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排暫停,艾玉華到來之前,沒人有心情繼續工作。
候場區的同學們竊竊私語:
“這就是傳說中的林白藥?好霸氣……”
“哪霸氣?罵人倒是挺流暢,我看着這人素質不咋樣啊……”
“你懂個屁,別人指着鼻子先罵的他,還不許人家還嘴?沒漂亮國的命,就別得漂亮國的病。”
“好吧……”
“再說了,那可是崔良川……新傳學院多少女生心裡的男神,多少男生夢裡的偶像,有才多金帥氣,家裡又有背景,學新聞傳播的,誰不想和他拉上關係?畢業時託人情說句話,進報社電視臺易如反掌……林白藥連他都敢懟,這不是霸氣,難道是疝氣?”
“兄弟,都是大一新生,你咋知道的這麼多?”
“咳,這就是長得帥的好處了,天天有大二大三的學姐請吃飯送禮物,偶爾在鐘點房中場休息的時候,還能聽到很多名人八卦……”
“你走,好嗎?我特麼玩仙劍玩到林月如死的時候,也沒受過今天這麼重的傷……”
臺下的人在扯淡,臺上的幾人也在嘀咕,黃進寶焦急的道:“老妖,老楊,何必呢?咱們說兩句軟話事就過去了,不至於鬧成這樣。艾書記來了能怎樣?崔良川可是校學生會的名人,和艾書記的關係比咱們親近多了,真搞的當場下不來臺,以後會不會被打擊報復啊?”
楊海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黃,今天哥們教你一句話,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遇到事幹他孃的,光腳不怕穿鞋的,怕他咋滴?”
黃進寶苦着臉,他是正經孩子,沒503宿舍的人這麼野的路子,見勸不動他們,只好無奈的閉嘴不語。
周玉明低聲道:“老妖,上次艾書記站在咱們這邊,是因爲那個老太太送的錦旗,給你夜不歸宿找了個最好的藉口。這次呢,咱們什麼章程?”
“這次的章程就是拼實力!”
林白藥笑道:“崔良川不是說因爲經院的節目質量不高,所以要裁減嗎?那就拿出水平來,堵住所有人的嘴。請艾書記出面,是讓崔良川不能玩陰的,你們放心,崔良川的背景,艾書記還不放在眼裡,只要她不偏不倚,那我們就贏定了。”
“好!跟他槓上了!”楊海潮惡狠狠道:“媽的,我這會熱血沸騰,一拳能打出十拳的力,真想把那傢伙筆挺的鼻樑給砸斷了……”
“有機會的!”林白藥悠然道:“愛作死的人不作會死,不用急。”
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鐘,艾玉華出現在彩排現場,跟隨她來的還有團委副書記以及團辦主任、社團中心主任等三五個領導。
“經濟學院入選的節目呢?現在開始表演吧。來操場之前,我和團委的其他老師正在開會,不能耽誤太多時間。”
艾玉華沒有任何廢話,甚至沒有多看林白藥一眼,直接對負責今天彩排的副會長吩咐道。(學生會主西違規,改成會長)
她的這番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驚訝萬分。
怪不得團委的領導來得這麼齊整,原來是在開會。
問題是,林白藥到底什麼來頭,一個電話就能讓艾書記停止會議,帶着班子成員趕到操場?
真的是爲了解決一個節目上不上得了迎新晚會的小事嗎?
有了這個認知,再聯想上次宿管部部長去搞林白藥碰的頭破血流的前車之鑑,不少剛纔跟着崔良川狐假虎威的人有些後背發涼。
後悔還來得及嗎?
崔良川樹大根深,不怕艾玉華算賬,可他們只是抱大腿的普通學生,平時幫個腔,搭把手,欺負下沒啥關係的學生是很積極的,但是惹惱了學校領導,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過,此時此刻,這些狗腿子的想法也沒人在意。
尤其罵過林白藥的那貨暗戳戳的後撤,這會已經撤到了臺子下面的隱蔽角落裡,默默祈禱大家把他當個屁放了。
副會長趕緊讓米玥上場報幕,準備好的楊海潮三人沒有再出任何紕漏,各自在臺上站好位置,周玉明神色專注,猛然拉動弓子,急促又壯烈的前奏驟然響起在每個人的耳邊。
楊海潮應聲抱拳,穩立如鬆,再無絲毫痞氣,眼神堅定,百折不撓,氣質爲之大變。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黃進寶豪邁又不失清亮的嗓音從開頭三字就唱出了這首歌的精髓和內涵,讓人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後面更是漸入佳境,隨着音樂節奏的起伏跌宕,楊海潮時而動靜,時而開合,時而吞吐,時而攻守,或放長擊遠,或迴環摺疊,剛柔虛實,虎虎生威,和歌詞內容完美印證,彷彿由周玉明的二胡和黃進寶的歌聲描繪了那宏大又悲涼的爲家國大義而慷慨赴死的歷史,然後由楊海潮現場還原了那些活在歷史和傳說裡的英雄們的真實面貌。
超脫了想象力的沉浸式的體驗,更容易引發從內而外的強大共情,這是音樂無與倫比的魔力!
由於審查節目的只有團委和學生會的少部分人,包括艾玉華在內,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聽。
而審查時也只是大概演唱了一下,沒有今天這樣音樂編舞歌曲的完整呈現,等於說大家幾乎都是初次看到現場表演,無不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激盪人心的旋律,悲慼雄壯的氣氛,壯麗恢弘的威勢,蒼涼廣袤的基調,雖然唱的是那個年代的民族情緒和民族矛盾,但是眼下的國家,仍舊在忍受着來自國外的強壓和不得不隱忍的屈辱。
它借古喻今,把當時人們的心理境況和懷怒未發的憋屈表現了出來,自然而然,能夠在98年,成爲流傳最廣的時代聲音之一。
“我願守土復開疆,堂堂中華要讓四方,來賀……”
高音迭起,延續無垠,將情緒推到最巔峰,然後戛然而止,就像是飛上天際的火箭,在所有人的仰望中綻放。
沉默,寂靜。
忽而爆發出驚雷般的掌聲,從艾玉華到工作人員,從副會長到候場區的同學們,無不爲這場精彩之極的表演貢獻出最熱烈的讚美和窮盡詞彙的誇耀。
崔良川臉色鐵青的可怕,他沒有參與審查工作,只是問了問經濟學院的節目單裡有沒有林白藥,得到沒有的答案後,其實也沒怎麼關注這事。
今天誰又能想到,粗鄙不文的楊海潮,毫無存在感的周玉明,還有這個不知哪冒出來的黃進寶,三人竟然能夠配合這般天衣無縫,尤其這首歌,詞曲是罕見的大氣磅礴,最適合晚會這種場合來烘托氣氛……
這樣的節目,如果說質量不好,怕是要被人嘲笑是瞎子和聾子!
崔良川大腦空白,呆呆的看着臺下,好像能感受到所有人鄙視和嘲諷的笑容。
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沒遭遇這樣直接社死的滑鐵盧!
不行,不能認輸!
他絕對不能輸給林白藥!
艾玉華……
對,還有艾玉華。
艾玉華和他父親認識,打過交道,平時對他也挺不錯。
上次在宿管部部長和林白藥的爭鬥裡,艾玉華站到了林白藥那邊,沒有偏向學生會和宿管部。
在他看來,其實並不是因爲艾玉華對林白藥高看一眼,而是因爲宿管部部長是十足的蠢貨。
做事不謹慎,給了林白藥足夠的把柄,引起了衆怒,誰在艾玉華那個位置坐着,當時的情形都得秉公處理。
崔良川有信心,這次的結果肯定不同。
首先,對音樂的評價太主觀,有人說好,自然有人說不好,天底下沒有一首歌能讓所有人喜歡。
他要非說這歌不適合迎新晚會,旁人跳的再歡也沒用,只要艾玉華同意,那他就能反敗爲勝。
其次,就算林白藥有點關係,那也是和宿管部部長比,和他比,就像是沙漠裡的一粒沙子掉進了浩瀚大海。
天平的砝碼上放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艾玉華可以秉公,可是對他這樣的人而言,讓艾玉華徇私一次,又是拿下兩個節目的小事,她能不同意?
崔良川抓住最後一根稻草,顧不得衆目睽睽,快步走到艾玉華身旁,恭敬的道:“艾書記,我媽下週要過四十五歲生日,想邀請您去吃頓家宴,可又怕直接打電話顯得突兀,她讓我先問問您有沒有空,若是有空,明天她會親自給您打電話……”
他是聰明人,拿媽媽生日說事,比直接搬出爸爸要委婉些。
不像是以勢壓人,家宴反而更顯得親近。
至於媽媽是不是真的過生日,那不重要。
他媽寵他寵的沒邊,艾玉華真要答應了邀請,大不了晚上給媽媽說一聲,改天請她吃飯就是了。
艾玉華笑了笑,道:“吃飯就不必了,我最近很忙,替我向你媽媽祝好。”
崔良川心頭一喜,艾玉華沒答應不要緊,可她的態度這麼和藹,應該是有希望,忙道:“沒事,艾書記忙就不要來了,我會轉達您的祝福。”他頓了頓,低聲道:“艾書記,我覺得,經濟學院的這個節目具有煽動性,可能不太適合晚會的要求……”
“哦?煽動性?”
“嗯,歌詞寫的嶽 飛,可嶽 飛殺的是金人,也就是現在的瞞族人。民祖大融合多少年了,這種歌詞既跟不上時代要求,也可能會挑起我們學校內部的民祖關係對立,影響不好……”
艾玉華詫異的看了崔良川一眼,沒有說話。
這時米玥按照流程再次激動的報幕:“感謝楊海潮,感謝黃進寶,感謝周玉明,三位同學以讓人歎爲觀止的實力,配合完成了這麼一場精彩之極的節目。下面,請欣賞歌曲《別時歌》,演唱者……”
“米玥,可以了,下一個節目不用演了!”
艾玉華直接打斷米玥的報幕,這讓崔良川大喜過望,以爲是自己的遊說發揮了作用,那種反敗爲勝的快感瞬間充斥了心胸,忍耐不住的得意,去搜尋林白藥的身影。
他要在艾玉華宣佈經濟學院節目取消的同時,看到林白藥臉上的沮喪、懊惱、不甘心和無能爲力的失敗者的羞怒。
小雜種,有能力有才華,或許,還有一點小心機和小手段,哪又能如何呢?
在碾壓性的實力面前,這些普通人自以爲很牛的東西,全特麼的是垃圾。
一毛錢不值的垃圾!
艾玉華淡淡的道:“精忠報國這首歌很好,詞好,曲好,表現形式也好,我是支持上晚會的……”
崔良川腦袋炸了。
什……什麼情況?
支持?
“所謂管中窺豹可見一斑,精忠報國這麼出彩,同樣由經濟學院選送的《別時歌》應該也不會差,那就不耽誤大家的時間,還是按照原來的節目單進行彩排,辛苦了!”
說完艾玉華根本沒看崔良川的嘴臉,帶着手下的人離開了彩排現場。
崔良川昏昏沉沉的站在原地沒動,如喪考妣。
他和他看不起的宿管部部長一樣,在林白藥這個看似不硬實則硬得發紫的普通人面前,碰的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