對我們遼省鋼鐵集團公司的情況也不陌生,我們公司的員工至少也是個高中學歷,可是這閶平鋼鐵集團公司呢,小學和初中學歷的員工就佔到了百分之七十以上,這樣的人,讓我們怎麼安置?如果說不能夠安置的話,我們就必須要給予辭退補償,這要花多少錢?”餘衝海憤憤地道,“要不這些人全部都由省裡安置,我可以做主,收購價再加一億!平均下來每個員工可以攤到差不多一萬元,這也算是有誠意了吧?還有,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這些設備,百分之七八十以上都需要淘汰,餘下的能不能達到生長超長鋼軌的技術標準,還需要進一步的確定。我真不知道你們的固定資產超過一百億元是怎麼算出來的!當初燕行鋼鐵控股集團有限責任公司收購它百分之二十七的股份才花了多少錢?哼!”
餘衝海確實是有些惱了,遼省鋼鐵集團公司原本就沒打算要閶平鋼鐵集團公司,否則的話,當初就輪不到燕行鋼鐵控股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參股了。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當初接受燕行鋼鐵控股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參股時,不過是得到了燕行鋼鐵控股集團有限責任公司旗下的一家公司再加上一億元現金,全部都加起來,有沒有三億元都不好說。到了遼省鋼鐵集團公司這裡,張口就是五十億元,話裡話外的似乎遼省鋼鐵集團公司還佔了便宜似的。這樣的便宜,不佔也罷!
尚浩軒也不禁臉上有些微熱,他知道餘衝海說得是大實話,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固定資產到底值多少錢,這其中的水份是相當大的。而當初燕行鋼鐵控股集團有限責任公司進入閶平鋼鐵集團公司,其中同樣也是有着不小的貓膩,只是負責任的前任,如今已經調往南邊的省份,這筆糊塗賬就是想算,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餘總,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員工安置問題由你們負責,這一點是不可更改的,省裡會在政策和其他方面給予你們一些補償的。十億元的收購價,實在是太低,省國資委那一塊絕對不可能通過!”尚浩軒搖頭道,“四十五億,我和解省長豁出去這張老臉,四十五億元,你們將這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全拿走!”省裡的財政現在也很吃緊,如果說能夠將閶平鋼鐵集團公司這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賣個好價錢,也能夠彌補一下省財政的不足。在來見餘衝海之前,不管是一把手還是二把手,都暗示過他要儘可能地爭取最大利益。
餘衝海氣得簡直都不知道說什麼了,沉聲道:“尚省長,先不說這閶平鋼鐵集團公司值不值百億元,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你們賣給我們四十五億元,餘下的百分之三十五呢,我們還得再花個二三十億,然後我們再安置員工,再升級改造那些還值得留下的舊設備,再購入新設備,培訓員工,總投資下來一百二三十億元都打不住,可能還要擔着閶平鋼鐵集團公司原職工的罵聲,與其那樣的話,我們索性找地方重起爐竈建設一座全新的廠子得了,還少很多麻煩。尚省長可以放心,肯定還在遼省境內。”說着他就要起身拂袖而去。
尚浩軒連忙伸手按住了欲起身的餘衝海,他可是知道,餘衝海是真的看不上這閶平鋼鐵集團公司,如果說沒有方明遠的意思,恐怕他連過問的意思都沒有。真要是讓他這樣走了,以省裡現在開出的這個條件,知情人恐怕都會說是省裡太貪心了,人家幫助解決了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問題,省裡還要高價賣給對方股份。而且,恐怕就更沒有資本願意接手了。日後省裡要是再將其低價賣給他人,無形中又得罪了方家。
尚浩軒笑道:“餘總又何必如此,如今國內嚴控鋼鐵產能,就算貴公司有這個財力,這六百萬噸的鋼鐵產能份額,你們又從何取得?而且,從無到有地新建設一座鋼鐵廠,又要花費多少時間?再說了,方少也是爲了支持解省長的工作,你這樣放手離開,方少和解省長那裡又怎麼辦?既然你們覺得四十五億還多,大家還可以坐下來談嗎。”
“六百萬鋼鐵產能的份額雖大,但是如果說我遼省鋼鐵集團公司有心的話,也不難得到。我也知道,方少做此決定是爲了支持解省長的工作,但是省裡也要考慮我們的難處,上百億的資金要是這樣投入,恐怕不到正式簽約,我餘衝海就會被董事會解職,方少也要面對其他股東們的責難!這是百億資金,不是三兩億!”餘衝海直視着尚浩軒的雙眼,鄭重地道,“屆時,恐怕不但收購完成不了,還有損方少和解省長的聲譽!”
“可是省國資委的那一關,實在是不好過!”尚浩軒嘆息道,當年燕行鋼鐵控股集團有限責任公司收購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股份,事後,有聲音批評省國資委的不作爲,認爲他們將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股份賤賣了!後來,省國資委負責該事的官員被明升暗貶。而且這幾年來,中】央對於國有資產流失抓得極嚴,省國資委有這樣那樣的顧慮也是實屬正常。
“他們若是堅持閶平鋼鐵集團公司固定資產超百億,那我們再邀請些專家來認真評估一下,就是國資委的專家也沒問題。”餘衝海惱火地道。
“不可能的,要是那樣的話,就會把更多的人牽涉進來,還要涉及到已經離任的幹部,解省長剛剛上任不久,這樣做的後果……”尚浩軒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
餘衝海也是眉頭緊皺,對於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當年事,他也知道一些,他又在遼省鋼鐵集團公司工作多年,對於遼省的現狀也是心知肚明,自然明白,以解國海目前在遼省的影響力和控制力,冒失翻蓋子搞不好反而會被反噬。可是道理歸道理,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那些股份別說四十五億元了,就是二十五億元,他也認爲極其不值!遼省鋼鐵集團公司上馬新項目,生產高速鐵路所用的超長鐵軌,以如今國內高鐵建設的強大需求量,根本就不愁銷路,別說遼省了,就是南方諸省,肯定也有大把人巴不得項目落地。
就算是支持解國海的工作,就算是爲國家建設做貢獻,也不是這樣做的!別說遼省鋼鐵集團公司是私企了,就是國有企業的老總,也不可能付出這樣大的代價,卻只得到如此可憐的回報!
兩人都不再說話,屋子裡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坐在不遠處兩人的助理,大氣都不敢出。房門上傳來了兩記輕輕的敲擊聲,坐在靠門口一側的餘衝海的助理,連忙站起身來打開了門,一箇中年男子帶着郭海生和于禁走了進來。郭海生的目光落到了餘衝海和尚浩軒的身上,立時就是一愣。
尚浩軒指着一旁的沙發笑道:“你就是郭海生郭主任吧,他是你的同伴于禁?請坐。”
“謝謝尚省長!”郭海生語氣裡帶着一絲顫音,不仔細聽是聽不出來的。倒是他旁邊的于禁明顯是被嚇了一大跳,顯得手足無措起來。
“郭主任是不是也認得我?”餘衝海笑問道,他注意到郭海生在看到自己的時候,神色微變。
“餘總,沒有想到您也在這裡,省裡難道說想要遼省鋼鐵集團公司收購我們閶平鋼鐵集團公司嗎?”郭海生正色道。一個是全國最大的私營鋼鐵企業的負責人,一個是主管工業的副省長,自然是新聞的常客,他關注時事和新聞,也關注業內消息,自然是認得兩人。
此時他的心裡也是一片火熱,要是由遼省鋼鐵集團公司收購了閶平鋼鐵集團公司,那麼肯定要比燕行鋼鐵控股集團有限責任公司收購強得多,遼省鋼鐵集團公司是依靠技術和規模效應來獲取利潤,不會像燕行鋼鐵控股集團有限責任公司那樣瘋狂榨取工人!但是他的心裡也有些擔憂,因爲他也知道,由於生產設備和技術都在國內居於領先地位,遼省鋼鐵集團公司對於員工的素質是很重視的,學歷這一項是很重要的,而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在職員工中,學歷偏低是不爭的事實!恐怕到時有很多人,會根本就跟不上公司前進的腳步!
“對於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現狀,省裡很清楚,也在積極地尋求解決的辦法。這一次請郭主任你前來,是想聽聽你做爲一個內部人,一箇中層幹部,對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現狀的看法。你可以暢所欲言,我保證,你今天所說的一切,不會傳回到閶平鋼鐵集團公司,也不會對你有什麼負面影響。”尚浩軒正色道,“有證據的你可以說,沒有證據風聞的,如果說你覺得不是空穴來風,也可以說!這位小同志,不要緊張,有什麼想法,有什麼建議也可以說說。”
郭海生深吸了一口氣,雖然說來之前,他就已經想到了,省工業廳找自己能幹嘛?最有可能地就是從自己這裡打聽閶平鋼鐵集團公司的事情。雖然說,他不清楚省裡是怎麼選中了自己,但是這一路上,還有昨晚到今天,他一直都在反反覆覆地想着這個問題。只是他卻沒有想到,居然是讓自己向副省長和遼省鋼鐵集團公司的總經理做彙報!
不過……這樣更好!他原本還有些顧慮,有些事情要是說透了,一旦傳揚開來,自己就肯定會成爲一小撮人打擊報復的對象,他倒是不擔心自己,但是卻不得不要爲自己的家人考慮。尚浩軒的許諾,令他安心了不少。
“要是郭主任仍然有顧慮,我可以答應招你加入我們遼省鋼鐵集團公司,甚至可以把你送到秦西省鋼鐵集團公司去工作。”餘衝海笑道,“於同志,也可以享受這樣的待遇。”郭海生是方明遠看重的人,他來之前也看過了郭海生的資料,這個人確實是個人才,可惜落在了閶平鋼鐵集團公司,懷才不遇,蹉跎了大好年華,到現在也只是一個前車間主任!
于禁的眼睛立時就亮了,能夠離開閶平市,能夠離開三河岔區和閶平鋼鐵集團公司到遼省鋼鐵集團公司工作,這可是極其難得的機會啊!要是自己能夠成爲遼省鋼鐵集團公司的員工,也許自己就可以昂首挺胸地去追求愛情了。想到這裡,他心也不慌了、身子也不顫了,暗地裡用手指捅了捅郭海生的後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