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乾, 你快看外面那個女生,又漂亮又清純,那是你喜歡的類型啊。”
乾冰擡眼一望, 小飯店外面站着一個扎着高馬尾的女孩, 白色T恤衫, 藍色牛仔裙, 一雙平底帆布鞋。她靜靜地站着, 眼睛只盯着一個方向。
她是程佳佳,她在等人。
乾冰一直看着她,直到詹偉出現, 牽起她的手,兩人並肩離去。乾冰當場呆住, 臉色煞白。李於岱問他, 他緊緊握着李於岱的手, “那是我們班女同學,我不能讓她看到, 她會笑話我的。”
他當時心裡的痛,不亞於第一次聽到程佳佳親口說自己已有男朋友,也不亞於第一次在校園裡看見他們倆笑顏相對。而他今天心裡的痛,亦不亞於當年。當年的心是死的,死而痛只是痛;今天的心是活的, 嘗過甜頭, 滿懷希望的痛, 如同被連皮帶血地生生剜去一塊肉。
李於岱是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 他小學和初□□跳了三級, 而乾冰初三複讀了一年,所以他雖然比乾冰高兩屆, 但是年齡卻比乾冰還小兩歲。從小學到大學,他都是班上年齡最小的男生,他又長得乖巧清秀,因此不少女生把他當弟弟疼。他自己沒怎麼正經地談過戀愛,但是管起乾冰來卻比乾冰的媽媽還要操心。
他一直生活在單純的校園環境裡,以年級區分大小,在他的眼裡,乾冰就是他的弟弟。因此當乾冰的初戀女友找到李於岱哭哭啼啼,控訴乾冰一直對她不冷不熱,現在還要分手時,李於岱的責任感爆發了。
他無視乾冰找到曦園的第一筆運營資金,語重心長地教育他,先成家後立業,這妹子要模樣有模樣,又特別溫柔,況且是你的初戀,爲什麼不好好珍惜?創業和談戀愛並不衝突嘛!
就是在那個時候,乾冰告訴他,他沒有初戀,他只愛過一個女人,無疾而終。他愛的那個女人是他的大學同學,她叫程佳佳,她的名字刻在他牀頭靠牆的那塊牀板上。
曦園創立之初,乾冰和李於岱一起在農大附近的小區租了一套房合住,乾冰談戀愛之後,從沒帶女孩回去住過,都是在外面開房。李於岱一直以爲乾冰是怕他在引起尷尬,所以他曾多次告訴乾冰,如果他帶女朋友回來,他可以回學校宿舍住。但是乾冰從來沒有過,不管是當初的那個初戀女友還是後來談的幾個。哪怕戀情再甜蜜,乾冰從來沒有讓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上過自己的那張簡陋的木板牀。
胸前的硃砂痣,牀前的白月光,同一個男人可以很溫柔,也可以很無情。
“怎麼好好提起她來了?”李於岱把桌上沒開的啤酒悄悄放到地上。啤酒雖然沒什麼度數,但是明天還有重要的事,他不能讓乾冰喝醉。
乾冰如何不瞭解他的心思,他看了看杯裡的酒還有旁邊幾個空瓶,猛然站起身。
“算了,不喝了,回去睡覺吧。”
李於岱畢業之後,學校裡考慮到曦園是本市政府重點扶持的高科技項目,且李於岱又是在本校創業出來的,因此不僅給他提供了一間可以長期使用的實驗室,還給他保留了研究生時的單間宿舍。
曦園有了獨立的研究基地之後,李於岱偶爾纔回學校找自己的導師幫忙,宿舍一個月也就只睡一兩次,但是學院仍然給他保留着。
乾冰喝了酒不能開車,李於岱帶他來到一家酒店。乾冰走到酒店前,死活不願意進去。
來來往往的學生看到兩個中年男人晚上九點鐘在酒店門前拉拉扯扯,很是好奇,特別是女生更是停住不走,專心致志地看熱鬧。女生們三三兩兩一堆,在酒店門前圍成一個稀鬆的半圓,有的女生手裡捧着奶茶,有的剛看完電影,手裡捧着爆米花,圍在一起,不管認識不認識都湊在一起討論。
“你們說哪個是攻哪個是受?”
“我覺得那個又白又帥的是受,好可愛的小受。”
“不一定,你看都是那個帥哥強拉那個矮一點的,說不定帥哥是攻呢。”
“就是就是,海水不可斗量,攻受不可貌相。”
攻也好,受也罷,李於岱是一個字都聽不懂,而乾冰根本不在乎。
李於岱再好的耐心也忍不住要發飆了,“你到底要怎樣?”
他霸道而寵溺的眼神讓旁邊的女生看得直犯花癡,這麼帥的哥哥生起氣來都這麼好看,簡直要逆天。
乾冰任性地摟着李於岱的肩膀,“我不想一個人住酒店。”
李於岱瞪大眼睛,“難不成還要我陪你一起住?”
乾冰搖搖頭,“不,我們不住酒店,我們睡你宿舍。”
一衆女生看着兩個男人偃旗息鼓,重歸於好,互相摟肩搭背往農大走去,才慢慢散了。
“攻對受也太好了吧,我男朋友對我都沒有這麼好。”一個女生噘着嘴,心有不甘。
另一個女生搖搖頭,“哎,這個世界,只有男人跟男人之間纔是真愛。而女人和女人之間還在互相爲難。”
前面的女生回過頭委委屈屈,“那我以後對你好一點。”
另一個女生挽着她的胳膊,鄭重點頭,“正解”。
回到宿舍,乾冰反倒安靜了,李於岱給他倒了一杯水。
“你剛剛發什麼瘋!搞得我莫名其妙。”
乾冰接過印有機器貓的大玻璃杯,“沒什麼,就是看你好欺負。”
李於岱也不理他,從櫃子裡拿出自己的行李箱,找出一條幹淨的毛巾。
乾冰只喝一小口就喝不下去了,“我靠,你這是開水嗎?一點溫度都沒有。”
李於岱把毛巾放在牀上,“這是前天來的時候打的水,一直沒喝完。”
乾冰看到桌子上有一個大塑料袋,裡面除了抽紙等日用品外全是餅乾、麪包、桶面還有薯片。
乾冰眉頭微皺,“今晚如果不是我,你是不是打算吃泡麪?”
李於岱點頭,“嗯,昨晚就是吃泡麪的。”
“學校不是有食堂嗎,校外還有那麼多小吃攤和飯店,你非要吃泡麪?”乾冰邊說邊拆了一桶薯片。
李於岱一臉憂傷,“等我出來,食堂早關門了,我又懶得多走路。這些都是在樓下超市買的。”
乾冰抓了一把薯片丟進嘴裡,李於岱推他,“你去陽臺,你別坐我牀上吃。”
乾冰背靠陽臺,看着李於岱彎着腰細心地鋪牀,他突然覺得李於岱比他媽媽更像一個母親,也比程佳佳更像一個女朋友。
“老李,我給你找個助理吧。”
李於岱也不擡頭,爽快答應,“行啊,你把柳巖找來。”
乾冰:“你還真是矢志不渝,那你抓緊把陽臺項目研究出來。等曦園做大做強了,你的目標很快就能實現。”
李於岱直起身,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笑得很甜,“那是必須的,爲了女神,勇往直前,衝!衝!衝!”
乾冰也笑,“小心衝到馬桶裡!”
薯片還剩最後幾塊,兜裡手機響了一聲,乾冰心裡咯噔一下,他隨手抓起陽臺上一條毛巾擦了擦手。
“我只是去見他一面,很快回來,早的話我去找你。我先睡了,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他這裡地動山搖,要死要活;她那裡風輕雲淡,靜如止水。
“老乾,你帶錢包了嗎?”李於岱忽然問。
乾冰拿出錢包,扔給李於岱,李於岱從裡面抽出數十張紅色百元大鈔,也不數,直接放進自己的包裡。
“你隨便從我工資里扣。”李於岱總是不記得取錢,每次總要花到口袋裡一文不剩。
乾冰問:“你的工資卡還在你媽手裡?”從李於岱有工資開始,他的工資卡就被他媽收走了,像讀書時一樣到了月底固定給他匯生活費。
李於岱點頭,乾冰卻搖頭,“你好歹是上市公司的老闆,窮成這樣,說出去,不是打我的臉嗎!”
李於岱並不在意,“反正我在基地,住公司的,吃公司的,連油卡都是公司充,沒什麼花錢的地方。哦,我上個月買了兩隻野山羊,讓黑毛大叔給我養着。今年冬天,我們殺了燉羊肉火鍋吃。”
乾冰本來習慣晚睡,但在李於岱的催促下,他衝了一個涼水澡,然後上牀。兩個人一張單人牀不擠但也不富餘。
李於岱關了燈伸手要去拿乾冰放在枕邊的手機。
“你幹嘛?”乾冰按着手機不給。
李於岱很認真地解釋,“睡覺的時候手機不能放腦袋邊上,我給你送桌子上去。”
“你等會兒”,乾冰伸出一隻手攔住他,然後打開微信,給程佳佳半個小時前發的那條信息回了一個字,“好”。然後,他把手機交給李於岱。
白月光照在白色的牆上,乾冰睜眼望着,不僅沒有一絲睡意,反而越來越清醒。身邊的李於岱呼吸聲平穩,入睡之快,睡眠質量之好,讓乾冰嫉妒。
乾冰輕輕轉身,望着李於岱沉靜的側顏,心裡有了充足的底氣。
“老李,我要重新追她。”
李於岱沒有任何反應,乾冰又說,“你別裝睡,大不了你罵我一頓,或者給我一拳,讓我清醒清醒。”
“你確定這樣做有用?”李於岱眼睛未睜,只動了動嘴皮。
乾冰翻身對着牆,“你還是睡覺吧。”
李於岱輕嘆一聲,“老老實實睡覺吧,別再對着我耳朵吹氣,真難受。”
乾冰覺得自己真是腦子進水了,放着好好的酒店不住,偏偏跑來和這塊楞木頭擠一張窄窄的硬板牀。一翻身一蹬腿牀就咯吱咯吱響,聲音迴盪在窄窄的單間,微妙而尷尬,整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放在桌上的手機安安靜靜的,一動未動。乾冰忍不住想,程佳佳在幹什麼呢,睡着了嗎?
可他還沒有跟她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