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冰嵐愣了愣。
倒不是她理角不了吳詩婷的話,而是她反應是琢磨這話的出處。
空穴來風,就看這妖風打哪邊撲過來。
她當下不假思索地向楚晴投去探究的目光,楚晴沒看她,低頭含胸,微垂的眼皮藏起兩眼的詭計多端,保持着看起來遠離塵囂的面癱臉。
側面看楚晴,五官倒是挺立體,大概這時還沒完全長開,氣質十分文藝小清新,微翹的下巴和帶點嬰兒馬的小臉讓她看起來文靜乖巧,無害且惹人憐愛。
唯獨是上脣尖太翹,兩嘴角仔細看偏向下垂,像是含着一口的尖酸刻薄和無處安放的憤世嫉俗。
再者,聽說骨胳是會不斷變化的,當然人成年後這種變化會越來越慢且越來越細,於是乎鞋拔子臉纔是楚臉最終的歸宿。
謝冰嵐細細地打量着她,腦海裡不斷浮現後來的楚晴,這感覺十分奇妙,像是參與了別人的人生。
而事實上她後來只見過楚晴兩次,一次在她和林昊的婚禮,另一次在自己的婚禮。
謝冰嵐放下書包,桌面的試卷在個大叉,那是她空出來的最後一題。
她翻過來看到了讓自己倒抽一口涼氣的分數——88分。
她做夢都考不了這麼高的分數!
然後她再看向楚晴的試卷——96分。
她就無語問蒼天了,人家分數都比她的還高,吳詩婷同學這般歇斯底里的是姨媽來了麼。
謝冰嵐目光凝視地看向那被她分數嚇壞的孩子:“證據呢?哪裡看出來是我抄的?”
吳詩婷被看起雞皮驟起,心底竄起一束小火苗,那啥眼神?!跟看一無理取鬧的小屁孩似的!憑什麼!
她驕傲地擡下巴:“你錯的地方跟人楚晴錯的一模一樣,就大題空了出來!怎麼?!不敢抄全了吧?!心虛了吧?!”
這麼邪門?!
謝冰嵐伸手翻楚晴的試卷——
前面的選擇題判斷題什麼的她一樣全對,簡答題也全對……廢話,這些都是考記憶力的題,腦子好使喚點兒認真啃過書的都會。
就是後面的大題,連寫錯的順序都一樣,謝冰嵐就覺得這事兒玄乎!
楚晴比她多出來的8分在最後一題,楚晴做了但扣了四分。
她當時空着沒做,因爲腦袋裡完全沒有關於這題的信息,試沒考完就帶辦公室裡去被林昊他媽冷嘲熱諷了一番,一場考試下來過得無比充實。
要說是選擇判斷題錯處相同還說得過去,這大題錯得一模一樣,又不是她抄的楚晴,那這事兒就值得考究考究!
謝冰嵐深信自己和楚晴緣分淺,絕對沒那中的所謂默契……她看向楚晴的目光頓時意味深長起來。
謝冰嵐的沉默助長了吳詩婷同學的威風,她用力地撐起來那副內雙眼皮:“誰不知道你平時政治就沒考及格過,這會兒你要抄全不得翻了天!”
話間剛落,圍觀羣衆都心有慼慼焉地向謝冰嵐投去曖昧不明的目光。
謝冰嵐也真心覺得,這姑娘真心說到點子上了。
她肚子裡裝着多少墨水她自己清楚。
曾經她自認智商超羣,不幹那些終日搖頭晃腦背書的蠢事,又習慣標新立異合水來如電走偏鋒,腦回路異於常人。
於是乎不知打哪來的勇氣,不以成績差爲恥反以爲榮,整天頂着“差生”的帽子破罐子破摔地招搖過市,期末考試壯烈地滿江紅。
面對吳詩婷擲地有聲的質疑,謝冰嵐竟無力反駁。
但這成績差是一碼事,這抄不抄又是另一碼事,她沒抄就是沒抄,就算她全家都政治不及格她這次也是沒抄!像她這種高中時期對優等生嗤之以鼻的奇葩,絕對不可能會使手段成爲那班呆頭雞的一份子!
謝冰嵐心說這還是個孩子,得和她好好講道理,自己一奔三的人跟一期小女孩計啥較?!
她就直指要害:“誰抄誰誰還兩說。”
然後她滿意地看到楚晴的小身材微微地晃了晃,順便和楚晴刺探敵情的小眼神撞個正着,對方立馬不知是嬌羞還是怕她的肥臉污了眼,飛快地移開了視線。
楚晴還是去扯吳詩婷的衣角:“別說了,晚讀快開始了,回位吧。”
吳詩婷剛被謝冰嵐連消帶打地刺了那麼多句,哪肯罷休,誓要分出個高低來:“你要當隨你便,我要是你就告兒老師去!有些人明擺着抄了還死不認賬,當了biao子還要立牌坊!”
此話一出簡直是潑婦之首捨我其誰。
圍觀羣衆剛纔還覺着吳同學有理,轉粉地參與到圍觀當中,爲增加謝冰嵐精神壓力貢獻一分微薄的力量。可眼下聽完這句,紛紛粉轉路人。
再加上吳詩婷是班主任錢水青的甚至路人轉黑,該幹嘛幹嘛去,瞬間便散了。
吳詩婷說完也有點後悔,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的水,拿海綿吸都吸不回來。她唯有昂首挺胸地把後悔往肚裡吞,臉上一派如舊。
謝冰嵐向來沒這種能在全國人民面前都能淡定耍潑的勇氣,絕不輕易幹這麼跌份的事兒。
她輕輕地嘆一口氣:“吳詩婷,要坐實了我抄,你有啥好處?要證實我沒抄,你又損失了啥?”
對於早就離開校園在社會奮鬥還和各路大頭鬥智鬥勇慣了的謝冰嵐來說,學習的樂趣不在於分數,而在於你真學到了對自己有用的知識。但當下最重要的就是高考,她想爲自己爭口氣,再加上有金手指幫忙她才提起幹勁,不然就算她再來讀一遍高中也未必學得過別人。
大學畢業後她曾經有段時間不知到哪根筯抽了,跟她爸說不靠家裡要靠自己,拋掉所有家庭背景,就拿着學位證書和跟專業相關的幾個證書去另一個城市面試,最後遭到無情的打擊,傷痕累累地回家。
當然她接手她爸的公司也不是白接的,腦袋空無一物壓不住底下那班人,多少個高管天天睜開眼就想着把她從這位置上拉她去,她不知道活了多少個精神緊繃的日日夜夜。
一開始她還沒法兒適應那種落差,她是英語尖子,口語說得人當地人都聽不出分別來,學校裡各種比賽考試她都能輕鬆拿下。
可那又怎樣?
離開了校園,那些分數仿若過跟雲煙,沒人在乎你在校成績多少,當然也不是一點兒用處也沒有,那至少是個進門的資格。可當你真正進了門,拿着最低工資和一堆博士生去揣摩上司心思的時候,分數在別人眼裡算根毛線!
甚至還會被公司裡的老油條們有空就來句:來來來,高材生幫個忙去買個下午茶。
當然這只是個別現象,也是謝冰嵐在腦抽爲了證明自己去了另一城市的部分經歷。
職場上她也遇到了很多好人,真心實意地幫助她的人也有。
她覺得吧,對待分數態度得擺正,別過分介意,那是病態,要哪天考少分了心臟哪兒承受得來?
吳詩婷領會不來謝冰嵐對分數的淡然,也沒料到對方會把這事兒提升到這種高度來,吭哧老半天都蹦不出一個字。
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謝冰嵐身後的林昊來了句:“謝冰嵐沒抄,我就在後頭看着,楚晴跟她之間的書疊得山高,要真抄了估計我們後頭這排人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聲音不小,大夥兒都忍不住回頭瞅了瞅,看到紀律委員林昊同學擺着張撲克臉又趕緊縮了回去。
謝冰嵐驚訝地回頭,的眼神裡閃着某種神奇的光芒,亮得讓人不敢直視卻又忍不信暗暗一探究竟。
楚晴的臉直接就白了,猛地一回身,泫然欲泣地看着林昊。
楚晴是一班的班花,林昊的一班的班草,經常被人拿來開玩笑湊成對。林昊對此從來不作否認,楚晴甚至能隱約感覺到冷冰冰的林昊對她有那麼點兒溫度,再加上林昊家財雄勢大,楚晴對他也是別樣心思。只不過楚晴十分清楚像林昊這種人絕對不喜歡倒貼上去的,就端着矜持。
而且還有謝冰嵐這個惡性例子在,她更是不敢越池半步。只有每週遇着打掃包乾區這種集體勞動,她才藉着意外和林昊“掃”到一起這種老橋段,和林昊進行一陣子看似無關痛癢,但她堅信別有深意的對話。
反正沒人會懷疑身爲班花的她會倒追林昊,就像沒人會懷疑班裡前十的她去抄謝冰嵐的卷子一樣。
不管怎樣,林昊對謝冰嵐的厭惡早就人盡皆知,這時突然發聲替她說話,楚晴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林昊對周圍的目光渾然不覺,拿書敲了敲自己桌子掃全班人一眼:“晚讀開始了,大家都回位置坐好。”
放眼整個班,只有吳詩婷一個人站着,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拿着書。
吳詩婷急得一跺腳就衝林昊說:“林昊你這啥意思?!我說謝冰嵐你不樂意了吧!”
雖說吳詩婷也是擠兌謝冰嵐看口袋小言大軍中的一員,但她也看,受的毒害也不少,林昊也是她那的男主角,這下男主角替土肥圓說話,她這氣就憋不住了。
大夥兒一聽這話都默默替吳詩婷掬一把同情淚:這姑娘怎麼說話呢這是。
林昊看都沒看她一眼,坐回位置上目不斜視地讀起書來。
謝冰嵐瞧見吳詩婷憤怒的目光,一哆嗦也把面前的書給打開了,順勢開噪子讀起來。
楚晴埋着頭,書是翻開了,但嘴巴一直沒動,也一直沒翻頁。
吳詩婷從來沒這麼丟臉過,剜了謝冰嵐一眼一甩馬尾就坐回上一排自己的位置。
晚自習老古講卷子,中途吳詩婷出了趟廁所,這晚自習就既枯燥又充實地過了。
末了老古頗感欣慰地說:“這次測驗很多同學成績都不錯,看得出來平時有用功做習題複習。特別是謝冰嵐同學,這次的成績有了質的飛躍!大傢伙多多向她學習,還有……”
這事兒不提還好,這一提,班裡的氣氛頓時就微妙起來。
在特尖班,一說到成績就人人自危,大家水平差不多的時候,還不到絕對的仰望崇拜,反而會激起大家很多微妙的心思。
就在這怪異氣氛中,錢水青在門外揹着手先是伸個齊劉海短髮及下巴尖的頭進來,老古打量了她一眼,問:“錢老師,有錢宣佈呢?”
這一問,錢水青就大方地進教室,露出一身賣保險似的職業套裝。
她正色地走到講臺上:“明天會有領導來學校視察,大家記着千萬不能遲到!”接着意味深長地把視線定在謝冰嵐身上,“另外,謝冰嵐呆會兒留一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