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魚家的底蘊擺在這,想要這麼簡單的拿捏住,純粹是癡人說夢。
比如林白藥希望立案的區分局能到鶴望資本總部出警,以協助調查的名義,公開帶走魚安止。
搞不搞得死你,可以再議,先把你名聲搞臭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但警方那邊的消息,受到的阻力很大。
程序之內,可以依法行事,像對魚安止立案偵查,只要腰板直,魚家的權勢也不好使。
可程序之外,無外乎人情。
人家要求主動到案說明情況,總不能太霸道,非得耀武揚威的去鶴望公司大樓裡抓人。
魚家不是軟柿子,沒必要往死裡得罪。
再者,物極必反,真惹得那些還在隔岸觀火的大佬們看不慣這邊的手段,選擇下場拉偏架,局面會更加不好收拾。
既然這招行不通,那就另闢蹊徑。
魚安止到分局報道的當天,悄悄守在門口的記者利用專業技術拍到了照片。
然後經濟時報、每週質量導報、法治日報、青年報和蘇淮晚報、南方都市報等極有影響力的媒體聯合發出新聞報道,標題全部很吸引眼球:
《疑似屍油事件的幕後黑手浮出水面》《鶴望資本接班人今起接受警方調查》《某魚姓富二代涉嫌不正當競爭疑被限制出行》等等等等,立刻在全國引發熱議。
因爲林小廚的屍油事件,可謂近期最熱門的社會新聞,林小廚洗脫冤屈後銷量暴漲十幾倍,從結果論出發,算是因禍得福。
所以老百姓們也沒對真正的幕後黑手多麼的感興趣,畢竟每年社會上流傳的謠言不知凡幾,真正能破案的屈指可數,大家的心早跟大潤發殺魚佬一樣冷。
可媒體這麼一炒作,就跟前期追的熱播劇又有了售後差不多。
羣衆的八卦心和同理心被同時調動,瞬間通過網上網下對幕後黑手的家族譜系進行友好親切的語言互動。
外加各種小道消息亂飛,很快魚安止的身份信息就被扒了皮,且添油加醋,越抹越黑,小故事小作文小段子甚囂塵上,大有成爲第一屆黑網紅的趨勢。
鶴望資本緊急召開新聞發佈會,由董事長助理何瑜宣讀措辭嚴厲的聲明,大概意思是集團董事魚安止先生向來奉公守法,愛崗敬業,爲人謙遜,品格高尚,不僅自願放棄國外的優渥生活,積極回國參與經濟建設,還在貧苦山區捐建多所希望小學,每年資助失學兒童達五十三人,廣受讚譽。
故對外界所謂的謠言深感痛心,積毀銷骨者,莫以此爲最,公司堅決予以否認和抵制任何污衊和別有用心的陷害,並保留進一步訴諸法律的權利。
聲明宣讀完畢,何瑜接受了現場媒體記者的提問。
“貴司既然否認所有傳言,那魚安止接受警方問詢,也是謠言了?”
“魚總只是履行公民應盡的義務,主動協助警方調查,當天就離開了警局,目前生活工作一切如常。謝謝!”
又有記者問:“屍油事件影響極其惡劣,開創了利用互聯網和傳統媒體相結合的食品業不正當競爭的先河,不知貴司對此有何看法?”
“我們和大家一樣,對這種行爲深惡痛絕。互聯網的便利應該成爲行業發展的契機,而不應該成爲謠言和邪惡的溫牀。不過,我在此要鄭重強調,鶴望資本和魚安止先生旗下的所有公司,都沒有涉足食品業,和林小廚不存在競爭關係。”
“是嗎?”
坐在前排角落裡的記者站起來,道:“可我收到消息,鶴望資本似乎準備投資盟牛乳業股份有限公司,而屍油事件在這之後發生,很難不給人兩者之間存在關聯的疑惑……”
何瑜眼神變得凌厲起來,這個問題看似正常,其實陰損之極,目的不再是屍油事件本身,而是試圖把盟牛乳業拉下水,借力打力,阻擊鶴望資本投資盟牛的計劃。
她看向插話的那個記者,道:“你是哪家報紙的?”
記者反問道:“前面那兩位同行,何董助都沒問他們的工作單位,偏偏問我,是要事後打擊報復嗎?”
會議廳裡頓時嘈雜起來,雖然鶴望資本事先發了紅包,又安排親魚家的媒體在臺下當託,但還是有過半媒體是來找新聞的,何瑜的話出現漏洞,讓記者們抓住機會,那還不趕緊聲援,把事態鬧大?
哪怕發佈會沒找到真正的熱點,可搞個《震驚!鶴望資本美女董助公開威脅記者,似有打擊報復之意》的標題,不照樣能名利雙收?
所以說記者在某種程度上人憎狗嫌是有道理的。
何瑜迅速調整心態,俏臉浮現出真誠的笑容,道:“我想大家誤會了,這位記者朋友問的問題不太專業,所以我有些質疑他的資格和來歷。比如盟牛乳業,聽名字就知道是一家專注於乳製品的公司,而衆所周知,林小廚只生產辣條製品,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類別……”
臺下有當託的記者喊道:“對啊,兄弟你那個報社的?食品業有十六大類,三百多個小類,可不是掛着食品的名頭就是競爭的對手。”
“是啊,回去多做點功課再來吧,別給我們同行丟人了。”
提問的那個記者氣度過人,面帶微笑,並不急於反駁,等託們都跳出來起鬨完畢,道:“幾位同行的知識面可能不見得多廣闊,但我敢肯定消息來源絕對少的可憐,難道你們還不知道,屍油事件之前,林小廚也已經決定投資盟牛公司,進軍乳製品行業了嗎?”
這顆重磅激起的浪潮幾乎掀翻了會議廳的天花板,有人低聲問身邊的同行:“這人誰啊,消息這麼靈通?可信嗎?”
“可信!”正巧身邊同行認識,道:“蘇淮晚報的李成江,近水樓臺先得月,對林小廚的消息比我們靈通是正常的……”
“那鶴望資本投資盟牛的消息,他怎麼比我們京裡的媒體知道的早呢?”
“……問問問,我是你老闆還是你女朋友?想知道問李成江去,問我幹嗎?”
“哎,好好的翻什麼臉?”
李成江徹底攪亂了新聞發佈會,不僅讓鶴望資本爲魚安止開脫的目的破產,還通過林小廚投資盟牛這招妙手,將兩家公司扯上關係,間接坐實魚安止進行不正當競爭的原因,邏輯形成了閉環。
邏輯閉環對司法審判沒用,司法講究的是證據鏈的閉環,但林白藥的目的不在司法,而在輿論。
之前的輿論,尚有漏洞,總有人以兩者間不存在競爭關係爲由,幫魚安止說話,這下再也不敢吱聲了。
何瑜匆匆宣佈發佈會結束,離開時讓人去打聽李成江的底細,急忙返回總部向魚敬宗彙報。
魚敬宗召來莫茹的父親莫一忠,讓他致電盟牛那個有交情的股東,詢問林小廚投資的事,得到的反饋是子虛烏有。
魚安止怒而勃發,道:“又是林白藥搞的鬼,我一定要他……”話沒說完,看到魚敬宗射過來的眼神,明智的閉上了嘴。
魚敬宗心裡感嘆,以前坐觀林白藥入局破局,雖然驚訝於他的手段,卻並沒有切身之痛,感觸不深。
如今正面對弈,總算體會到他曾經的對手們經歷過的痛苦。
一旦發起攻擊,無所不用其極,偏偏出手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讓人疲於應對,根本喘不過氣來。
莫一忠笑道:“安止別急,事已至此,不必跟林白藥爭奪輿論,明顯他更擅長這一套,我們以己之短攻人之長,怎麼可能佔據上風?”
魚安止對莫一忠很是尊重,至少表面如此,乖乖的擺出聆聽的姿態,道:“莫叔叔有什麼好對策?”
“不變應萬變!”
莫一忠道:“輿論戰場目前沒有扭轉的可能,那就換一個戰場,讓安止忍辱幾天,先集中精力,把官司打贏。”
魚安止一聽要忍辱負重,立刻不能忍了,道:“莫叔叔……”
“有得必有舍,什麼都要,什麼都留不住!”
莫一忠把魚安止當成未來女婿,不惜諄諄教誨,道:“警方那邊我打聽過了,初步偵查基本結束,很快要轉給檢方起訴。我們會想辦法給你辦取保,絕對不能被羈押,那樣就真的成了醜聞。等檢方起訴後,法院公開審理,還需要找一個能和周泰比資歷、能力都不落下風的辯護律師……”
他對魚敬宗道:“魚大哥,只要打贏了官司,法院判決安止無罪,再揪出幾個跳的最歡的典型,反訴以誹謗罪,就能震懾那幫只會在互聯網上大放厥詞的烏合之衆。等風聲過去,安止還是安止,鶴望還是鶴望,不會有任何影響……”
魚敬宗點點頭,林白藥攻勢太猛,只好如此了,道:“那就退一步,等開庭審理的結果。律師人選,我已經找好了,周泰的老師,現在魔都啓聖律所的高級合夥人……”
莫一忠笑道:“好,老師對學生,我看周泰在法庭上怎麼接招!”
魚敬宗並不擔心官司會輸,因爲他有把握在開庭之前,讓孫太歲改口供。
他關注的重點,是林小廚投資盟牛乳業的計劃,到底是今天放出來攪亂大衆視線的煙霧,還是虛虛實實,真作假時假亦真,確有投資的打算?
以鶴望資本和林小廚當前的敵對態勢,盟牛乳業就算再缺錢,也只會選擇一家融資。
原本從資金體量、業內知名度和人脈關係等角度考量,鶴望資本哪方面都遠勝林小廚,似乎不需要擔心落敗出局的可能性。
但,林小廚背後,站着的是林白藥。
他甚至不用露面,只讓手下的記者在鶴望資本召開的新聞發佈會上說了兩句話,就把盟牛乳業變成了鶴望資本和林小廚角力的源頭。
不僅給魚安止扣了一個怎麼洗也洗不清的屎盆子,還給盟牛乳業的選擇加上了不小的難度。
一邊是爲了投資成功捏造駭人聽聞的屍油事件,打擊競爭對手的無恥行兇者,一邊是注重食品安全的行業標杆因爲支持乳業的新生力量,而被刻意針對和打壓的悲慘受害者。
如果盟牛選擇了鶴望,可想而知會被噴成爹媽都不認識的篩子……
林白藥的目的,是不是就在於此呢?
“老莫,你陪安止走一趟,讓你朋友引薦,去見見盟牛的老總,談談投資的事。”
魚安止訝然,道:“我現在方便去談生意嗎?”
魚敬宗淡淡的道:“前期和盟牛交涉的是你,換人豈不是說明我們心虛?越是這個時候,你越是要在商業場合露面,自己有底氣,別人纔信得過!”
莫一忠也是老狐狸,明白魚敬宗的擔心,笑道:“放心,如果盟牛暫時無法做出決定,那就讓他們等一等,庭審結果後再談也不遲。”
言外之意,我們投不了,林小廚也別想投。
等我們能投的時候,林小廚更別想投了!
魚敬宗對莫一忠辦事很放心,交給他後沒有過問,連着去拜訪多位老朋友,爲奠定庭審贏面盡最大的努力。
莫一忠這邊卻遇到了麻煩,他請那位股東朋友約見盟牛的鄭景平,因爲據說鄭景平在京拜訪各大投資機構,誰想鄭景平推諉不願見,託辭說已經離京返回塞北省。
鶴望資本如今在風頭浪尖,情有可原,莫一忠不肯放棄,多番打聽,終於得知鄭景平在京的落腳點,帶上魚安止驅車前往,準備當不速之客。
上樓後,碰巧看到鄭景平正送幾個人出門,雙方談笑晏晏,熱情洋溢,魚安止卻差點紅了眼,跟鄭景平握手的人,不是林白藥是誰?
“鄭總,留步,不用送了。”
“哪那成?我得送林總到樓下……”
“以後就是一家人,吃一鍋飯,喝一碗酒,何必這麼客氣?”
林白藥轉過身,看到魚安止站在走廊的不遠處,微微一笑,移開目光,就跟看到了泥人沒什麼兩樣。
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魚安止最近被林白藥搞的灰頭土臉,可以說差點跌入了谷底,恨不得生吃其肉,這會見到,牙都要咬碎了。
鄭景平同樣不認識兩人,之前的聯繫,多是電話和下面人的接觸,還當是路過的酒店房客,瞧了一眼,旋即無視。
正要張羅着送林白藥下樓,莫一忠拉住魚安止,讓他先留在原地,免得忍不住爆發,自個湊到跟前,笑道:“鄭總,我是鶴望資本的莫一忠,請老馮給鄭總說過的……”
“啊,莫總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鄭景平被人抓個現行,也不尷尬,爽朗的笑道:“我昨天不是要走嗎,又遇到點事耽誤了……”
趁兩人客套的時候,林白藥若無其事的走到魚安止跟前,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調侃道:“小魚總,臉皮還挺厚,人人喊打的喪家之犬,不找個龜殼躲起來,竟敢跑出來談生意?你就不怕別人覺得你噁心啊?”
魚安止沒領教過林白藥的毒舌,剛剛好不容易壓抑住的火氣登時升騰到了腦海,失去理智前的剎那,又聽林白藥冷笑道:“你要是敢動手,想想會讓鄭總怎麼看你?鶴望資本還要不要投資了?”
一句話如冷水,潑醒了魚安止。
盟牛這個投資項目,絕不能輸給林白藥,
他握緊了拳頭,整個身子都在無聲的顫抖,眼神裡噴射的怒火,幾乎要把林白藥吞噬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