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領悟

屋中安靜了片刻之後,李瑕問道:“敢問我父親出了何事?”

吳文英反問道:“你不知?

李瑕搖了搖頭。

吳文英嘆息道:“我等謀事,累你這孩子無辜受牽連,屢遭艱厄啊。老夫知你有不解,但從何說起呢……”

他拍了拍膝蓋,說起前因後果。

“老夫一生未第,遊幕爲生,爲唱和詩詞之清客,甚少接觸公務,因此便是政見不合者,也先後聘請老夫。早在李家與榮王成爲姻親前,老夫曾在李家爲幕,故稱是守垣之師。當年老夫還未成名,此事鮮有人知。

數十年來,輾轉諸公府第,老夫唯一參與之國事,乃忠王立爲皇子時……當時老夫已在榮王府爲清客,吳相公秘會老夫,說是忠王孱弱無能,若繼位,社稷必亡。請老夫幫忙……”

李瑕道:“晚輩不是太明白。”

吳文英稍作解釋,又道:“吳相公之立場,並非秘密。你是何看法?且休提李家與榮王恩怨,只說心智殘缺之人爲天子,可乎?”

李瑕沒有絲毫猶豫,應道:“不行。”

“爲何?”

“普通人爲天子尚且不足,何況是傻子。”

“若滿朝皆擁立這傻子呢?”

“亡國、亡天下。”

吳文英直直凝視着李瑕的眼,有些驚異。

眼前的少年,比他父親還要堅定。

李墉從未如此堅決地說過“忠王即位,天下必亡”,是被逼到絕境才下定決心。

吳文英沉默了片刻,又問道:“若你參與此事,如何做?”

李瑕沉默了一會,斟酌着用詞,道:“我不接受一個傻子在我頭上當皇帝。”

“好吧。”吳文英緩緩道:“但這個傻子,是你同父異母的兄弟。”

“……”

良久。

燭火“啪”的一聲。

吳文英與李瑕說了許多話,沉默着對坐着。

“假的。”李瑕道。

“因你不信你父會做出此事?其實,與婢子交歡,實屬平常。”

“不。”李瑕道:“只能是假的,一切才說的通。”

吳文英道:“有這種可能。”

“算是有吧,但可能性極低。”

“是啊,有這種可能……”

吳文英又重複了一句,他看出李瑕很虛弱,表情有些慚愧起來。

“事情擺在面前,大宋社稷將交在一個傻子手裡。面對吳相公之請,老夫也不知所爲是對是錯。

只能說,老夫活到這把年紀,半截身子已入土,且無妻、無兒,必是活不到忠王繼位,管他是傻是不傻?參與此事,無一絲私念。旁的,也沒甚好解釋。

只可惜了你,此番若能活下去,往後隱姓埋名吧。這段日子你受此事牽連,過得艱難險厄,太辛苦你了。”

李瑕聽了這最後一句話,默然良久。

也實在不知還能說什麼。

怪誰?

吳文英並未害過他,還救了他一條命;李墉做這些出於無奈、是爲自保;吳潛是公義也好、私心也罷,並未逼迫過李墉。

甚至,站在榮王、忠王的角度而言,平白遭人污衊,難道不做反擊、引頸就戮不成?

世間規矩、千年禮法,權力的構成盤根錯節,場中的每個人只能被推着,勾心鬥角。

這場紛爭,既顯得毫無意義,又似乎干係極爲重大。

而他李瑕是李家之子,哪怕是重生的,也是李家之子。

一出場的身份,就註定他必然陷入這場爭紛。

經歷艱險、嘔心瀝血謀劃的一切,就因這身份,毀於一旦。

“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不經意間,這句詞脫口而出。

李瑕終於能真正體會到詞中之意,體會到辛棄疾因身份而蹉跎一生的無奈與不甘。

本來,他爲自己謀劃了一條路。

他了解自己的性格,好享受,又傲氣,生來就不會讓任何人在頭上當皇帝。

怎麼做?

當流寇、起義造反?

這種想當然的想法,李瑕認爲根本沒有考慮的必要。

他再不懂歷史也知道,如今南宋的問題再多,至少土地矛盾還沒有成爲主要矛盾,遠遠沒到能讓農民起義形成規模的程度。

這大宋王朝的整套制度或許打不了外戰,制定出來就是爲了把任何武力反叛從一開始就掐滅。

尤其現在是外敵矛盾最爲尖銳之時,更註定了泥腳子造反在這個時期的宋境不可能成功。

如果連眼前敵人還守規則的情況都應付不了,自認爲當了流寇起事、面對整個朝廷不講規則的撲殺還能成功,那就太過天真了。

他很想當那個縣尉,走進這個規則體系,在它的掩護下成長、汲取整個宋朝的營養……

但今天,這個謀劃似乎被完全打碎了。

罪名被坐實,與榮王結深仇,兩個宰執都庇護不了……在這宋境的路似乎已全走死了。

李瑕從懷中掏出一張彩箋,默默看着。

“題得相思字數行,起來桐葉滿紗窗……”

一瞬間,李瑕有些恍惚。

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可心底裡卻依舊有一份驕傲……

~~

是夜。

“是否對燈芯巷那些人動手?”

“不,派人包圍、盯緊了,李瑕若真逃了,極可能回去找他們。”

全永堅拱手應下,吩咐下去。

楊棟又道:“該派人去告知丁大全,李瑕暴起殺人,故而被搜捕,此事與他無關,別再插手”

葉夢鼎道:“不錯,丁大全只在乎相位,不會再管此事。”

“至於賈似道,我去走一遭,以免他庇保李瑕。”楊棟道:“也該敲打他一番,讓他知曉,混水摸魚並非那般簡單。”

“右相府呢?”

“以右相爲人,不會包庇兇犯,派幾人去盯着即可。”

“怪了,重傷之下,能逃到何處?”

葉夢鼎道:“必是吳潛一系暗中營救,且極可能是榮王幕僚。”

“查吧,再仔細搜一遍……”

端坐上首的趙與芮始終很沉穩,忽道:“或許李瑕這一逃,還能引出李墉?畢竟,李墉纔是關鍵。”

“榮王所言極是,唯李墉纔是此事最大威脅。”

“那既然李瑕已當衆殺人,可將罪名坐死,使其父子在大宋無立椎之地……”

下一刻,門外忽有人上前稟報道:“榮王,古心江公求見。”

“江公來了?”

“榮王。”全永堅道:“下午便見到江公馬車在附近,是否有可能是他救走了李瑕?”

四人還未來得及商議,門外又有通稟聲響起。

“榮王,太府李少卿來了。”

“李伯玉?此人爲吳潛死黨,請榮王務必防備……”

話音未落,竟再次有人跑來通稟。

“報,在附近擒下一形跡鬼祟之人,經詢,系謝公之門生,名徐鶴行。”

書房中四個相互對視,只覺得,這平素清靜的榮王府,開始過於熱鬧了……

~~

燭光如豆。

李瑕把手中的彩箋收入懷中,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今天至少活下來了。

且破除了眼前的迷霧,打散了那些未知。

“能一次好運也夠了,一次殺我不死,就不會有下一次。”

他心中自語着,難得地笑了笑,比往昔多了幾份深邃,竟有些許賈似道笑時的意味。因他忽然有些領悟到賈似道是怎麼在玩了……

李瑕想了想,忽問道:“朝中絕不會只有吳潛一個人不願讓傻子當皇帝,對嗎?”

“自是不會,但吳相公已去相,諸公皆在隱忍。”

“官家是何心思呢?”李瑕沉吟道。

吳文英撫須喃喃道:“老夫不過是個文人,如何猜得到。”

李瑕彷彿是自問自答,喃喃道:“官家看似支持侄子,但畢竟不是親生兒子,還是個傻侄子。”

“是啊,官家這些年無心國事、沉迷酒色,未必沒有這般原由……”

李瑕又沉思良久,忽站起身來,仔細整理了身上的紮帶。

吳文英道:“你要走?”

“是。”

“你的傷未好,且耐心等待,老夫送你遠走他鄉。”

“夢窗公今日救命之恩,晚輩會銘記於心。”

“你要去哪?”

“吳潛不在,我去找這臨安城內最不願那傻子成爲太子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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