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面的聊天是溝通的捷徑。
就比如日後2022冬奧會,爲了開幕式點火的方式,首都奧澳組委和國際澳委會郵件來往多次達不成共識,最後派人冒着疫情親自過去面談,很快得到圓滿解決。
而比面對面聊天更捷徑的是,在大雪盈尺的深夜,於小小的封閉空間裡,藉着螢火蟲似的朦朧光線,我在笑,你也在笑。
這是並不熟悉的兩個人發生量子糾纏的絕妙時機,就算你過了這個村還有十家連鎖店也沒轍。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遇不到,就是遇不到。
關上衛生間的門,林白藥再次來到窗前,靜靜的看着大如席的雪花鋪天蓋地。
過了一會,身後響起腳步聲,隗竹已經穿好了裡外的衣服,還沒幹透的頭髮隨意的披在肩頭,站在林白藥旁邊,好似被煙雨浸潤後的桃花,輕聲道:“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雪……”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所以第一次其實最無關緊要,卻又詭異且沒有道理的被人們最爲看重。”
這次雪災不會比08年雪災嚴重,不出意外,隗竹會有第二次看到大雪的機會。
隗竹湊近玻璃,輕呵了一口氣,伸手在滿是水氣的玻璃上劃了一隻小小的鳥,笑道:“看來你不是會留戀過去的人。”
“對世界而言,物質是第一性的,而物質又總是在運動變化的。這一刻的你,已經和上一刻的你不同,如果留戀過去,必然會忽略現在,又怎麼去看到未來呢?”
隗竹明白他是借哲學思辨委婉的來開導自己,只是思念之所以成爲思念,就是因爲困於過去無法解脫。
低聲道:“決定論認爲,過去可以決定現在,現在可以決定未來,既然過去的一切決定了未來的一切,又何必在意呢?順其自然便好……”
林白藥嘆了口氣,心智成熟的人都有成熟的哲學觀,所以很多時候除非自個想通想透,外人改變不了什麼。
再者說易行難,不知別人苦,莫勸別人善,道理都是說的簡單,輪到自己其實也是難勘迷障。
“這是仙蜂鳥嗎?”
玻璃上的小鳥再次變成水滴,流淌出長短不一的線。
像是淚。
隗竹目光柔和,道:“對,它叫紫冠仙蜂鳥。“
“紫冠仙蜂?聽名字就能想象它的漂亮迷人……”
“是啊,蜂鳥很小,微不足道,不引人注目的迷人,迷人的不引人注目。但它卻是大自然裡唯一可以懸停並倒着飛的鳥……”
原來,隗竹用仙蜂鳥做網名,正是希望能像它一樣具有掌控重塑舊日時光的能力。
林白藥轉過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彎曲食指做了個敲的動作,笑道:“手機你拿着,還是老規矩,有事敲牆。知道摩斯密碼嗎?“
隗竹被他引起幾分好奇心,驚訝的道:“你懂摩斯密碼?”
林白藥聳聳肩,笑道:“沒辦法,誰讓我是寶藏男孩呢?等會注意聽,兩長一短,停頓,又一短,是摩斯密碼錶達的晚安。”
這一手是他跟晉升海王后的朱大觀學的。
爲了泡妞,朱大觀精研過魔術、藝術史、美妝穿搭、心理學、音樂史和諸如摩斯密碼之類稀奇古怪的技能,遊戲,打球,跑步,舉鐵,堅持不懈,從此腰掛三叉戟橫掃大海,泡妞幾乎再沒有失過手。
由此可證,海王絕不是好當的……
隗竹笑的開心極了,道:“好啊,我等着。”
送林白藥離開,隗竹關上門,脫掉羽絨服,蓋好被子,上身斜靠在牀頭,側耳等着牆那邊的摩斯密碼,專心和期待加持,似乎還真的忘記了對黑暗的恐懼。
片刻之後,果然聽到牆那邊傳來兩長一短加一短的敲擊聲。
她連自己都沒察覺,脣角竟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學着林白藥曲起食指,輕輕的敲了敲牆。
滴滴嗒,嗒……
代表着ge,也就是good evening。
晚安。
晚安。
隗竹身子下滑,把手機點亮放在枕頭邊,伴隨着那點微光沉沉睡去。
這一夜,很安心!
早上醒來,林白藥看看天,還是灰濛濛的,依舊大雪紛飛不休,利落的翻身下牀,洗漱後出門。
先到樓下大廳,詢問早餐,得知住宿不含早,也不提供早餐。
按前臺的話說,周圍很多美食街,沒人願意在酒店吃飯。
這話有道理,林白藥贊同,可外面這鬼天氣,積雪能沒到小腿肚,誰能跑出去吃飯?
估計也沒飯店開門營業。
轉頭回到樓上,看看時間,七點半了,正常來說,隗竹應該起牀了。
應該的吧?
咚咚!
敲門沒有迴應,再喊幾聲還是沒回應,林白藥臉色一變,來不及找服務員要鑰匙,直接擡腳猛踹。
接連三腳,把門踹開,衝進去後發現隗竹還好好的躺在牀上,心裡鬆了口氣。
至少人在……
可再看她臉頰發紅,嘴脣發白,雙眉緊蹙,無意識的微微搖晃,神情滿是痛苦,趕緊用手摸了摸額頭,滾燙的嚇人。
發高燒!
肯定是昨晚折騰的太厲害,情緒忽高忽低,雪地摸爬滾打,洗頭洗澡又遇到停水停電,鐵打的也熬不住,硬生生的折騰感冒了。
感冒不打緊,可高燒驚厥,很可能危及生命。
林白藥絲毫不敢耽擱,立刻到前臺找了兩女服務員,上來幫着給隗竹穿了衣服。
這天氣也指望不上救護車,不幸的萬幸,距離酒店一公里之外就有家煤礦中心醫院,問清楚方向,林白藥直接背起隗竹,二話不說,狂奔而去。
屋外寒風如剛磨的刀,往臉上胡亂的割。落腳在地,登時深陷雪中,每走一步都無比艱難。
路上沒有一個行人,林白藥只能用羽絨服帽子裹着隗竹的頭臉,雙手從後緊緊托住臀腿。
此刻也沒別的念頭,直起腰背,儘量把身體舒展開,爲她擋風遮雪。
一公里,正常跑步只需要幾分鐘,就算揹着人負重慢跑,也要不了太久。
可面對暴風雪的肆虐,卻比想象中更累。
林白藥只顧着奔跑,不惜力,不減速,很快就開始喘着粗氣,忍不住張嘴呼吸,又感覺肺部火辣辣的疼。
過了幾分鐘,手臂開始痠麻,幾次都差點讓隗竹的身子滑下去,唯有咬着牙使勁堅持。
“謝……謝謝……”
耳邊突然傳來隗竹虛弱的聲音,林白藥沒法回頭,大喜道:“你醒了?沒事的,別怕,就是小發燒。咱們正在去醫院的路上,馬上就到,你再忍一會。”
“嗯,我……沒事……你別急,慢慢走……”
或許是被冷空氣一激,間接進行了物理降溫,隗竹恢復了神智,這讓林白藥安定了不少。
“慢慢走?你這就瞧不起人了。去財大……咳咳,”
林白藥怕她再昏迷,費心逗她說話,不料被雪花塞了滿嘴,呸呸吐了兩下,道:“去財大打聽打聽,三千米我跑五分鐘,馬拉松十分鐘跑完……”
話音未落,左腳踩進個深坑,積雪嗖的沒到了小腿肚,好險腰力夠爭氣,危險關頭勉強撐住,沒失去平衡。
可這下抻到了大腿內側的肌肉,左腿瞬間用不上力。
他發了狠,用盡吃奶的力量,才緩慢的把腳從積雪裡拔出來
這樣簡單的動作,這樣寒冷的天氣,額頭卻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放開我吧!”
隗竹勉強睜開眸子,看着林白藥疼的接近扭曲的側臉,伏在後背也能感受到他渾身都在顫抖,掙扎着想下來,道:“你受傷了……”
“別動!”
“沒關係,我感覺好多了,應該能走……”
啪!
林白藥惱火的擡手打了一下隗竹的屁股,怒道:“你剛纔驚厥了知道嗎?想死嗎?”
接着,兩人似乎都驚呆了。
林白藥張張嘴,不知該怎麼解釋。
他們的關係遠沒到可以打人這個位置的地步,如果揹着去醫院屬於緊急避險,那麼現在這一巴掌,純粹是犯罪進行。
可沉默不是辦法,正當林白藥準備道歉的時候,隗竹的雙手雙腳主動收緊,摟住他的脖子,夾緊他的腰身,吐出的氣息挨着耳後的肌膚輕輕的鑽進耳朵裡:“林白藥,那就拜託你啦……”
林白藥心裡清楚,這是隗竹在盡最大的努力,降低自身體重對他的負載,只有兩人貼的越緊,完全沒有縫隙,背的時候才能越省力。
“交給我吧。”
林白藥的雙手穿過隗竹的腿彎,深呼一口氣,拉傷的疼痛經過這片刻的緩衝,暫時能夠忍受,再次邁開腳步,向着醫院的方向衝去。
大雪茫茫皚皚,如果從天空俯瞰,兩人共沐白了頭,像是乾涸待斃的魚,相濡以沫,不離不棄,正奮力的遊往大海。
終於,醫院在望。
……
急診科醫生做了診斷,量體溫高達40.5度,馬上安排吃藥輸液。
一番忙碌後,見隗竹再次昏睡過去,林白藥才抽空找醫生檢查了左腿,肌肉拉傷,冰敷一會就好,沒有大礙。
拿着冰塊,坐在病牀邊的椅子裡,邊敷邊休息。
不知怎的,打隗竹那一下,圓潤又充滿彈性的手感這時方從掌心滲透到了大腦的反射區,他低頭看着手,竟有些遏制不住的輕輕揉搓了搓。
太特麼猥瑣了!
人家生病要死,你在幹嗎?
林白藥拿着冰袋狠狠按在了腿上,刺激的啥想法都沒了,呲牙咧嘴的發出無聲的哀嚎。
這次虧大發了,得扣隗竹兩個月技術顧問的工資。
兩個月不行,三個月……半年吧,資本家不喝員工的血,怎麼發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