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延年沒有在裡間停留太久,推門出來,示意俞秘書離開,等他的腳步聲遠去,重新坐到旁邊的沙發上,突然問道:“聽說林總是奧門人?”
“我確實在奧門那邊有一些朋友,可能以訛傳訛,就變成了我是奧門人。說句讓喬市長見笑的話,如果真是奧門人,我何不以奧商同胞的身份在內地做生意呢?還能享受更多的政策紅利和稅收優惠……”
林白藥欲交好喬延年,就不能像忽悠嚴副總和牛副總監那羣人一樣,任由他們自己腦補出什麼奧門來的大人物,再借用這個虛假身份去鎮場面。
窮則變,變則通,針對不同的人,要採用不同的方法。
比如打遊戲,六個輸出位打不過A點,爲什麼不換兩個坦兩個奶兩個輸出呢?
以後要和喬延年打交道的機會很多,虛假的奧門身份經不住深查,早晚有暴露的一天。
等着被人家揭穿,就會變得被動,甚至會失去喬延年的友誼。
以欺騙開始的交往,自然得不到真誠的迴應!
所以,林白藥必須主動坦白,進行重新包裝,立一個看似和奧門人不同,卻仍舊維持着較大震懾力,且很難被拆穿的人設。
“看來我是犯了官僚主義錯誤,”喬延年笑道:“沒有調查就妄下評斷,不應該。”
這是委婉的詢問林白藥的來路,林白藥剛纔說出建設部還沒公佈的政策,心裡早有準備應對喬延年的質詢。
“其實我是東江人,這就解釋了喬市長的疑問,爲什麼不去越州,而來東江收購爛尾樓,畢竟誰不想自己的家鄉發展的更好呢?”
喬延年點點頭,沒有做聲,靜等下文。
因爲很淺顯的道理,普通家庭就算出了商業奇才能夠賺到兩百萬,也不可能知道上面的大政方針。
政規司的那位朋友說了,具體方案還在研究中,實施時間不定,能不能實施也不定。
要不是魚總的面子夠大,以喬延年的關係網,想打探這樣的消息也相當困難。
“我不瞞您,說來奇妙,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救了一位落水的老人,彼此頗爲投緣,結成了忘年交。他覺得我是可造之材,教了我很多東西,必要的時候,也會給我很多幫助……”
林白藥笑着打趣,道:“喬市長,我自誇一句可造之材,應該不算過分吧?”
風華正茂,談吐不凡,氣度沉穩,尤其對商業有獨到見解,誰要說這樣的人還不算可造之材,未免昧了良心。
“我在你這個年紀,遠遠不如你。不僅是可造之材,而且前途不可限量。”
這是喬延年的真心話。
同時,他也明白了林白藥的真實身份:
白手套!
90年代開始,市場經濟跳躍式大發展,隨之而來的巨大財富徹底攪亂了整個社會的神經,就像是懵懂的少男少女覺醒了最原始的慾望,那些有本事又無所顧忌的帥逼們一天換一個女朋友,過上了人人羨慕的海王的日子。
而另一部分既有本事又有關係卻忌憚重重的帥逼們瞧得心癢癢,他們不甘落後,也想嚐嚐當海王的苦,於是僱傭了大量的太監出去給他們找美女。
這個太監羣體,就是所謂的“白手套”。
當然,白手套的新人設,是林白藥故意給喬延年造成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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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生意人,錢賺夠了就準備享受生活,沒什麼大志,更談不上前途無量。倒是喬市長您,正當壯年,已經主掌幾百萬人的大城市,這纔是真正的前途不可限量……”
喬延年笑的幾分矜持,微微揚眉,道:“哦,組織任命還沒下,林總就得到消息了?”
“不僅僅是我得到消息,現在外面的傳聞滿天飛,幾乎人人都知道您要代市長……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您當代市長也只是開始。我估計,最晚明年上半年,您就能再次升格,成爲蘇淮省最年輕的地級市一把手。”
聽了林白藥吹捧的話,喬延年並無多少喜色,反而嘆了口氣,道:“職務高低不重要,在哪個位置都是爲人民服務,有時候走的太快,並不是好事。只是,爲了避免某些掣肘,集中力量發展經濟,我只能義無反顧的往前走……好了,咱們不談這個……”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畢竟和林白藥的關係沒到哪一步。若是嚴格來講,現在涉及的層面已有些交淺言深,略微顯得不夠謹慎。
林白藥好不容易把話題引到這裡,豈能半途而廢,道:“喬市長擔心省裡的局勢?”
喬延年開玩笑似的說道:“林總莫非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林白藥大笑,道:“哪裡哪裡,只是猜測,您姑妄聽之,我姑妄說之。省裡的老書記馬上要退了,退之前,借李敬東案,強勢調整了東江市的班子,算是把您正式扶上馬。然而老書記沒時間再送您一程,您是擔心,等老書記退居二線,他的位置明顯要被老二接任。而您,和老書記都屬於外來派,和老二他們的本地派有矛盾。若是老二接任後,另調人來東江當書記,掣肘之下,您的經濟發展計劃會受到嚴重影響……”
喬延年如同被剝開的洋蔥,紅色紫色白色齊齊整整的暴露在空氣裡,他的心思被林白藥給點明瞭,眼神卻透着幾分沉靜,道:“林總果然手眼通天……”
“喬市長過譽了!我閒暇時聽那位老人說起過,他很欣賞你,還說首都出來的那批60年之後生的人裡,你最有學問,最有能力,最有膽略,遇到機會,當青雲直上。所以我來找您合作,是想和您交個朋友……”
喬延年疑問之二:他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林白藥告訴他:我想得到你的友誼,因爲你前途無量,合作爛尾樓,算是提前投資。
喬延年反問道:“若是林總對省裡局勢的猜測成真,我的處境相當不妙,又怎麼可能青雲直上呢?”
林白藥笑的莫測高深,道:“同樣的問題,我問過那位老人。他老人家說,再過兩個月,老一退休,老二要調走,上面會空降一位改革派接任書記。以喬市長的能力,只要一心一意爲老百姓,再不會受到任何掣肘,可以大刀闊斧的完成您的施政理念……”
前世裡,林白藥辭職創業後,有好幾個大項目都和喬延年主政的地方有關聯,所以詳細研究過他的履歷,並且和喬延年的小外甥合作過,從他口裡知道了很多內幕消息。
98年是喬延年人生的轉折點,也是他仕途的起飛點,運氣來了,擋也擋不住,隨着蘇淮省權力洗牌,他的施政理念受到新任書記的大力支持,從此開始了青雲直上之路。
而蘇淮省這次大洗牌,是上面看到了外來派和本土派內鬥阻礙了全省的發展腳步,所以進行了全面的調整。
這是後世接近半公開的秘密,可在這個時代,卻是林白藥手裡最厲害的武器。
“啊?”
喬延年騰的站起,目不轉睛的盯着林白藥,失聲道:“當真?”
林白藥收斂了笑容,神情變得嚴肅,道:“這樣的事,我怎麼敢和喬市長說笑?何況,答案最多兩個月就能見分曉,我不會傻到拿着一千萬投進東江,卻去得罪了東江的父母官……”
喬延年相信林白藥絕不是傻子,也就是說,這個消息應該真的。
他終於確定,不管溺水救人的故事多麼荒誕,至少林白藥身後的那個人是真實存在的,而且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最重要的是,林白藥表現出了足夠的善意,雙方又沒有任何的利益衝突,他沒必要樹敵。
多個朋友多條路, 尤其是實力強大的朋友。
多多益善!
喬延年做決斷前很小心,可該做決斷的時候也很乾脆,道:“……林總,週一上會,我會全力推動成立東江城市建設投資公司,你那邊請提前做好對接準備。就按照方案二執行,我們聯手,先解決掉爛尾樓的問題,維護好社會穩定大局。至於其他的,朋友相交,貴在知心,我只認林總這個人,別的不感興趣……”
林白藥暗中鬆口氣。
讓喬延年以爲他只是“白手套”,這是第一步。
第二步,還得讓喬延年不敢輕舉妄動。
防人之心不可無,知道了上面即將實行的房改政策,喬延年完全可以撇開林白藥,動用自家的親戚朋友,從爛尾樓項目裡牟取暴利。
以後世林白藥對喬延年的瞭解,他爲人方正,不是過河拆橋的性子,也不會搞這些蠅營狗苟的謀利。
但自己的命運不能依靠別人的人品來裁決,所以必須要給予他必要的震懾。
結果,生意談成。
喬延年承諾不打探他的背景。
他給了喬延年希望。
皆大歡喜!
……
俞秘書聽到開門聲,忙從隔壁出來,然後他看着兩人的背影,腦子有點不夠用,呆在原地,一時沒反應過來。
喬延年竟然親自送林白藥下樓去了,這還是他來東江履職後,破天荒的第一次。
”……城建投成立的問題不大,就是財政撥款一千萬,我還得想辦法四處去化緣……”
“財政就像海綿裡的水,擠擠總是有的。哪裡像我們私企,沒媽的孩子,全靠銀行放水纔能有口飯吃……”
“等寧安的二百萬到賬,和城建投簽了債轉股的合同,我把幾大行的財神爺叫過來一起坐坐……”
“好!不過,我可能九月份要出去,具體的業務對接,城建投可以找寧安地產的楚剛,他能全權代表我……”
“嗯,我也不可能天天盯着這一攤事,咱們談妥當,剩下的,交給下面人去辦。”
兩人邊說邊聊,從小樓外面的林蔭道,一直走到了賓館大門口,林白藥道:“喬市長,您留步,太晚了,也該休息了。”
“那就不送了,慢走!”
跟在後面的俞秘書對林白藥刮目相看,知道這是老闆很重視的貴客,回憶之前迎接他的時候,除了耽誤了一會,別的應該沒什麼得罪的地方。
以後再見,還得恭敬點應對纔是。
上了車,唐小奇那叫佩服的,道:“賈先生,喬市長都親自送你出來了?”
林白藥笑道:“基操,勿6!”
唐小奇聽不懂,他也沒在意,扭頭看向胡偉康,道:“老胡,瞧見了嗎?賈先生的手段厲不厲害?”
胡偉康趕緊道:“厲害,我在生菩薩行當這麼久,賈先生的手段算是排第一。”
他似乎受喬延年刺激,面對林白藥更加畏畏縮縮,也更加的恭敬和卑微。
可林白藥不會受外表的假象矇蔽。
咬人的狗不叫,胡偉康越是示弱,說明他心裡越是在盤算着怎麼黑吃黑的念頭。
幾萬塊就能買條人命的年代,兩千萬的誘惑力,足以把小綿羊變成餓狼,更何況本來就是披着人皮的狼的胡偉康?
“行了!喬延年答應支持寧安地產的爛尾樓處置計劃,等明天晚上古槐被雷劈,咱們就可以收網了。”
林白藥話題一轉,和顏悅色的道:“胡先生,東江的局結束,咱們別耽誤時間,直接坐火車去西山。讓人煤老闆久等,顯得咱們不禮貌……”
禮貌?
等到了西山,把你綁了石頭,浸泡到井底裡逼問兩千萬的賬號密碼的時候,你就知道,什麼叫禮貌!
胡偉康彎腰陪笑,道:“全聽賈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