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吩咐完畢,轉身進屋。
天黑如子夜,屋裡伸手不見五指。
爲了節約時間,所有丫頭都被吩咐去了喚人,包括三順。
如故自己走到桌邊,摸索着去點亮桌上燭臺。
屋裡剛剛一亮,一股風忽地憑空而起,撲滅瞭如故剛點着的燭光。
裡間幔帳後傳來輕微的聲響。
如故全身汗毛‘嗖’地一下豎了起來,戒備地向幔賬後看去。
幔帳後歸於平靜,又沒了任何動靜。
如故壓低聲音輕問,“是不是有人在那裡?”
她不能確認屋裡是否有人,但直覺如果那裡有人,那麼那人一定不想被別人發現,如果她這時候大聲叫喊的話,很可能嚇到那人,由而做出一些過激的事情,比方說傷人。
在對對方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如故不能確定對方是否強大到可以傷害她,所以採用了比較溫和的方式。
如故想到剛纔官兵們所說的靈獸。
自從她回到這世界以後,總聽說因爲捕捉靈獸哪裡屠城,哪裡又怎麼,她打心裡憎恨爲了捕捉靈獸,不擇手段,甚至不惜殘害他人性命的人。
靈獸被逼到這步,也從來沒聽見民間傳聞哪裡有靈獸傷人。
她本想拖延時間,等一二三四回來後,再做打算,但等一會兒和她一同前來晉寧的所有人,包括那些護衛全會聚在院子裡。
如果這屋裡藏着的真的是靈獸,她不能保證這些人發現靈獸就在她屋裡,會不會因爲害怕而做出什麼事來。
雖然沒有傳出過靈獸傷人的事,但狗急了還會咬人,靈獸被追捕,已經是驚弓之鳥,誰知道靈獸急了會不會反擊?
靈獸能在千軍萬馬中逃生,絕不會是他們這點人可以制服的。
關鍵是,如故不想成爲捕捉靈獸人馬中的一員。
如果幔賬後藏着的是靈獸,她甚至想幫它一把。
如故不再點燈,試着向幔帳靠近,柔聲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幔帳後發出一聲極低的聲音,似警告她不要靠近。
那聲音低沉沙啞,但如故卻聽出那聲音裡的隱忍和無力。
“你受傷了?”
幔帳後沒了迴應,但如故感覺到它的戒備。
如故停了下來,沒馬上上前,從懷裡掏出一瓶金創藥,“我懂點醫……我想幫你。”
幔帳後依然沒有動靜。
“我要過來了,你別害怕,外面怎麼樣,我不清楚,但在這裡,你暫時是安全的。”
如故等了一下,仍不見幔後有任何反應,壯着膽子慢慢走過去。
前行的過程中,她雙手前伸,手中除了一個小藥瓶,什麼也沒有,以此來表示她對他沒有任何加以傷害的意思。
他終於動了動,似在猶豫讓不讓如故靠近。
如故停下,給它考慮的時間。
她的舉動讓對方漸漸地放鬆下來。
“我怕嚇到你。”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如故微微一笑,“我膽子還算可以。”等了等,不見對方再說什麼,輕道:“那我過來了。”
對方沒有答應,如故自動當他默認,快步上前,揭開幔帳。
屋裡太黑,沒有光亮,卻看見兩團赤紅的光華,如故立刻想到了止燁的那頭黑豹的眼睛。
只是這雙眼狹長而深邃,赤紅光芒下流動着琥珀般的琉璃光華,美得讓人挪不開眼,和那頭豹子的燈泡眼完全不同。
他見如故沒有被嚇到的樣子,似鬆了口氣,繃緊的身體放鬆下來,閉上了眼睛。
如故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只能勉強看見漆黑的一團龐然大物的東西,隱約能感覺到翅膀煽動的聲音,呼吸微微一窒,難道真的是靈獸?
感覺到他氣息微弱,從懷裡摸出火折了,剛要打燃,又聽他嘶啞的聲音響起,“別點燈。”聲音虛弱得像被風一吹就會化去。
“你好像傷的很重,我在黑夜裡沒辦法看東西,如果不點燈,我給你治不了傷。”
“無妨。”他似痛苦地喘息了一下,“如果你真想幫我,幫我打開這個。”
如故感覺手上多了樣東西,似一個小小的瓶子,輕輕搖了搖,裡面裝着一粒固體的東西。
她摸索到瓶塞,那瓶塞雖緊,卻沒到難開的地步。
他竟連打開這個的力氣都沒有,可見傷得有多重。
如故突然間有些心酸,倒出藥丸,聞了聞,“吞服?”
“嗯。”他伸手過來,手沒能碰到那藥丸就無力地垂了下去。
如故上前一步,用沒拿着藥丸的手向他臉部的位置摸去,他瞬間僵住,想阻止她,卻無力阻止,偏了頭避開。
“別怕,我不會害你。”如故的手追了過去,摸上他的臉,只覺得手下汗溼的面頰線條剛毅美好,寬額濃眉,面頰削瘦,鼻樑挺而直,按照人類的審美觀,應該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你虛弱成這樣,萬一拿不住藥丸,掉到了地上,你又不讓點燈,我哪裡找去?”
他微微怔住,終究沒再避開那隻自己臉上摸索的柔軟小手。
如故摸到他嘴的位置,才把藥丸遞了過去,喂他服下,“只吃這麼一粒藥丸,身上的傷不處理,真不要緊嗎?”
“嗯。”
“也是,那些人那樣折騰法,都沒能把你怎麼樣,你恐怕像小強一樣,怎麼打也不會死的。”如故把小瓶塞上,重新放回他手中,感覺到他身子微微一震。
迷惑擡頭,卻見他猛地睜開眼,直直地向她看來,驚得後退一步,“你怎麼了?”
“你說的小強……是什麼?”
“哦,小強啊……就是蟑螂。”
“蟑螂?”他愕然。
“嗯。”如故突然發現,這不等於是在說他是蟑螂?尷尬地咳了一聲,“我以前生活的地方,人類用盡了辦法消滅蟑螂,它還是存在,我們叫它打不死的小強。”
“嘁。”他翻了個白眼,無語地把眼睛閉上了。
她居然說他是蟑螂這種噁心得讓人討厭的東西。
而被人說成是噁心討厭的蟑螂的他,居然TMD特別的開心,真是瘋了。
如故不知道自己的話是不是惹了他生氣,不敢再亂說話,而他也不說話,頓時冷了場,氣氛變得有些怪異。
如故正想找點話說,打破這份僵局,一陣風忽地颳起,門‘哐當'一聲,被吹開。
如故陡然一驚,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在這裡別動,也別出聲。”
一縷髮絲帶着淡淡的幽香在他面頰上拂過,軟軟的癢癢的,他的心忽地一跳,剎時間失了神。
等他回神,如故已經飛快起身,拉攏幔帳,奔向外屋。
一個高大的人影慢慢地步上臺階,邁過門檻。
屋裡很黑,而外頭到處點着火把,慢慢走進來的高大身影揹着光,如故看不見他的長相,被門外火光照亮的肩膀上,能看出繡工精美的繁瑣圖紋。
如故身邊的男兒,除了無顏,基本上不喜歡穿這樣繁瑣富貴的衣服,但無顏喜歡豔亮,不會穿這種厚重顏色的衣服。
“你是什麼人?”如故可以斷定,這個人,她見過,但不熟悉。
那人忽地一揚手,‘嗤’地一聲,桌上燭臺亮了起來,如故看清已經近到三步外的男子面容,是俊美得讓人暈眩的臉,“我們又見面了。”
如故的脣慢慢抿緊,她沒忘記他說過,“我叫雲夕。”
他明明是溫潤隨和的笑容,如故卻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向院外看去,她的人竟一個也不在,心裡突地一下,一種不好的感覺驀地傳來,直覺,他是衝着裡面的靈獸來的,半眯了眼,警惕地瞪着他,“你來做什麼?”
“果然好膽識,以前真看低了你。”雲夕笑笑,淡睨了她一眼,徑直走向裡間。
“站住。”如故心臟都跳到了嗓子眼上,厲聲開口。
他停下,回眸過來,笑了一笑,陰鬱的眸子裡多了分趣味,這丫頭確實勾起了他的興趣,可惜,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如故飛奔過去,攔在他身前,冷着面孔,“你當這裡是北皇的寢宮,想進就進?”
“不然呢?”他傲慢地睨了她一眼,他要去的地方,沒有人可以阻攔得下他。
如故雖然剛纔吩咐了一二三四她們去通知人,但院子裡也不該安靜得沒有一個人走動,這詭異的情形讓她不安,“你對我的人做了什麼?”
她的人沒有一點動靜,而他可以像無人之境一樣走來,問題只能出在他身上。
“只是讓他們小睡一會兒,郡主不必擔心。”
“你到底是什麼人?”
能在戒備森嚴的移宮無聲無息的搞定她的人,絕不會是北皇的男寵這麼簡單。
“郡主認爲呢?”他不答反問。
如故眉心慢慢蹙緊,她想到了鬼殿,但她不能把這兩個字說出來,因爲她說出這兩個字,對方就可以因此想到她知道蝶心蘭的事,再往前推測,就不能想出雲秀坊的事與她和她的侍郎們有關。
“不知皇上知道不知道閣下到了錦秀閣?”
鬼殿的力量,不是她目前一個人可以對付的,如果硬碰硬,她不但保護不了藏在裡面的靈獸,還會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去。
現在能做的只有'拖',拖到被人發現這院子裡的異樣。
外面官兵正在捕捉靈獸,任何異樣都會引來官兵。
雖然引來官兵,對靈獸同樣會造成威脅,但亂就容易製造出機會,而現在這樣,一點機會都沒有。
但顯然雲夕沒有給她機會的意思,忽地人影一晃,已經從如故面前消失,落在了幔帳面前,伸手握住幔帳邊緣,看向如故。
如故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她想讓自己表現得淡定,但繃緊的臉龐暴露了她的緊張。
雲夕意味深長地一笑,猛地把幔帳拋開,慢慢重新轉過頭來,風吹開層層紗幔,除了一個打碎的上好青瓷花瓶,什麼也沒有,雲夕的嘴角的笑意瞬間僵住,錯愕地看着地上碎瓷片。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什麼也沒有?
他明明感覺到靈獸的氣息,怎麼可能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次,他本以爲靈獸內丹已經是囊中之物,突然間發現所有的希望只是一個泡影,極度的失望像餓極的野獸一樣啃噬他的心臟,痛得他額角青筋陣陣跳動。
一抹噬血般的魔紋從他被衣服遮掩的肌膚上浮現,轉眼間蔓延上他精緻俊美的臉龐,眸子裡綻出森寒殺意。
如故也是微微愕然,眼角隱隱感覺有黑影在窗外掠過,眸子微微閃爍,不看窗外,飛快上前,用身體擋在那堆瓷片前,“就算閣下被皇上寵愛,但打碎東西這種事,似乎還輪不到閣下插手。”
她一句話,把她剛纔緊張的異常表現歸於打碎了東西。
在自己家裡打破了東西,無關緊要,但弄壞了宮裡的一花一草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她的表演無懈可擊,但云夕豈能信她?
臨安郡主膽大妄爲,別說打破了一個花瓶,就是打殺了人,北皇也未必會動她。
在如故繞到他面前的瞬間,他臉上魔紋瞬間消失,重新隱沒在他的肌膚下。
如故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什麼變化,但感覺到他身上透出來的森寒冷意,陡然一驚,往後急急退開。
腰上一緊,被他緊緊抱住,他欺身上前,快如閃電地把她壓上她身後牆壁,“你在怕什麼?”
“一個陌生的男子突然闖進來,難道我不該怕?”如故提高聲音喊人。
“你喊也沒用,現在沒有人能顧得上你。”
如故於黑暗中狠狠地瞪着他,她當然知道,如果他沒搞定她的人,不可能這麼肆無忌憚的出現在這裡,“你要做什麼?”
他笑了一聲,“你一定發現,我們玩的那些女子與你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似,可是她們的身子不及你萬分之一好。”
如故不知道他用的什麼手法,把她的手牢牢地壓在她身後,怎麼也抽不出來,而身體被他的身體緊緊壓住,完全不能動彈,感覺到他的膝蓋屈起,向她腿間抵來,強硬地分開她的腿,再沒辦法淡定。
“放開我,我不是你可以隨便碰的。”
“郡主也是知風月的人兒,男歡女愛這種事敢不陌生,而云夕自信長得也還算見得人,至於榻上的那玩意,自是高人一等,郡主只要放鬆來,乖乖地享受這魚水之歡就好。”
“就憑你那剛被男人用過的東西,惡不噁心?”
雲夕向來自持風雅,懷中女子雖然年紀還小,但無論相貌還身子都是一等一的好,他萬萬沒想到,這樣一個可人兒口中竟會暴出這麼一句粗不可耐的話,有些愕然,親近她的動作隨之停下。
不可思議地看着懷中少女。
她母親雖然和他是死對頭,但他也不能不承認,她母親美貌典雅,言行舉止無不高貴端莊,是極難得能入他眼的女人,那樣的人生出的女兒,怎麼可能這麼粗魯不堪?
如故沒指望不激怒他,他就能就此離開,乾脆撕破了臉罵道:“我不鄙視男男之好,但讓我和男人拉屎的地方共用一個玩意,光是想想就想吐。還享受呢,自戀到這地步,也是病,得治。”
如故心想,話說到這步,他該暴跳如雷了,激怒了他,他有所行動,她被壓得死死的手就能有機會鬆脫出來,手能動了,纔能有機會反擊。
哪知,他除了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竟沒有任何發怒的意思。
他看了她一陣,忽地一笑,眼裡的殺意也隨之消失,“你比你母親有趣得多,這麼有趣的姑娘夭折得太早,可惜了。”
如故感覺到籠罩着她的森寒殺意漸漸退去,但同樣感覺到他並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如故皺眉,這人還真是喜怒無常,讓人難以琢磨。
這樣的人,最難對付。
果然,他低頭下來,吻向她脖子,如故一偏頭,他的脣落在了她衣領上,他也不惱,擡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擡高,脣向她的脣吻壓下來,“一會兒舒服着,就不會噁心了。”
“你—他—媽的……見過賤的,沒見過這麼賤的。”如故忍不住罵髒話,感覺到腿能用了,猛地屈膝向他腿間頂去,那一下用盡了全力,讓他變太監,看他還怎麼爽。
她剛一動,他就已經察覺,捏着她下巴的手放開來,搶先一步抓住她頂上來的膝蓋,往下一壓,輕巧地化解了那要命的一招,“我還真小看了你。”
如故不理,乘機抽出手,抓起身邊花格架上的一個玉葫蘆向他頭上砸去。
他快如閃電地擒住她的手腕,摁在她頭頂牆壁上,緊接着身體壓覆下來,把她壓得密不透風,真不能再動一下。
如故臉色微微一變,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
一個黑影無聲地出現在窗外,手中盤龍紫金槍眼見就要破窗而出,直擊雲夕面門。
窗格里透出的淡淡的光暈,照亮他臉上凌厲可怖的鬼獠面具,薄涼好看的脣微微抿起,透着森森的冷意。
忽地門外傳來腳步聲,有人叫道:“太子,這院子裡的人全被迷昏了。”
已經貼到窗格的槍尖無聲地縮了回去,這時天邊的烏雲慢慢退去,他淡睨了猛地被撞開的房門前蕭越高大的身影,無聲地退開,黑色的身影隱沒在還沒完全退去的黑幕中。
風從撞開的門灌了進來,吹熄了桌上燭火,屋裡重新陷入黑暗。
如故只覺身前驟然一空,眼前瞬間失去了雲夕的身影。
火把的亮光照了進來,一隻有力手掌握住她的胳膊,“如故,你怎麼樣?”
如故擡頭,對上一雙熟悉的關切眼眸,長鬆了口氣,“你怎麼來了?”
“我本在晉寧附近,發現這邊有些異常,就趕來看看。”蕭越見她出得了聲,略鬆了口了氣,掃了眼她腳邊打碎的花瓶,“這裡出了什麼事?”
“被人襲擊了,你來,有沒有看見我的人?”
“她們都被迷昏了,只是尋常藥物,不用擔心。”蕭越把她從上到下的看,生怕看漏了哪裡,她傷了,他也不知道,“倒是你這裡,是怎麼回事?”
剛纔,他踢開門的瞬間,明明感覺屋裡另外有人,可是看遍了屋裡每個角落,也不見另外有人。
如故和蕭越是同類人,知道他感覺到了異樣,也不瞞他,“襲擊我的人在你出現的時候跑了。”
蕭越立刻看向左右,視線很快落在一扇半開的窗戶上,向身後侍衛一揮手,“給我搜,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而他的人卻走向那扇窗戶。
忽地手臂上一緊,卻是如故抓住他的手臂。
他回頭看向身邊臉色微微發白的小女人,驚了一下,“怎麼?”
“我腳軟,借你胳膊用一用。”
蕭越眉梢微揚,“你不是這麼膽小的人。”
如故白了他一眼,“你換成我現在這副沒鬼用的廢材身體,被人拿捏着一動不能動,任人宰割,看你腳軟不軟。”
蕭越‘噗嗤’一聲笑了,把她打橫抱起,“總算有點女人樣了,我喜歡。”
“喜歡你妹啊。”如故無語,劫後重生,還能看見故人的感覺真的很好。
蕭越抱着她大步走到牀前,輕輕把她放在牀上,拉開被子給她蓋上,“休息一會兒,有我在,沒有人能傷害得了你。”
如故‘嗯’了一聲,閉上了眼,抓着他手臂的手卻沒放開。
“我就在門口,交待點事。”
“嗯。”如故答應,但手仍然沒有放開。
他看向她緊拽着他胳膊的小手,順勢在牀邊坐下,微蹙了眉頭,“那個人是誰?”
“什麼人?”
“襲擊你的人。”
“不認得。”
“長的什麼樣子?”
“蒙着臉,看不見長相。”
蕭越漫吸了口氣,“如故,你看清楚,現在的我,不再是以前那個只能生活在黑暗角落的人,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把你保護的很好。他是誰,你可以告訴我。”
“真沒看清。”如故眼皮都不擡一下,她總不能說,抓我的人是你爹的男相好,“你別走,陪我一會兒。”
伴君如伴虎,就算你是太子,只要皇帝的一句話,就可以什麼也不是。
誰知道在他那個做皇帝的爹眼中,是他這個兒子重要,還是相好重要?
蕭越現在雖然強大,但沒強大到無所不能,而她直覺雲夕這個人非常可怕,她不想蕭越因爲她招惹上那個人。
上一世,他爲她而死,她不希望他這一世再因爲她發生什麼意外。
蕭越低頭看了如故一陣,終究沒再堅持,拉過一張椅子,在牀邊坐下,“好,我不走。你的人已經在救治,都不會有事,你儘管放心的睡。”
如故笑笑,當真閉上了眼。
外頭官兵在移宮裡來來去去,幾乎連地皮都翻了過來。
折騰了一夜,官兵最終沒找到傳說中的靈獸。
**
一個蹣跚的身影孤伶伶地跌落進晉寧城外西郊的一座無人的山丘後面。
他掙扎了好幾次,都沒辦法再站起身來。
一雙穿着黑色鹿皮軟靴的腳停在他面前,一條織金的腰帶束着件玫紅的外袍,豔過路邊的報春花。
他用身上最後的一絲力氣擡起頭,俊朗的面龐在月光下越加顯得蒼白無色,只是這簡單的動作就讓他痛得額角滲出豆大的冷汗,沒辦法把頭再仰高些看來人的臉,只能看見在面前隨風輕擺的豔色袍角。
然只是這一眼,他卻扯了嘴角,無聲地笑了一下。
頭頂傳來壓抑着怒意的冰冷聲音,“你還能再狼狽些嗎?”
他對對方不客氣的語氣半點不惱,趴俯回去,掙扎着翻過身,平躺在地上,總算看清那張妖孽豔麗的臉龐,以及那含怒的桃花眼,又是一笑,安心地閉上了眼。
無顏嘆了口氣,蹲下身,掏出懷中雪白的乾淨汗巾,擦去他額頭汗滴,不顧他身上的污血泥垢,拖拽着把他高大精壯的身體背到背上,他羽毛折損的翅膀無力地耷拉下去,軟軟地垂到地上,沉重的體重壓得無顏身體往下一沉。
無顏咬了咬牙,直起身,蹣跚前行。
馬車就停在山腳,以他平時的身手,只不過一盞茶功夫,可是這時,這短短的路程卻象無休無止,無窮無盡,怎麼也走不完。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止燁虛弱得像被風一吹就能散去的聲音,“好像弄髒了你的新衣服。”明明說話都吃力,卻不忘打趣謔戲他。
“閉嘴。”無顏沒好臉色地回頭瞪了擱在他肩膀上的俊顏一眼,“爲了個女人,搞成這樣,值嗎?”
“爲女人不值,爲男人就值?”
“什麼?”無顏無語,“真是不可理喻。”
“你和如故雖然訂了名份,可是我警告你,別對她亂來。”
“反正你離死也不遠了,我對她怎麼,你管得着嗎?”無顏越加沒了好口氣,“鳳兒雖然身子骨軟得很,但名聲那麼臭,我不把她玩夠了,怎麼對得起這個名分?”
止燁哧笑了一聲,不再說話,沉沉地睡了過去。
無顏感覺止燁身子一沉,嚇得臉色一變,“喂,你怎麼樣?”
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無顏臉慢慢地白了,一點點轉過臉去,看向止燁白如縞紙的臉,“喂……你別睡啊,現在不能睡啊……”
“止燁,你醒醒,你醒醒,千萬別睡,就快到了,容瑾還等着呢,你別睡啊。”
止燁的臉從他肩膀上滑開,垂過一邊。
“小子,你別嚇我。”無顏驚了一下,臉比失血過多的止燁還白,突然腳下不知哪來的力氣,飛奔向山腳,“小子,那麼多風浪,我們都撐過來了,這只是一點小麻煩,你不會這麼熊的……”
“止燁……小子……”
“我不碰如故,行了吧,你別這樣……”無顏的聲音帶了哭音。
在他一聲又一聲焦急的呼喚聲中,傳來弱如輕風的一語,“這是你說的……”
無顏怔了一下,飛快重看向止燁滿是血污的臉,明明要死不活的樣子,嘴角卻噙了一抹笑。
無顏好氣又好笑,更多的卻是心酸,腳下跑得更快,“如果你死了,我就把如故玩到死爲止。”
止燁不屑地‘嗤’了一聲,不再說話。
**
太后受了驚嚇,不願再留在晉寧,要求北皇起駕回京。
但晉寧有靈獸出沒,北皇不想放過這捕捉靈獸的大好機會。
一邊安慰太后,一邊加派人手,大力尋找靈獸。
第二天,傳來消息,晉寧西面的山頭大片的蝶心蘭被什麼東西壓壞了。
如故想,會不會是那頭受傷的靈獸在那裡停留過?
又聽說有人單槍匹馬挑了鬼殿在晉寧附近的三個秘密分壇,血流成河,屍骨如山。
鬼殿和地宮是同樣不允許存在的地下組織。
只是鬼殿不和皇家公然爲敵,而且行事詭異,所以沒有人知道鬼殿到底有多強大。
這次晉寧附近的鬼殿分壇被挑,死掉的教徒竟有上萬人,不被知道的更不能想象會有多少。
這樣龐大大的組織一旦和朝廷爲敵,可怕程度可想而知。
而單槍匹馬挑了鬼殿三個分壇,殺了上萬人的人更可怕到讓人想想就打個寒戰。
北皇震驚。
地宮和鬼殿衝突,北皇求之不得,巴不得他們兩敗俱傷。
但一想到鬼殿僅僅是晉寧的三個分壇,就有上萬人,而地宮一個人一夜間就殺了上萬的人。
北皇想到如果這場戰爭不是地宮和鬼殿之戰,矛頭指向的是出行在外的他,他這時候可能就是一具屍體,就不寒而戰,哪裡還敢繼續留在這裡查找靈獸,立刻下令回京,由太子護送。
被太后召來的如故,自然隨行。
蕭越騎着馬停在如故的馬車旁。
如故揭起車簾,看着鎖着眉頭的蕭越,“你信嗎?”
一個人一夜之間殺死上萬人,如故覺得荒謬。
蕭越睨瞭如故一眼,如果換成前世,他也不會信,“有一個人確實可以辦到。”
“誰?”
“煞星殤王。”
如故臉色微微一變,“我不信。”
蕭越笑笑不再解釋,望向天邊,神色有點淡淡的,那個人,他真想見見,可惜這次他得保護父親祖母和如故,不能離開。
如故落下窗簾,瞟了眼坐在車廂另一頭,把玩着小金算盤的小開。
小開兩眼看着身前的一處團花發呆,不知在想什麼。
如故揉了揉正在吃丹藥的小雪猴毛絨絨的小腦袋,“你信嗎?”
小雪猴不知道她說什麼,迷茫地望了她一眼,繼續吃着如故人品爆發煉出來的那些還算能吃的丹藥。
雖然這些丹藥作爲它幫她種植蝶心蘭的酬金實在吃虧,但對如故這個變態女人的水平,它不敢奢望太多。
如故落下窗木,讓車廂變得隔音,問小開,“你真的沒有他們的消息?”
小開搖頭,連他都沒有消息這件事,讓他感覺不安。
他們幾個是穿一條褲子的,如故不相信小開也不知道他們的情況,向他靠近些,“你告訴我現在他們怎麼樣了,我告訴你那蝶心蘭怎麼來的。”
她可以告訴他,怎麼挖出蝶心蘭種子種成乾淨的蝶心蘭,至於讓蝶心蘭怎麼快速長成,不告訴他,他也奈何不了她。
小開確實想知道她怎麼弄來的乾淨蝶心蘭,但他和雲末他們也完全失去了聯繫,他動用了自己的所有人脈,都沒能得到他們的任何消息。
他們像是在人間蒸發了。
忽地感覺到車外一陣躁動。
如故撲到窗邊,打開車窗,見晉寧方向捲起了層層火光,飛快打開車門,問護在車上的一二三四,“出了什麼事?”
一二三四也是一臉的迷茫。
接着聽見有人飛奔向蕭越,“太子,晉寧失火,晉寧城裡城外到處是火。”
“哪來的火?”
“說是地火,那火也神奇,只燒有蝶心蘭的地方,所有蝶心蘭被燒了個乾淨。”
蕭越皺眉,若有所思。
如故眼皮莫名地跳了一下,回頭卻見小開一臉平靜,並沒有因爲這樣突然而詭異的消息動容。
關上窗,按住被小開撥得嘀噠輕響的小金算盤,“你知道什麼?”
小開懶得理她,“我能知道什麼?”
“你一定知道。”如果他什麼也不知道,不可能沒有半點反應。
“那又如何?”小開從她手下搶回小金算盤,“我跟你沒熟到什麼都要告訴你。”
“不熟?”如故眨了下眼,“抱過了,也摸過了,還不熟?難道非要做過才熟?如果你非要那樣纔算熟,我不介意和你做一做的。”
小開的臉黑了下去,後悔搭理了她。
如故鄙視地瞥了他一眼,“你告訴我,我告訴你我的蝶心蘭怎麼來的。”
“再加一億六千金。”
“啥?”
“你告訴我那蝶心蘭怎麼來的,再加一億六千金,我就告訴你。”
如故嘴角一抽,奸商,“能賒賬?”
“不能。”
“滾。”如故怒了,他根本不會告訴她,又知道她不可能拿得出這麼多錢,才故意說這話來堵她的嘴,防她一味糾纏。
小開嘴角抽了抽,把頭轉開,如果能走開,誰耐煩跟她一輛車。
如故重新推開窗,看着晉寧方向熊熊的大火,心頭籠上一抹揮不去的陰影。
晉寧城中的火燒得邪門,城裡城外的蝶心蘭見火就着,片刻間燒得渣都不剩,而蝶心蘭燒沒了,火也就跟着熄滅,除了蝶心蘭外,竟沒燒去其他一草一木。
唯獨晉寧城裡那座奢華的宅府,被濤天的濃煙卷着肆虐的火焰整個吞噬。
因爲四處起火,百姓們雖然沒有人受傷,也沒有財物損失,但這麼一鬧,個個守着水井,防着自己家着火,及時營救,不敢四處亂走。
那座從來沒見過主人出入的大宅起火,自然無人問津。
火光中,一個戴着漆黑鬼面具,披着黑色斗篷的欣長身影從火光中漫步走出,手中盤龍槍槍尖仍淌着血。
只要再有一步,他就邁出門檻,卻突然停了下來。
微擡起臉,平靜地看向門外,火光在他面具上閃爍,說不出的詭異,露在面具外的脣薄涼而淡漠,他好看的脣角忽地微微一揚,勾出一抹譏誚的淺笑。
“本宮的這份見面禮,閣下可還喜歡?”
聲音溫潤清寧,極爲好聽,彷彿他手中沒有那把還在淌血的槍,而他身後也沒有將地面染紅的鮮血。
另一個穿着深紫色長袍,一身貴氣的身影緩緩走近,厚重的大門‘哐當’一聲,在他身後關攏。
俊美無匹的面龐被火光映紅,陰鬱的眸子沉得沒有絲毫光亮,看不出喜怒。
他微眯了眼,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殤王?”
雲末微微一笑,“閣下來的突然,而這份禮也備得倉促,還望閣下不要見笑。”
雲夕往他身後淡掃了一眼,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晉寧的最後一個點也被拔去。
他算到靈獸被傷,一定會到晉寧,所以這次到晉寧,一門心思都放在靈獸身上,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靈獸沒捉到,卻暴露了自己的分壇所在,一夜間被挑了個乾淨。
如果地宮派出大量的人手清理他的分壇也就罷了,連挑他三個分壇的竟出自一人之手。
這樣的人,他只能想出一個。
“你是雲溟的兒子?”
雲末笑了一下,“叔叔後知後覺了。”
雲夕仔細打量這位與他較量了多年,卻沒正面交過一次手的地宮宮主,突然發現自己以前有多大的失誤,竟沒想到一直在找的人竟會是殤王。
這個發現讓他突然笑了起來,爲這麼多年來的失誤感到可笑的同時,又有種野獸發現獵物的興奮。
“還知道我是你叔叔,那你爲什麼棄我們族人於水深火熱之中而不顧,卻幫着這些卑賤的人類?”雲夕臉色微冷,“這些愚蠢的人類,毀了我們的水源,讓我們的族人在那鬼地方生不如死,不是渴死就是被滿是血腥的毒水毒死,這裡這麼幹淨的水,我們那裡一滴都沒有,而他們卻可以任意揮霍,憑什麼?”
雲末默然。
他又何嘗不想把這些乾淨的水送給自己的族人,每次下雪,看着眼前茫茫的一片純淨的白,都在想,如果能把這裡三分之一的水帶回去,該多好。
但,他帶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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