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一覺就睡到了天亮,別說噩夢了,連好點兒的美夢也是沒有的。
前世被老皇帝寵着,錦衣玉食,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偏她總是極難入睡,每每要在榻上輾轉反側大半個時辰,當天的事總要在腦子裡過上一遍。甚至有時候,就那麼想一想,一夜就那麼過去了。有時睡着了比不睡還要難受,夢裡比現實更加光怪陸離,偶爾做夢醒了還能氣一天。
她現在算知道了,以前那就是矯情病!
什麼煩躁啊鬱郁之情啊,特麼幹一天的活,就是明知道有哪個人要給她背後捅她一刀,暗裡下絆子,她都沒功夫尋思,腦袋剛挨着枕頭就已經不醒人世了好麼?
什麼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把那些個宮妃全牽到田間地頭讓她們幹農活,保證她們累成狗,再沒那些個害人心思!
前些天,每到這個點柴大嫂就叫她起來了,一大家子女人就開始忙活着生火做飯。雖然她頭頂着個失憶的光環,也沒有人準備放過她。不會做飯,就跟着打打下手,洗菜淘米,掃掃院子,儘讓她幹些零七八碎的活。
她已經形成了習慣,到了這個時間準醒,不管她這腰痠背疼腿抽筋,連手指頭都不願意擡起來的欲|望。
天還黑着,她那兩位從天而降的相公兒子還抱在一塊兒呼呼大睡。
貴妃重生前幾天都是和衣而睡,後來看她家傻相公躲她躲的三丈遠,把她當洪水猛獸似的防着,她反而放下心來放開了,怎麼舒服怎麼睡,就穿着件裡衣。
她才揪着衣裳,呆呆地在那兒醒神,柴大嫂已經站到了窗外,輕聲叫了她兩聲:
“阿美?阿美,起來幹活了。”
“——啊,”貴妃驀地就精神了,“我馬上就好,大嫂。”
這些天她練就了一身換衣裳的本領,三下五除二換好了,攏攏頭髮就趕緊下炕,推開門就融入了柴家女子軍,又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柴二嫂小脖子梗梗着,也不和她說話,悶頭就是幹活,反倒對了貴妃的心思。
幾個女人貓着黑生火做飯,貴妃依然只是打打下手。等天色漸漸亮了,飯菜也都擺好上了桌,直到這時候柴老太太才嗷一嗓子,把男人們都給叫起來。
估計是昨晚上貴妃做的飯菜難吃,都吃了個半飽,一上桌風捲殘雲半桌子菜就見了底。
“阿美,你難道沒忘了什麼?”柴老太太緊緊蹙着眉,直勾勾地盯着吃得正香的顧洵美。
貴妃小口嚼着小蘿蔔菜,這是她重生後第一次吃到的菜,清爽可口把她就給迷住了。她茫茫然的擡起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柴老太太身後柴榕緊緊抱着穿戴整齊的木墩兒邁開大長腿飛一般的就躥到了她旁邊,坐下就敞開大嘴開吃,木墩兒一副蒙的狀態,好像還沒從懸空的狀態中回過神。
……原來是把自家傻相公和便宜兒子給忘了。
貴妃默默地感到慚愧,她的確也是讓昨晚那菜給傷到了,餓的很,只顧着自己悶頭吃,哪還記得名義上她的相公和兒子?
柴老太太那嘴跟抽了筋似的,動了幾動還是把要說的話全都給嚥下了。
老二媳婦不是個好相與的,本就看老四媳婦哪哪都不順眼,見天兒的敲打她。這時候如果她這個做婆婆的當着衆人的面教訓老四媳婦,那以後老二媳婦更要騎人脖子上拉屎,落井下石了。
老太太嘆了口氣,垂下眼皮只當沒看到:
“木墩兒還小,你得喂他吃。”
“……是,娘。”
貴妃默默地蹭到了木墩兒旁邊,學着柴老太太平時的樣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往木墩兒嘴裡投喂。
天知道木墩兒一聞到這股子和貴妃味道完全不同的菜香,肚子也餓的直打鳴,恨不得連筷子都嚼了。
奈何,他只是一個三歲來的孩紙,他要有三歲孩紙的樣子……
他孃的悲催啊!
木墩兒強忍着氣吞山河的食慾,慢條斯理的嚼起來。
在這對假母子的連環戲激烈上演中,柴家一大桌子人默默的吃完了飯,洗漱一番就扛起家把式下地幹活了。
柴老太太把貴妃留了下來:“反正你——地裡活也不用你了,你就在家帶帶木墩兒,和海棠一起把午飯和晚飯做了。”
頓一頓,老太太又道:“剛纔你二嫂在,我沒說你,你現在是當孃的人了,不能不管不顧只想着自己。你還有孩子,還有相公,以後是你們一起過日子……你可,長點兒心吧。”
老太太現在算看出來了,甭管她怎麼說,人家態度才叫一個良好,認錯才叫一個積極,至於改不改,全在人家心裡。
她說把腦子燒壞了,柴老太大看反倒是把腦子給燒好了燒油滑了,嘴還給燒甜了。
所以,也不管她是個什麼反應,老太太說完摸摸木墩兒的小腦袋就揹着手走了。
貴妃再一看桌子上猶如狂風過境,連點菜渣渣都沒剩,只好沾沾菜湯把娘倆喂的七分飽。
柴海棠昨天捱了頓揍,坐不下去,連早飯都是站着吃的;柴芳青人家根本連地都沒下,她娘給撥了大半盤子菜給端回屋裡吃的。
一大桌子的盤子碗又都是貴妃一個人的事兒,這回熟能生巧只摔裂了一個碗邊,沒有太大的傷亡。
一上午她腳就沒沾地,洗完碗就和柴海棠忙活做午飯。柴海棠有了昨天的經驗教訓,技術性的工作一點兒沒容貴妃插手,仍叫她打下手洗菜刷碗倒水水。
直到日正當中,柴海棠送午飯到田裡,貴妃纔有了喘息的機會。
這時,胳膊也不是她的胳膊,腿也不是她的腿了,現在恨不得有人把她卸了,她都沒甚感覺了……
這悲催的人生啊,貴妃欲哭無淚。
這輩子不能這麼活,要一直是這樣,她還不如死了痛快!
……
“木墩兒,過來!”
柴榕一吃完飯人影就不見了,估計一晚上他的愧疚感也消化的差不多了,沒了他亦步亦趨的跟着,木墩兒便亦步亦趨地跟着便宜娘,她幹活他就在邊兒上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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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聽便宜娘語氣不大好,爲免做了炮灰,在柴家受的一大肚子氣全撒他身上,他立馬殷勤地上前。
還沒等揚起一個萌萌的笑臉,就見貴妃柳葉彎眉輕輕一挑,手舉着鐮刀就橫在了他細嫩的小脖子上:
“敢問尊駕,貴姓大名啊?”
臥槽!
暴露了?
木墩兒只覺得一股子陰風凜凜從腳底板嗖地往上打着旋兒地刮到了腦瓜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