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凱斯願意入股罐頭廠，唐老綿還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罐頭廠在城市裡，條件比鄉下好多了；城市人對於鄉下人，優越感也是自古就有的。鄉下人面對城裡人，自己的心理就先矮化了。上次唐老綿去泰興廠搞覈算，要不是王平跟在他身邊打氣，他都不敢去面對廠裡原有的會計，那可是一個城市女人，白白的皮膚水汪汪的眼睛，穿的衣服褲子，嘖嘖，就算廠裡發不出來工資了，也比自家老婆穿出來更有人樣。而且，城裡女人就是不一樣，坐在唐老綿的身邊，空氣裡都有甜香味！
唐老綿去查這樣的有文化女人的賬目，自己先就慌了，沒有什麼底氣。那女人一笑一開口，要不是王平在旁邊，唐老綿就會立即投降，打算盤珠的手都不靈活了！
倒不是唐老綿見了城市裡的白皮膚女人起了打貓心腸，而是他自卑！
鄉下人面對城裡人的自卑，尤其還是個城市裡的女人，會計，文化人！他唐老綿去查這樣的人的賬目，覈算廠裡的收支，唐老綿自己先就失去了氣勢！
雖然後來，唐老綿的算盤越到越快，算出來的賬目，令外行內行都無話可說，還得到了會計的‘唐大哥’的親熱稱呼，他自己還是有自卑後遺症！
今天也不例外！
在唐老綿的理解中，凱斯進入罐頭廠做管理，有先進的管理經驗，罐頭的下一步據說是出口。是需要會說洋鬼子話的人，凱斯正好，他本人就是個洋鬼子。可是凱斯說要加入良美合作社，這就令唐老綿吃驚了，良美合作社可都是本地的社員，一個外國洋人，來我們合作社裡做農民？這在政策上也說不過去啊！
“王老闆，大家國籍都不一樣，這事，能成不？”唐老綿對王平說道。他自己是沒有能力判斷這事情的走向了。
“應該可以吧！”王平說道。
“他來鄉下做農民？這不太可能吧。泰興廠裡的城市人。都不是我們合作社的內部人員，都只是做事拿錢的工人，這個老外，你讓他加入合作社，要是今後出事-”唐老綿隱晦的說道。
對於外國人，唐老綿心裡還是沒有信任感的！
在唐老綿青年的時候，他四舅是抗米援鮮的鈔票回來給唐老綿一家開開眼界。唐老綿少年不懂事，就把這錢拿到外面跟青年少年們圍觀。吹牛，結果，被同生產隊的一個姓侯的社員給秘密舉報了，說唐家裡外*國，這外國幣就是證據。這錢，就是外國人購買情報給的，結果，唐家一家人被當時的民兵給抓了起來。在最後關頭，唐老綿的母親從枕頭下翻出了她的哥哥送給她一家人的戰鬥英雄的紀念勳章。這勳章是共和國的部隊發出來的，具有很強大的說服力，他們一家人才得以釋放，但是唐老綿舅舅給的朝鮮幣，卻被領導沒收了，唐老綿一家人也沒有誰敢去要。
這件事情過去差不多十年了，但是在唐老綿的記憶中很新鮮。就跟昨天發生的一樣，所以對於一個外國鬼子加入泰興罐頭廠的事情，他是堅決反對的，只是沒能熬過王平的意見。這次霞暉水蜜桃發佈大會，他作爲良美合作社裡的管理層，是唯一來參加這會議的領導了，其他的主管級別的都事情太忙。凱斯加入泰興罐頭廠的事情，唐老綿都是反對的，想不到真正面對這個外國洋人的時候，這個洋人竟然提出的是加入良美合作社。
這事情在唐老綿的心裡就太大了，他要能做主，當場就會立即拒絕！
這事情，說實話，唐老綿覺得太危險了！弄不好這個洋人要是個真的‘特務’，那大家都有麻煩了。
所以，唐老綿暗示王平：你讓他加入合作社，要是今後出事-----
這個出事，跟錢無關，主要是跟‘政治’有關！唐老綿自認，自己是看不清楚往後的發展的，雖然現在看起來良美髮展不錯，但是，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在這樣的環境下，竟然再攪合上洋人，還是加入合作社核心成員的洋人，這個風險太大了！要是加入罐頭廠，這廠畢竟是在城市裡，跟良美合作社的社員們好像隔得比較遠，有什麼事情，好像也不會太過厲害。
“唐叔，你今天都看見了，領導們和外賓們都在一起品嚐水蜜桃，不用擔心什麼，我是學法律的。”婁子素笑道。
“我不擔心今後出事，今後也不會出事，只要凱斯不是商業間諜就行。”王平呵呵笑道。
“什麼商業間諜，那是我的工作，我是負責幫助米國的糧商集團進來貴國和了解貴國的農業發展情況的工作人員，其他國家的大使館裡面，都有跟我一樣工作性質的工作人員。你們的大使館，也有了解其他國家政治軍事農業科技的專業工作人員，大家工作性質都一樣。”凱斯聳聳肩膀說道。
唐老綿臉色都黑了，心裡很掙扎！他想拒絕，可是看王平好像從來沒有做錯了任何事情，他懷疑這次一定又是自己錯了！
“唐老綿，這5萬美金，換算成人民幣，大約有60萬左右。如果是黑市兌換，可能會更高。一百萬也有可能。”王平在唐老綿耳邊低聲說道。他用的是本地語言，凱斯肯定是聽不明白的！
“這麼多錢？”唐老綿再次吃驚。其實錢越多，他越是不安！因爲這是洋人的錢，燙手！
“嗯呢，你算一算他入股良美合作社的話，能佔有幾分股份。我們的良美合作社可是包括了很多的財產。他是洋人，沒有土地入股，你先算一算他應該能得到幾分股份，我會向上面的領導們彙報這次事情，如果上面的領導們同意，我就答應他加入。如果領導們不同意，我就不讓他加入，把你的算盤拿出來，算算賬。”
唐老綿鬆了口氣：“這事情由上面的領導決定是最好的，這樣纔不會有紕漏！”
“嗯，現在你放心了！”
“我放心了！”
“那你就算算，70萬入股良美，能佔多少股份。”
“好！”唐老綿眼神閃爍了一下。這個細微動作，看在王平的眼裡，就知道唐老綿的小心思又活動了。唐老綿的小社員心思，打壓一下別人，佔點小便宜，偷點暗手，缺乏大局觀是肯定的，不過草莽裡面出英豪，有什麼樣的湖水，就肯定能養出什麼樣的魚兒出來！王平不擔心這一點，未來的路，還很長！要說到打算盤，唐老綿可是一絕！再複雜的計算公式，都是一個收入和一個支出而已！
唐老綿不再說話，從自己的褡褳裡面拿出賬本，算盤，紙筆，自己去到一個寫字檯上，開始悶頭打算盤。
門外路上，有好多人向這邊走過來的聲音。王平打開門，黨委書記餘平領着院秘書黃必達等人正向這邊走來。王平迎上去，跟黃必達握手寒暄，黃必達從公事包裡抽出一本封面空白的資料遞給王平，王平也不問是什麼資料，心照不宣的收下，兩個人相識一笑。餘平書記等人也自然不會愚蠢的追問兩個拿的是什麼資料。
餘平說道：“王校長，我們學院跟十七個國家意向性簽訂了果樹矮化密植技術的轉讓協議，你看，這事情是你來親自負責，還是交給卿子文教授全權負責。”
“交給卿老師吧！我的事情可是夠多的了，小香豬的無字圖書可是還在編輯中，還有再生稻的無字圖書，單是郭軍書記負責的一個省，就夠我們忙的。”王平笑道，“這十七個國家的意向協議是不是易老一手促成的？”
餘平書記跟黃必達一笑，餘平笑道：“你怎麼知道的，我記得你早早就跟凱斯先生走了，怎麼，凱斯先生纏着你要這果樹矮化密植的技術了？米國人是喜歡這些新技術的國家了！”
“我猜的，這果樹矮化密植的技術公開，不是易老，我也不會在水蜜桃上面公開技術細節和詳細理論，他說了，要我拿這個技術幫助他搞果樹外交，我還敢不同意！”王平大笑。
黃必達眼神一跳，本來他是反對王平在會議上公開這項技術的，他向院領導也表達了這個觀點，但是沒有得領導的同意，原來這次的會議，還帶着‘外交的政治性’，易老想借此展開果樹外交，難怪周邊的小國家都表現得非常的積極的跟易老示好，想必這些適宜栽種水果的國家們，很眼紅這個果樹矮化密植的技術啊！易老在這根胡蘿蔔的後面，必然還隱藏着自己更深的計劃和意圖。
黃必達有些冒小汗了，王平不說出來，他還真沒有想到一個霞暉水蜜桃發佈會裡面，包含了這麼多的信息。領導說讓他自己多想想，原來梗在這裡！
“黃秘書，你覺得有點意外！”王平調侃說道。
“有一點吧！”黃必達說道。
“這跟我問你要的資料的道理是一樣的！”王平眨眨眼睛。黃必達釋然一笑：“嗯，是我自己幼稚了。”
“這份資料，完美不？”王平臉上笑着，眼神卻非常嚴肅。
“完美！”黃必達正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