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高弦不願意主動開口要最後貸款者的職能,那沈弼就得另外找代理人了。他盤算來,盤算去,有點捨不得動用尚未對外暴露出利益關聯的人脈。巧了,這時候下面有人彙報,財政司彭勵治不滿自己的待遇,想找他談判呢。
沈弼頓時眼前一亮,此人倒是可以廢物利用一下,而且他也應該不會推辭。
收到會面通知的財政司彭勵治,還垂頭喪氣地看着一份體檢報告,喃喃自語着,真的有病啊!怎麼會如此倒黴?
在高弦的巧妙推動下,港元崩潰這個罪過,英國人肯定難辭其咎,必須給外界一個交代,而最合適的背鍋俠,首選和高爵士發生公開爭吵,被指責不作爲的時任財政司彭勵治。
不管哪裡都有小圈子,香江的鬼佬和倫敦的鬼佬會有各自的利益出發點,港英正府內外的鬼佬也有不同的生存之道。
彭勵治從太古的高管,直接空降到港府財政司的位置上,難免讓港府裡一步步地熬資歷、等升遷的鬼佬暗生不滿。
這種微妙的矛盾,在當前階段的港府內,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地進一步形成共識,財政司彭勵治就是背鍋的不二人選。
具體表現之一包括,港府經濟司翟克誠成爲了副財政司,分走了本屬於彭勵治的不少主要工作,比如研討落實改良版貨幣發行局制度、和立法局溝通外匯基金獨立運作這樣的熱點事務,儼然一副接任財政司的模樣。
至於財政司彭勵治爲什麼沒有被直接拿下,不外乎英國人要爲自己留一塊遮羞布。
這件事給大家一個交代,沒必要四處宣揚,彼此心裡有數就行了。
財政司彭勵治自會被安排着去休假,等這個風頭過去了,再進行容易令人浮想聯翩的人事任免也不遲。
已經搞清楚自己處境的彭勵治,倒也泰然處之,反正手裡也算握着一張好牌。
我這是被官場生態潛規則了,替大家背鍋,不管香江,還是倫敦,都要記着這份人情,不能虧待了功臣,帶薪休假,離開港府後的合適工作安排,都是最起碼的補償條件。
想通了、看透了的彭勵治,還利用財政司職務之便,給自己臨時上了一套全身體檢的豪華套餐,這不要去休假嗎,當然得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了。
然後,彭勵治就鬱悶了,無法保持淡定了,不行啊,港府,老東家太股,還有惠豐,給的補償不夠哇,未來,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質量,幾乎只能取決於這一錘子買賣了。
於是乎,接到會面的通知後,彭勵治腳步匆匆地來找沈弼這位惠豐大班,是要真的重新談條件。
機關算盡的沈弼,還沒注意到彭勵治的異狀,對這位已經被自己人事實上架空職權、失去利用價值的財政司,非常客氣,甚至不吝溢美之詞,諸如顧全大局、爲大家做出了犧牲,云云。
最後,沈弼還明白無誤地保證,你不是擔憂今後自己的待遇嘛,放心好了,等休假回來,重返商界後,工作絕對差不了。
可惜,問題在於,今後彭勵治的健康狀況,有很大可能,無法勝任與高薪相匹配的工作了,進而沈弼的鄭重承諾,對彭勵治的吸引力,大打折扣。
不過,彭勵治那也是一個人精,見平日裡那麼難纏的沈弼,此時對自己百般示好,必定另有緣故,那就不動聲色,看個究竟,說不定有助於坐地起價呢。
果然不出彭勵治所料,沈弼這邊眼見着彭勵治神色緩和下去,一副被安撫住的搞定模樣,於是便開始圖窮匕見了,“彭勵治爵士,我希望你在休假之前,幫一個忙。”
“那位野心勃勃的高爵士,想讓外匯基金與惠豐聯合擔負香江銀行業最後貸款者的職責,惠豐這邊也有意成全。只不過,我們雙方都不想引起外界的不必要聯想,所以只能請中間人代爲發起倡議了。”
“我認爲,彭勵治爵士是最佳人選,你覺得呢?”
“原來如此!”恍然大悟的彭勵治,沒用太多時間,便參悟出了當中的奧妙。
畢竟,彭勵治那可是名副其實地當過一段時間港府財政司的人物,之前還是太股香江的董事會主席、國太航空的董事會主席,論高端情報掌握程度、眼界這些能力,肯定不缺。
彭勵治和高弦的反應類似,沈弼這是既讓我做事,又拿我當猴耍啊。
在彭勵治看來,高弦確實野心勃勃,好大喜功,但絕不至於愚蠢地在初掌外匯基金之際,又招惹什麼香江銀行業最後貸款者的麻煩,這肯定是沈弼眼見着主權換治權的計劃泡湯了,開始爲惠豐撤離香江做進一步的實質性準備了。
你打着如意算盤無可厚非,但爲什麼不把話說明白了?難道看我失去了利用價值,大家不在一個級別上了,就不拿我當一回事了嗎?
沈弼雖然注意到了彭勵治臉上的神色變幻,但他沒當一回事,就算彭勵治猜到了幾分實情,那又如何?
以彭勵治如今的處境,有發揮一下餘熱的機會,就已經夠幸運的了。人吶,貴在識時務!
在沈弼盡在掌握地吃定你的泰然自若中,彭勵治終於開了口,“我願意效勞,但要先把報酬說好了。相比於惠豐安全撤離香江的長遠大計,一百萬英鎊,不算多吧!”
“什麼?”本來老神在在的沈弼,難以置信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我沒聽錯吧?”
彭勵治沉聲確認道:“我的意思是,我明白這個忙所代表的真正含義,所以,我要一百萬英鎊的報酬!”
“不可理喻,簡直瘋了。”沈弼當時就抓狂了,氣急敗壞地斥責道:“你以爲自己是紐壁堅啊,還一百萬英鎊,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知不知道,你還是財政司呢,小心廉政公署查你個公然索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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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畏懼之色的彭勵治,擺出光腳不怕穿鞋的架勢,鏗鏘有力地回敬道:“我當然有足夠的理由,要這樣的報酬!”
“我剛剛做了一次全身體檢,結果非常悲觀,很難勝任你們所承諾的那些商業職位了,而我顧全大局,所做出的犧牲,特碼的用不了太多時間,便會被忘得乾乾淨淨!我抓緊機會,爲自己的餘生着想,有什麼錯嗎?”
“再說了,這筆報酬是惠豐出,又不是你沈弼個人出,完全可以計入惠豐撤離香江秘密計劃的活動經費裡,而且惠豐無需遵守上市公司的香江公司法,賬面上輕鬆做到天衣無縫,你至於那麼激動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沈弼無力地擺了擺手,“你讓我先考慮一下。”
彭勵治屁股動也不動地冷笑一聲,“你有那麼多的時間考慮嗎?”
“別怪我沒提醒你,港元匯率還在觀望呢,按照這種形勢,留給正府研究落實改良版貨幣發行局制度、外匯基金獨立運作的時間,最多兩個星期,遲則生變,局勢再一次失去控制。”
“惠豐夾帶私貨的機會,可不是說有就有的,過了外匯基金條例修訂的這個村,就難找掩人耳目的店了。”
這次輪到沈弼臉上神色變幻了,在彭勵治不耐煩的催促聲中,最後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齒道:“就如你所願,記得把事情辦得萬無一失!”
彭勵治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補充了一句,“我不要惠豐的賬戶,這筆錢打到瑞士銀行的賬戶裡。”
這意思就明顯信不着惠豐了,彭勵治害怕惠豐這幫人卸磨殺驢、事後賴賬。
沈弼氣得真會瘋了,但又無可奈何,彭勵治耍起無賴來,確實掌握了出人意料的極大主動性。一百萬英鎊就一百萬英鎊吧,反正惠豐不是自己一個人的。
……
親眼確認了五十萬英鎊的“預付款”落袋爲安後,彭勵治心頭徘徊多日的鬱悶去了大半,什麼顧全大局,見鬼去吧!眼前對於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去賺錢!
業務技巧越來越熟練的彭勵治,開始幫惠豐“跑腿”後,從財政司的渠道,聯繫了高爵士,要見上一面。
別看媒體把高爵士和彭勵治的關係炒作得如何劍拔弩張,但實際上,高弦還真沒怎麼把這個鬼佬放在心上,對於他而言,彭勵治就是一個借勢的工具人,用完了就沒必要再花心思記着了,更談不上過多的個人喜惡了。
既然彭勵治在幫惠豐跑腿,那便過來坐吧,正常接待就是了。
只是,當彭勵治一屁股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後,高弦敏感地覺察到,也就是短短几天未見的對方,似乎有些不同,怎麼形容呢,一種豁出去的勁頭。
說實話,高弦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爲如此情況,往往不能完全以常理度之。
於是,高爵士不動神色地切入主題道:“由彭勵治爵士提議,外匯基金協助惠豐承擔香江銀行業最後貸款者職責,還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彭勵治一邊神態悠閒地品着茶,一邊仔細揣摩着沈弼和高弦,關於香江銀行業最後貸款者,在言辭上,諸如聯合、協助之類的細微差異,過了好一會,才悠悠地接話道:“以高爵士的精明,想必能察覺到,外匯基金和惠豐一起承擔香江銀行業最後貸款者職責,有着非同一般的深層次含義吧?”
“這個彭勵治,果然有些怪異,給惠豐跑腿,就一板一眼地辦事唄,至於非把那層窗戶紙捅破嗎?”不斷轉着念頭的高爵士,呵呵一笑,“面對惠豐的‘好意’,我有的選擇嗎?”
“還真是這樣。”彭勵治點了點頭,“那高爵士有沒有考慮過,既然不得不做事,怎麼化被動爲主動地,拿到實實在在的最大好處呢?”
高爵士好奇地問道:“那就冒昧地請彭勵治爵士不吝賜教了。”
彭勵治輕咳一聲道:“不瞞高爵士,我剛剛做了一次體檢,結果挺悲觀的,估計休完假後,就要真退休了,所以,不得不爲今後的生活做些打算……”
高爵士心領神會地直白問道:“彭勵治爵士想要多少諮詢費呢?”
見高弦如此乾脆利索,彭勵治不由患得患失起來,伸出一個巴掌,晃了晃之後,又收起了兩個手指頭,不容置疑地開價道:“三十萬……英鎊!”
見高弦啞然失笑,彭勵治敏感地認爲,雖然傷害性不強,但侮辱性極強,當即微微漲紅着臉,自我解嘲道:“看來,高爵士和其他人一樣,認爲我過氣了,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
“彭勵治爵士誤會了,我只是覺得,你的立場,有趣罷了。”高爵士擺了擺手,不着痕跡地解釋開了,“其實,以彭勵治爵士的正府財政司、太股香江董事會主席、國太航空董事會主席這些資歷,三十萬英鎊的諮詢費……倒也合理。”
高爵士的恭維,讓近期一直走背字的彭勵治相當受用,他試探道:“如此說來,高爵士同意這個條件了?”
“誠然,彭勵治爵士的意見,開多高的價,都合理,但還要考慮到,是否對我有價值。”高弦玩味地說道:“要不,彭勵治爵士,你先把自己的意見說出來,然後我再決定是否支付報酬。”
“行,那就這麼定了!”彭勵治竟然答應了,“誠然,我和高爵士的關係可能存在問題,但高爵士的信義,我從來沒有懷疑過。”
說到這裡,彭勵治遞過來一份文件,“這是外匯基金條例本次修訂的草案,我認爲,有些內容還是應該補充進去爲好。”
“就拿外匯基金和惠豐一起承擔香江銀行業最後貸款者來講,如果真有銀行出現危機的話,那難道真要外匯基金自掏腰包,幫惠豐分攤開銷?”
“實際上,身爲香江準中央銀行的惠豐,有相應的義務,拿出扮演香江銀行系統結算中心角色過程中,所得的壟斷利潤,做最後貸款者的備用金。”
“具體而言,惠豐應該在外匯基金開設一個賬戶,來存放香江銀行系統的結算餘額,而外匯基金有動用這個賬戶的權力。”
高爵士淡淡地說道:“彭勵治爵士,不是我欺負你,你的這些建議對我毫無新鮮可言,之所以我沒對沈弼提起,那是因爲,保證外匯基金獨立運作進入正規纔是我的第一當前要務,沒必要節外生枝地去觸動惠豐的敏感神經。”
“高爵士不會否認,眼前這個重鑄香江金融秩序的機會,相對容易地能讓一些平時不容易達成的規則,敲定下來,並且各方也會容易接受。”彭勵治亮出底牌道:“我做爲提議人,有着這樣的便利。”
高弦再次笑了起來,“彭勵治爵士,現在你很不如意,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我並不會因此懷疑你的能力,可我很難理解你的立場,不說太股,就說惠豐,和你的關係,肯定非常密切吧,而你的建議,卻在幫我!”
彭勵治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他也無法解釋自己的微妙心路歷程,最後惱火地甩了甩手,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既然高爵士不信任我,那就算了,告辭!”
“且慢。”高爵士收起笑容,站起身來,意味深長地問道:“彭勵治爵士在英國那邊,有信得過的親友吧,可以到包括斯坦福橋公司在內的企業任職。”
“如果彭勵治爵士真能把自己的建議變成,都是你們英國人自己推動成的現實……”說到這裡,高爵士伸出右手,張開五個手指頭,晃了晃,“那麼,彭勵治爵士的諮詢費,理應得到尊重,值這個價錢!”
一聽這話,吃完了惠豐吃高爵士的彭勵治,別提兩頭通吃得多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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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爲一手打造了高氏商業王國和高氏金融王國的締造者,高爵士就是魄力非凡,比沈弼痛快多了,不但答應了條件,還主動漲了一多半。
心滿意足的彭勵治,當即順勢和高弦擊掌道:“那就這麼定了,是英國人自己要求惠豐把結算賬戶,交給外匯基金的,和高爵士無關。”
見彭勵治如此上道,高弦心裡越發地驚訝,此人的變化可真夠大的,但只要其確實能夠發揮出自稱的價值,那也沒必要在當前異常忙碌的情況下,分精力去深究了,至於所謂的報酬,更不算事。
想到此處,高爵士惠而不費地自我反省道:“高某年輕氣盛,前些天在言語上對彭勵治爵士多有冒犯,還請彭勵治爵士見諒。”
彭勵治則硬氣地維護着自己的最後自尊,“高爵士,你是勝利者,無需如此惺惺作態。現在,你出錢,我辦事,僅此而已!”
“哎呦,看來人家不是爲今後迴歸商界,結善緣、化恩怨來了,而是隻想做筆一錘子買賣。”暗自排除掉一個可能的高爵士,神色如常地聳了聳肩,“也好,那就單純地交易吧。如果以後,彭勵治爵士還有什麼高明的建議,仍然可以推銷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