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房間內,盤旋着呻吟般的念頌聲。
十餘個男女環成一圈,雙手握成拳,合在胸前,低着頭,彷彿雕像般一動不動。
圈子的中央,有一口鐵鍋,鍋內沸水翻騰,,其間可幼小的肢體沉浮,鍋口有綠色的蒸汽瀰漫,鍋下躍動的是黑色的火焰,火焰中不時有模糊而猙獰的面孔閃過,彷彿正努力從火焰中往外掙脫。
火焰下方沒有煤柴氣這些可燃物,而是一個複雜的法陣,陰刻在地面上,鮮血在線條中流淌着,伴隨着念頌,閃着異樣的光芒,將火焰從不可知的地方引入人間。
鍋旁站着個老人,穿着羅馬領的黑色衣褲,花白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神情無比肅穆地盯着翻騰的鍋裡,每當沸騰稍息,便會從身旁的案板上拿起一塊還在滴着血的屍塊扔進鍋裡,以保持鍋內的沸騰狀態。
驀得,鍋下的火焰急劇縮小,火焰中的臉孔閃了閃便消失不見。
大鍋幾乎在同時無聲開裂,沸水傾泄而出。
老人臉色大變,不顧一切地趴到地上,將臉伸進那已經縮小得只有拳頭大小的卻沒有被漏出來的水澆滅的火焰上。
火焰衝進他的眼中。
他發出無法控制的慘叫,但也看到了想看的東西。
兩隻高大猙獰的惡鬼正掄着錘子,兇狠的砸着趴在地上連腦袋都掉了的七情妖兵屍體,大量的表情各異的面孔幻影伴着起落的錘子如同急雨般飛出。
“又是這兩隻惡鬼!”老人站起來,恨恨地說道,原本還算慈祥的面孔,因爲火焰燒烤而變得異樣邪惡猙獰。
這兩隻不知從哪裡來的惡鬼,好像跟七情妖兵有仇似的,自打突然在漢城冒出來之後,就四處捕殺,把他們好不容易纔養起來準備做大事的七情妖兵給殺得七七八八。
他們自然是不會讓這兩隻惡鬼如此在胡作非爲的,組織了幾次圍捕,甚至還又誅殺惡鬼爲名,邀請了兵雀山的法師參與,結果每次都被殺得大敗而歸!
追着法師揍的惡鬼,你敢相信?
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如此牛逼的惡鬼!
估計整個韓國除了教主之外,大概只有兵雀山的大師傅能治住這兩隻惡鬼了。
自家教主要做大事,不方便露面,可兵雀山的大師傅,向來自詡是名門正道,面對着這麼兩隻橫行無忌的惡鬼,居然無動於衷,說好的以誅邪除惡爲己任呢?往常知道個惡鬼跑得比誰都快,恨不得搞個大新聞出來讓全世界都知道,這回有了真正的硬茬子就不動如山了,這名門正派果然都是僞君子。要是大師傅出出手,把這兩隻惡鬼收拾了,他們至於損失慘重,今天這麼重要的任務,至於失敗嗎?
老頭滿懷怨念,卻也不敢耽誤,趕緊掏出手機彙報。
這次任務關係着他們這一教日後的發展大計,教主特別關心,親自部署,結果失敗了。
手機一撥就通了。
老頭心裡就是一緊。
教主那可是大忙人,平時想打個電話可不是這麼容易的,多半不是打不過去就是沒人接聽,這次一打就通,分明是一直在等着他彙報結果呢。
“教,教主……”老頭心虛啊,自家教主可不是好侍候,一言不合就要殺人的,叫了兩聲,一時不知該怎麼說纔好,正緊張地組織語言呢,教主那邊已經等不耐煩了,“什麼情況?不敢說,那是任務失敗了?要你們有什麼用處,一羣沒用的東西……”
一聽教主發怒,老頭趕緊辯解,“教主,是那兩隻惡鬼,那兩隻惡鬼又跑出來了,我們派出去的雙頭妖兵已經被殺死了。不過看現場,車禍已經發生,只是不知道目標人物生死,要不要啓動備用方案,進行補擊確認。”
“又是那兩隻惡鬼,要不是我……”教主話只說到一半就頓住了,“好了,我會啓動備用方案,這次不算你的過錯,這兩隻惡鬼很有可能就是李奉宰那個老鬼臨死前安排找來的!”
“是,是,我也想啊,咱們韓國除了教主您,哪還有什麼勢力能夠召喚這麼強的惡鬼,想來想去也就是李奉宰這個叛徒了……”
老頭正說着呢,眼角餘光一掃,突然看到天花板牆角處飄着個紅色的小人,半透明的,看起來有點像鬼,不過打扮得這麼騷包華麗的鬼,他還從來沒見過。
“什麼鬼東西,滾出去!”老頭怒喝一聲,鼓起法師威嚴,想把這不識趣的小鬼趕出去。
那紅色小鬼果然應聲而動,不過沒逃走,而是嗖一下來到老頭身旁,擡手將老頭手裡的手機給搶了過去。
老頭不由大怒。
難道是看到那兩隻惡鬼鬧得歡,這韓國的鬼都不安分想反天不成?
“你……”老頭想說話,卻發覺自己身體不聽使喚,連自己嘴脣都挪不動了,瞪着眼睛啥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紅色小鬼大赤赤地拿着他的手機,說了一句,“崔奉敏?”
雖然是疑問句,但語氣卻是肯定的。
這小鬼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直呼教主的名字,你死定了,你死定了,教主隨隨便便發個功就能讓你萬劫不復!
老頭惡狠狠地瞪着紅色小鬼,等待教主大發神威。
手機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傳出教主的聲音,“你是在中國那邊保護李雪尹的法師吧,居然敢來漢城,還真是有膽子。你也想在天星集團的事情上分一杯羹嗎?我們可以談,天星集團這塊肉太肥了,我們犯不着這麼鬥,只要講好,大家都可以得到很滿意的收穫。”
老頭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尋。
這是個假的教主嗎?
教主什麼時候會這麼低聲下氣的跟人說話了?
平常那狂拽霸屌的教主哪裡去了?
再大肥肉難道還會嫌多?憑什麼跟這麼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傢伙分?
面對教主的低聲下氣,紅色小人卻輕蔑地笑出了聲,帶着強烈的諷刺口吻道:“崔教主很識趣啊,快要到手的好處居然肯跟我分,真是捨得,嗯,你是猜到那兩隻惡鬼是我弄來的,對吧。”
教主沉聲說:“能夠召喚如此強大惡鬼的法師值得尊重,也有資格參與這場盛宴,這是我們對強大者的敬意,並不代表我們畏懼你。”
紅色小人滿滿嘲諷地說:“是啊,你們新世界教,誰都不怕,什麼都不怕。”
教主沉聲說:“你對我們根本一無所知,這裡是韓國,這裡是我們的土地,這裡是我們的國家,你永遠也不可能戰勝我們,所以我會分給你一個滿意的好處,我可以保證,你至少能得到一億美元以上的利益!你可以很開心地離開這裡,就算你身後的勢力也足可以滿意。”
這是九十年代,米利堅國勢鼎盛巔峰,米元最是堅挺,上億美元足夠收買任何人任何勢力,哪怕是法師也不例外!
周陽不由得對崔奉敏刮目相看。
這個邪教頭子能夠在韓國呼風喚雨,身後女兒甚至可以把持國政,固然有韓國國情環境的因素,他自身的果決明斷,也是不可缺少的因素。
善財難捨,更何況是到手的橫財,說吐就吐出一大塊來,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這個崔奉敏絕對稱得上是梟雄,新世界教經營到這個地步,怕是不僅僅謀財,而是想要謀國,未來崔真實幹政沒準兒就是按照他設定的路線在執行而已,爲的就是給他復活歸來打下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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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那兩個惡鬼最近在韓國沒輕折騰,不是光捕殺七情妖兵那麼簡單,否則的話,也不可能讓崔奉敏做出這麼大的取捨。
不過,他做出再大的取捨,在周陽這裡也沒什麼卵用。
“我拒絕!”
“既然你同意……呃,你拒絕?”
崔奉敏懷疑自己聽錯了,近在咫尺的老頭也懷疑自己聽錯了。
那是上億美元啊,你至少掙扎掙扎猶豫猶豫,要不要這麼輕描淡寫地就表示拒絕?
“這已經不少了。”崔奉敏沉聲道,“這次我們最多也就能從李家得到三億美元,而且其中大部分是固定資產,很難變現,你要這些也沒有任何用處,做人不能太貪心了。”
“這不是錢的事兒。”周陽說,“這是爲了正義!”
崔奉敏陷入了一段很長的沉默。
老頭也震驚了。
我現在跟你說的是上億美元!是上億美元,不是幾百幾千幾萬幾十萬,是上億,上億,好不好!你跟我說爲了正義!這理由要不要這麼搞笑,你一個驅使惡鬼的法師跟我談正義,要不是看在大家召喚的東西都夠邪惡肯定志同道合談得來,我還跟你談個屁啊!
正義,那玩意多少錢一斤?
就算真相信,也用不着以這麼中二熱血的尷尬方式直接說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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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執意要與我新世界教爲敵嗎?”
崔奉敏遲疑良久,纔再次開口。
“不,我是要與邪惡爲敵!”
還特麼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崔奉敏語音變得森冷,“你根本就不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你根本不知道我們新世界教到底有多強大!整個韓國都是屬於我們的,你,是要一一個強大的國家做對!你又爲你一人能敵一國嗎?”
“我能!”
靠,這話真心沒法往下嘮了。
“那祝你好運吧!”崔奉敏重重地掛上了電話。
老頭傻眼了。
教主,你是不是忘記了點什麼,你忠心耿耿的部下還在人家手裡啊!
“你是金大正,還是院長?”周陽轉頭看着老頭,冷冷地問。
“都不是……”老頭艱難地說,“這個,我……”
他很想組織一下語言,給自己做個辯解,比如說他是被脅迫的啊,他是純路過的啊,他正在夢遊啊。
事情都在解釋嘛,只要有說話的機會,死的也可以說成是活的。
不過,可惜的是,他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周陽拔刀砍掉了他的腦袋,順便把沒說的話說了下去,“都不要緊,反正都是要死的。”
老頭就死了。
跪了一圈的男女依舊保持着雕像般的沉默。
但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們的身體都在顫抖,如果身體能動的話,他們大概早就拔腿就跑了。
可是,逃跑只是個奢望。
他們也跟老頭一樣受到了控制,別說逃跑,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周陽沒有興趣知道他們是誰,只是木然而機械的將他們一一除掉。
狹小的地下密室中瀰漫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
屍體層疊,血流成河。
周陽逐個檢查,以確定不會有漏網之魚。
門突然咣地響了一聲。
周陽心念微動,紅光閃處,人已經穿門而出,來到門外的走廊裡。
走廊盡頭的樓梯間門正晃動不休。
通往樓梯間的地面上,有一串模糊的紅色腳印,還有淋漓的鮮血滴了一路。
周陽身形再閃,來到樓梯間。
沒有人,也沒有腳步聲,只有一個編織袋被遺棄在樓梯前。
袋子裡裝着一具小小的屍體,血還是熱的。
周陽再次移動,來到一樓。
樓門在劇烈晃動。
隔窗看去,一個老男人正在向慈養院的大門狂奔,他跑得是如此快如此倉皇,以至於引起了正在院子中玩耍的小朋友們的好奇,紛紛看過去,還有人指着大叫起來,“院長爺爺!”
院子裡孩子太多了。
周陽這樣想着,默默注視着奔跑的院長,看着他一路跑出慈養院的大門。
老男人跑出慈養院,跑上了車水馬龍的大街,依舊不敢停步,拼了命地向前奔跑,倉皇中撞倒了不知多少擋路的行人,以至於引來一片片惱怒的叫罵聲,可是他卻連頭也不回。
他沿着人行路跑了一氣,離開慈養院大門已經數百米,這才掉轉方向,向着街對面跑去。
可是他堪堪跑到路中央,腦袋一下子從脖子上飛了出去,鮮血從斷頸中激射而出,彷彿噴泉一般,染紅了半個天空。
正穿過路口的車子措不及防,結結實實地撞到了老男人的身上,將他的身體撞出足有上百米,滿身骨頭都幾乎被撞碎,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飛出去的腦袋卻沒有一同落下,而是憑空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