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田之肥水不流外人田
薛寅松本不想挑明這層關係,但小秀才既然點破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於是一五一十從頭講了。
孔周越聽越皺眉,他是久經風浪的人,又曾跟在福慶王爺身邊多年,見多了陰謀陽謀爾虞我詐:“我覺得有三點問題。”
薛寅鬆和小秀才齊齊問道:“哪三點?”
“首先是糧庫的存糧,我曾做過戶部侍郎,東南糧道有三個大倉至少有300萬擔庫存,每年折換下來的陳米數量不會少於100萬擔。”孔周頓了一頓,繼續道:“折換下來的陳米根本不可能進入縣市店鋪買賣,因爲要直接送到邊疆戍軍作軍糧調配。”
薛寅鬆聽明白了話,卻沒懂其中的含義,小秀才倒似懂了兩分,有些驚訝的猜測道:“難道是……扣下來的?”
孔周點頭:“應該是糧耗差額,膽子不小,竟然扣下二十萬擔之多。”
薛寅鬆終於忍不住發聲問道:“什麼糧耗差額?”
“糧食儲存是有損耗的,比如雨水浸漬、鼠患、水災火災……只要發生了這些情況,經過朝廷稽查覈實就可以申報相應的損失,是爲糧耗。”孔周解釋道。
“原來如此,”薛寅鬆此時也明白過來,“我這是……在銷贓?”
孔周取過杯子喝乾了水,一抹嘴脣:“很有可能,再有一個,你說闕宏澤和賈承博來時帶了王爺的信?”
“是,”薛寅鬆回憶着答道:“信我沒帶在身上,但的確是小王爺的信,否則我肯定要謹慎一些。”
孔周皺眉問:“你和王爺關係很熟?”
薛寅鬆斟酌片刻模棱兩可的答道:“一般熟。”
孔周又問:“常有書信來往?”
薛寅鬆笑道:“不曾。”
“那你如何肯定那封信是小王爺親筆所寫?有什麼特殊的約定印記嗎?”
薛寅鬆的心頓時沉到谷底:“不曾。”
“只是書信麼?有沒有小王爺的人陪同?”
“沒有。”
孔周沉吟片刻道:“一般來說少有冒名頂替,再說小王爺同你有私交的事應該知道的人不多,這封信倒不一定是假的。不過既然叫你幫忙,又是如此重大的事情,派個專人跑一趟也是應該的……難說啊……”
薛寅鬆只覺得越聽分析心裡越沒底,沉聲問道:“那第三呢?”
孔周頓了頓道:“第三便是這位糧道大人,糧道作爲主管東南米糧的官員,怎麼會不知道德陽的米貴?再說德陽的米價卡在特殊的價位上,很有可能是個陰謀。”
“陰謀?”薛寅鬆一愣:“什麼陰謀?”
“很多可能,比如吸引別地的客商來賣米?或者就是爲了吸引你來賣米?”孔週一邊思索一邊說道:“這個價格很有可能是由某人操縱,由本地糧商執行,目的就是吸引你來。”
“可我手裡根本就沒有一顆糧食啊,”薛寅鬆一愣:“在闕宏澤找上門來之前,我手裡只有幾百但小麥而已!我這米鋪是今年開春纔開張,根本就沒有陳糧!”
孔周道:“但在闕宏澤找上你之後,你不是就有米了?”
薛寅鬆臉色一變,已經想到了:“你的意思是……他們是衝着闕宏澤來的?”
孔周點頭:“很有可能,他們在知道了闕宏澤拉攏你之後,故意在德陽虛高米價,你有這天時地利將米運回德陽……這前後一銜接,完全說得過去。”
小秀才已經想明白前因後果:“假設這二十萬擔糧食是闕宏澤以糧耗名義私扣下來的,如今由你賣掉,首先坐實了一個裡通外應之罪。其次私賣糧道儲糧是抄家砍頭的大罪,第三,來德陽恐怕也是個陰謀,雖然目前還不知道實情。”
孔周又道:“按你所說,若闕宏澤是太師的人,整個行動計劃也許是打擊太師的一個步驟之一。”
還未等薛寅鬆回過神來,孔周又想到一點,脫口而出:“當年太師是支持福慶王爺的,兩人聯手反對進攻高闕致使皇上的外侵計劃破產,如今闕宏澤若真是丟了烏紗帽,那東南糧道不就落到皇上手裡?那高闕會不會……”說到後面孔周已經陷入沉思之中,只是這一句句猜測如同無數驚天大雷,震得薛寅鬆和小秀才完全不知所措。
兩人屏住呼吸在一旁靜靜的候着,不敢打擾孔周的沉思。
好半晌孔周才吐出口氣,取了杯子喝水。
小秀才忙道:“孔叔叔,依你之見,我們該如何是好呢?”
孔周沉吟片刻道:“容我仔細想想。”
薛寅鬆突然記起九華叔的話,聲音也變了調:“田壩村的後山上……有很多人,恐怕這就是他們收糧的主要原因,他們需要大量的糧食。”
孔周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
薛寅鬆答道:“有人山上撞見過,說山裡至少有上萬人,還有人說這夥人開春搶了東南押運上京的庫銀。”
孔週一驚:“我倒曾聽聞庫銀被劫一案,刑部至今沒查出來,竟是他們?果然……”
“我運來5000擔糧食,初步估計已經被他們收掉2000擔,如今卻該如何?”薛寅鬆誠懇地看向孔周:“請先生賜教。”
孔周皺眉道:“至少你私賣儲糧已經是坐實了,其次勾結搶匪你也坐實了,就這兩條已經是罪上加罪的大罪,就算將你拉出去砍頭都不爲過。”
薛寅鬆道:“我的確不知道儲糧是不可以私自買賣的啊……對了,我還供應給富春縣的何家和李家共計七萬擔。”
孔周想了想道:“他們是受你矇蔽,就算是判罪也不會太重,你這問題難辦哩!”
薛寅鬆頭皮發麻,想了一會也想不出個一二三,只得說道:“凡事由天,管不得這許多了,大不了這一船米賣光後不再運米來了。”
“山中劫匪人數衆多,糧食消耗也大,他們嚐到甜頭一定會再來尋你,如今你是上了賊船,想要脫身也不行了。”
薛寅鬆臉色發青,憤然道:“我又不住在田壩村……不過有心一問便知,難不成他們到富春縣來找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