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地初發之時,於高天原成一神。其名,天之御中主神。
次,高御產巢日神。
次,神產巢日神。此三柱神者,皆獨神成坐而隱身也。
——《古事記·上》
東瀛列島人人都知道有個高天原。
多數人只知道這是神仙居所,傳說中的仙山福地。
少數人卻知道那不是神仙居所,而是列島最強大的法師集團將軍府所在。
自安平時代傳承而來的源賴家族所建之高天原將軍府與高野山真言宗,並稱東瀛術法界雙王,主導了日本千年以降神道教與密宗的糾纏爭鬥,由此導致了整個日本政局動盪,每次大變背後,都有這二者的陰影存在!
這是日本真正的主宰者之所在,即使是萬年一系的天皇,也要散佈傳說,死會魂魄會歸於此。
只是很少有外人知道,大名鼎鼎的高天原卻是位於一個終年不見陽光的所在。
高天原的天空永遠是陰暗的,壓滿了灰黑色的鉛雲,終年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既不會變大,也不會停止,就這麼一直不停地下着,下着,一如高天原那永遠陰暗壓抑的氣氛一般。
一身黑衣的三井津理子腳踩木屐手持油紙傘站到了長長的石階下。
沿山而上的石階共計一千零八十級。
石階的盡頭就是將軍府!
這裡是真正的禁地,只有將軍府之人才可以踏足其上,外人但有敢擅入者,皆殺無赦!即使是天皇首相來拜訪,也只能在山下涼亭中等候將軍大人的接見。
三井津理子能夠踏足於此,不是因爲她姓三井,對於將軍府而言,整個三井財團都不過是即取即用的奴僕,即使是三井財團的當家人也沒有資格踏足於此,儘管他每年都會像其它將軍府外圍組織一般來此彙報一年業績,但他從來沒能踏上這石階,一樣只能在涼亭裡,向負責外務的將軍府大管家彙報,別說是將軍大人,就是將軍府裡稍有些地位的人物都見不到。
三井津理子能夠踏於此,是因爲她的母親在嫁入三井家前姓源賴!
全名源賴繪里香的女人,是將軍府前任將軍的庶女,母親是將軍府的一個婢女,將軍一時興起臨幸,卻有了繪里香這個意外。
母親身份低賤,繪里香這個庶女便也沒有絲毫地位,方一成年,便被當做賞賜嫁給了三井財團當家人的五子三井壽做爲妻子。如今三井壽已經是三井財團執掌者,而他之所以能夠執掌三井財團,正是因爲他娶了源賴繪里香!
即使身份再卑賤,源賴繪里香身上也流淌着源賴將軍的血脈,是將軍府不可否認的一份子,所以有着一半源賴家血脈的三井津理子在將軍府這裡,反倒比她的父親更有地位,至少她曾隨母親進過一次將軍府。
但對於她而言,那次絕不是一次愉快的記憶,將軍府高高在上的冷漠,那彷彿打發叫花子般的眼神與施捨的語氣,都處處顯露着將軍府對她們母女兩個的歧視。
她們甚至都沒能見到將軍的面兒,一個內管家就把她們打發了,施捨般賞賜了她一個手鐲,粗劣的黃銅所制,母親卻如獲至寶,拉着她在將軍府門前跪拜了好久才離開。
那手鐲從此就戴在了她的手臂上。
那一年她八歲,已經知曉榮辱羞恥,所以發誓以後再也不會來將軍府承受屈辱。
可是現在,她卻不得不又來了。
因爲面對的敵人太過強大了,遠遠不是一個三井財團能夠對付得了的,她需要更強大的將軍府的支持,才能夠完成復仇!
哪怕爲此付出再承,承受再多,也再所不惜!
沿石階緩步而上,木屐敲打在溼漉漉的石面上,發出清脆的咯嗒聲。
長長的石階上空無一人,但她卻清楚的感覺到有人在沉默地注視着她,看着她走上長長的石階,走到將軍府的大門前。
傳統和式的院落大門,看起來一點沒有一個將軍府應有的氣派。
唯一能顯出些氣勢的,是門口一左一右擺放着的兩個巨大石獅子。
和式傳統中沒有擺石獅子的習慣,這是來自中華的風俗。
現在,這兩個不知擺放了多少年頭的黑黝黝的石獅子都盯盯看着三井津理子,眼中有光在閃爍,喉頭有咆哮聲隱約響起,似乎隨時都會躍起來撲倒她,將她撕得粉碎。
這是將軍府的守門精怪,未得許可擅入者,都會遭到它們的攻擊。
據說這裡面封印着的是上古時的堪比神魔的巨怪精魂,由源賴光親手斬殺並封印,一旦釋放出來,威能足以毀天滅地。
三井津理子在門前跪倒,摘下腕上的銅鐲,高高舉過頭頂,一言不發,任憑雨水淋溼頭髮衣服。
不知過了多久,膝蓋都已經麻木得失去了知覺,一雙木屐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白色的襪子,黑色的寬服下襬,明明在雨中卻是乾乾爽爽,沒有一絲溼意。
銅鐲被從她手上取走。
這代表着將軍府的一個承諾,取走即爲驗諾。
“三井津理子,源賴繪理香的女兒,你有什麼願望?”
乾枯沙啞得聲音在頭頂響起,完全不類人聲。
這是將軍府的內管家,當年就是他接待的她和母親,這銅鐲也是自他手上給出來的,如今又是他收回去了。
“津理子懇請將軍大人作主,爲夫報仇!我的丈夫是韓國天星集團總裁李奉宰次子李照健,因爲爭奪遺產,被他的妹妹李雪尹害死。李雪尹太過強大,三井集團不能幫我,我只能來打擾將軍大人,我請求血債血償!”
沙啞的聲音再次在她的頭頂上響起,“血債血償啊,那你自己要付出什麼代價,你清楚嗎?”
“我知道!”三井津理子將頭深深埋下,俯到溼冷的地面上,“只要能夠復仇,我寧願魂魄永墜不歸之地,我寧願肉身佈施粉碎,我寧願永生永世不得解脫,只要能夠復仇,只要能夠血債血償!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她的話音剛落,將軍府的上空便響起叮的一聲脆響,彷彿鐘磬激鳴,便有無數聲音齊齊在她耳邊低喝:“血債血償,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