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王菁知道自家閨女瘋了的消息時,已經是下午申時末,而國公夫人秦氏一聽到宮裡傳出來的話,就暈了過去。
一家子亂成一團,又是按人中,又是請御醫,直到一盞茶的功夫才悠悠醒來。醒來放眼望去一屋子的人,她再也顧不得平日端着姿態,放聲大哭:
“我苦命的玉娘……”
自從秦王一家子被俘,押解進京之日,他們就沒有停止打探那邊傳過來的消息。
可是多日來一無所獲。
終於等到今日秦王進京面見聖上,可是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是這麼個結果。
王菁一看平日一向注意形象的嫡妻放聲大哭,眼淚鼻涕齊飛,分明是傷了心,連忙將屋裡各房過來慰問的人全請了出去。
等他送走了衆人,再回屋裡時,秦氏幾乎已經哭抽了,頭髮亂糟糟的,眼睛鼻子通紅。
“夫君……我們的玉娘以後可如何是好?”
王菁緊鎖眉頭,一手撫着秦氏的後背。
“這事兒還要從長計議,沒到親眼見到,我是怎麼也不信的,我的女兒怎麼會這麼經不起風浪,說瘋就瘋了?”
“你也不是這樣的性子。”
“她的孩子死了!我們的外孫,我們還沒見到就死了!”秦氏有些歇斯底里,緊緊揪着王菁的衣袖,臉都讓她給哭變形了。
王菁有些恍惚,這些年夫妻,他還從未見她這般失態過。
她一向是端莊穩重,任何事在她眼裡都似乎波瀾不驚的。定國公府起起落落,她看得淡,他後宅一個接一個的往裡擡人,她也沒有任何不悅,反而將後宅整理的四平八穩。
看她這麼脆弱不堪一擊的一面,他忽然想起小女兒離京遠嫁那日,她們母女倆抱一起痛哭的場面。
玉娘性子隨了秦氏,恬靜沉穩,相貌卻隨他,自小就與他親近,他待小女兒也比旁的兒女要更疼愛些。
可是就這樣一個他們夫妻的驕傲,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居然瘋了。
這讓他們情何以堪。
王玉娘身子不好,多年未孕,今年總算傳來好消息,一舉得男。兩家因此書信往來越發密切,感情也融洽了些,誰知道轉臉就聽秦王造反了,這消息還沒等他完全消化完,就又聽說秦王敗了。
秦王自作自受,好好的王爺不做起兵造反,承平帝又不是無道昏君,又無甚大天災人禍,明德府那不過是小範圍的災禍。西疆倒是剛打完仗,人困馬乏,可是這都動搖不了國之根本。
秦王也就當年隨太祖打過天下的,他看秦王是作威作福多年,連自知之明都沒有了。
真以爲靠他一人就足夠掀翻大齊五朝的根基,目下無塵,才落得最後竟被個小小的農村青年一舉攻破了明陽城,與駱易不過兩人便將戰局扭轉了。
而他竟因爲自家妻兒被擒就束手待斃,拼一拼的願望都沒有。
既沒做梟雄的本事,就別想着起兵造反,老老實實趴着,當個富貴王爺不是挺好?
秦王的起兵勤王也好,陰謀造反也罷,就這麼玩笑一般的落幕了,可是誰能想到最後的輸家赫然是他們定國公府?
秦王那一家子哪怕被皇帝殺了,都是罪有應得,他們自己作的——
可他定國公府的閨女、外孫,又何罪之有,受這樣的待遇?
世間頂無辜的一個小嬰兒,連開口說話都還不能,莫名其妙就死於一個功夫高絕之人的手裡;他們最乖巧懂事的女兒,纔剛生下兒子,身體還虛弱着沒補回來呢,突然間喪子之痛就將她打的潰不成軍,因此而瘋了!
……
“柴榕,是他殺了我的小外孫,國公爺,我們求聖上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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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不是不懂事的後宅女子,她這樣說,顯見是亂了心智。
王菁滿面陰沉,卻不給她虛幻的希望:“柴榕先在西疆平亂,殺敵上將無數,現在又令下不世之功,將造反的秦王一舉成擒。如今他炙手可熱,皇帝不可能處置他。”
“秦王不過是亂臣,這是他們沒在戰場上遇到,真是在戰場上柴榕殺了秦王又如何,殺了秦王世子又如何——這都是赫赫戰功!”
“那就讓我們的玉娘白白瘋了嗎?”王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們的玉娘何辜?不過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這話說的有理,嫁雞隨雞,嫁了秦王世子,她就是趙家的人。說到底,萬一秦王勤王……成功,難道咱們玉娘不是母儀天下嗎?”
秦氏咬牙:“他們這不是沒成功嗎?!”任什麼秦王父子活的好好的,他們的玉娘卻要承受喪子之痛?
“好壞都得受着。沒有好處你受着,失敗的時候卻妄想能摘出來的。咱們定國公府也是一樣的道理。”王菁緊緊攥住秦氏的手,頭抵着她的額頭低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讓咱們閨女受的苦難就這麼輕飄飄的掀過去,讓小外孫死的這麼糊里糊塗。”
“世間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我們定國公府不是好欺辱的。”
就如同說他們的玉娘一樣,柴榕聲名顯赫,令下不世之功不假,那麼他手上的殺戮,雙手沾染的鮮血也該他受着。這些怨,這些仇,都要記在他的頭上!
定國公府正房,燈火亮了一夜,王菁兩夫妻雙手緊緊握到一處。這麼多年從來未有過的,兩人的心也緊緊貼到了一起,可是這原因卻是他們的嫡女之瘋,外孫之死而促成。不可謂不諷刺。
可這一刻,他們的心卻是最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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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之外,承平帝召見駱易和柴榕之後,竟沒有任何封賞。衆人皆以爲皇帝迫不及待地要他二人覲見除了詢問秦王被擒的經過,那緊跟着的賞賜就得下來。
可是居然什麼也沒有。
這消息傳出來,不禁就讓人想起了秦王被拖出御書房時喊的那些話,承平帝拳拳愛將之心難免受到了影響。
不過,這些柴榕都不放在眼裡,出了皇城的門他就策馬直奔將軍府,他只想見到他的阿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