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連連深呼吸，幾乎是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扣完了整篇報道。
然後，好像不相信似的再去翻其他報道。
等王艾翻完了，確信了的時候，車子已經在自家車庫停了好一陣了。
早餐時無人說話，趙丹曾經陪同王艾訪問，見證了一老一少長達六個小時的交談，後來更是親自負責兩人的通信工作。每一次王艾給菲德爾同志去信都是他送到古巴大使館的，而菲德爾同志的回信也多是他去取的，這對忘年交之間互相贈送的禮物也是他過手乃至上報的。
他很清楚王艾有多麼敬仰菲德爾同志，對他的故事多麼着迷。菲德爾同志贈送的那本親筆簽名的着作，王艾早就塑封了，連翻都捨不得翻。最近一年來，兩人的通信頻率驟降，從信件中得知情況不大好，但也沒想到這麼忽然，這麼快。
吃過了飯，王艾在門外廊下孤坐了很久。
“趙哥，自強，我如果現在去哈瓦那，你們覺得合適嗎？”回到房間，王艾找到兩人徑直問道。
兩人互相看看，錢自強有點懵，他對王艾和菲德爾同志的交往並不是全部清楚，趙丹思量一二沉穩的道：“我們的層面是沒問題的，但這個事兒咱們最好問一下大使館的意見。博士你不是一般人，可以買一張機票就走，正好昨天給了你外交簽證。”
錢自強也想明白了，補充道：“不亮簽證你就依然是職業球員，可亮出來你就無論如何也會被解讀爲中國官方行爲。”
王艾深深呼出一口氣：“好吧。”
電話打通，王艾三言兩語把自己的要求說清楚，那邊說讓王艾等通知，還解釋說大使沒在家，需要大使親自決定，還有可能會和古巴大使館協商。
掛了電話，看王艾臉上依然悵然，趙丹勸解道：“博士，你和菲德爾同志的交情帶有很強的私人性質，畢竟那時候他已經退休，而你那次訪問是以中國青年學者、世界知名球星，以及中國民營企業代表的身份，通俗的說都是民間身份，不帶有官方色彩，所以比較自由。但現在不行了，一個是他去世這件事影響特別大，我們國家勢必有高層面的安排，另一個是全世界也很關注，比如出席他葬禮的嘉賓等等。這樣一來，我們一要服從國家統一安排，領會上級精神，做該做的事，二也要注意外界影響。你平時和他交往還好，畢竟馬拉多納和他交往多年，有先例在，可眼下這件事如果你鄭重出席，恐怕會對你很不利。而你，現在還肩負着很重要的任務。”
錢自強補充道：“我們和美國的關係可能要出問題，目前聲勢很大的共和黨候選人態度很尖銳。而美國仇視古巴，如果你此時出現在古巴的重大官方活動中，很可能被一體攻擊，損傷你的商業價值，也可能不符合上級目前的態度。”
王艾重重的嘆息：“就是說，上級不希望我在這個領域衝鋒陷陣？”
“對。”趙丹很果決的點頭：“其實多年前你在央視接受採訪時說的一些話上級就，就心態複雜吧。一方面爲你的正直敢言叫好，另一方面也爲你擔心，畢竟你走的是體育明星這條路。對於我們來說，可是很難培養出來一個在全世界影響力這麼大的體育明星的，你的每一分影響力對國家都有用處，這就是後來央視一套採訪你越來越少，即便採訪也絕不涉及敏感話題的原因，宣傳口的領導有專門的話。”
王艾聽了一陣無言，半晌捂着胸膛搖頭道：“我所敬仰的、崇拜的，我的老朋友去世，我卻裹足不前……你們說的都對，我也同意，我也會這麼做。但作爲一個人，我虧心。”
在一旁聽了全過程的雷奧妮忽然揚聲道：“對革命者最好的紀念是繼承他的事業，讓他的理想依然照耀人間，而不是對他的離去長吁短嘆、日夜嚎啕。”
說到這，在三個男人的驚訝中，雷奧妮高大的身體站起來，走過來按着王艾的肩膀：“你也是一個共產主義者，你該去做符合你身份的事。”
終究，在馬德里這個最豪華的社區中最好的房子之一，沒有對外發出任何聲音。在等待大使館消息的同時，王艾當天下午來到伯納烏，準備和隊友們一起迎戰希洪競技。
這是西甲第13輪，首發出戰的王艾開球前站在中圈面無表情，而看臺上的雷奧妮則不斷的和國內文字聊天。女人們都很關心王艾此時的心情，畢竟這麼多年了，除了菲德爾同志之外沒看過王艾對誰那麼敬仰。尤其是許青蓮，她雖然沒見過菲德爾同志，但王艾在兩天接見後第一時間都是和她分享的感受，她依然記得當時王艾有多麼興奮。
球迷見到王艾什麼樣，王艾見到菲德爾什麼樣。
下午四點十五分，比賽開始，首發前腰的王艾迅速抵達位置尋找攻擊機會。而女人們則注視着球場，生怕他一激動做出什麼政治宣示來。
好在王艾還沒忘記自己的任務，而C羅更沒忘記，在王艾的支持下上半場他就完成了帽子戲法，爲兩天後金球獎設置小組鎖定了他家的門牌號。王艾在上半場補時階段打入一個遠射，進球后他沒有笑容、沒有奔跑，而是按着胸口低頭。
懂的人自然都懂，這是王艾用實際行動告慰老朋友。不懂的人自然什麼也看不出來，以爲王艾在擺什麼造型，這讓許多人都鬆了一口氣。
晚上到家，大使館的電話終於打了回來，意見有三：“不建議王艾前往哈瓦那，因爲來自世界各地的追隨者已經讓哈瓦那機場癱瘓；建議王艾前往古巴駐西班牙大使館悼念，已經和對方聯絡好，三天以後的晚上；如果有能力，可以考慮向古巴紅十字會捐贈一批錢物來支持古巴人民的正義事業。”
王艾掛了電話，思考了許久才點頭：“OK，就這麼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