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是誰?成都府裡除了柳笑生,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名修士?一連串的疑問在重光腦海中浮現,但他已顧不上多想,眼看阿姝跟小蕾兩姐妹已經漸行漸遠,那灰衣人始終保持在兩人身後百步距離。重光不動聲色,悄然綴在三人身後。
姐妹兩人腳程很快,兩柱香左右的光景,就趕到了城隍廟。這時候城隍廟已經是人山人海,兩人一進去,就被人海淹沒得無影無蹤。不過重光早已經用神識鎖定了兩人的身形,想必那灰衣人也是如此做法。
廟會上的風物自不必多言,阿姝和小蕾在裡面如魚得水,特別是小蕾,簡直如同在自家的後院一般,買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古怪物事,阿姝跟在後面,臉上帶着含蓄的笑,就像一個領着妹妹逛街的大姐,
那灰衣人已經是金丹的道行,手段也極爲高明。重光遠遠地注視着他的行蹤,這人雖然察覺不到重光的存在,卻似乎有所警覺,不時在人羣中穿梭反覆,想是要擺脫他這似有還無的窺探。
重光也不着急,他本來就是無所事事,這纔出來隨意走動。發現阿姝姐妹,本是無心之舉,灰衣人的出現纔是他的意外收穫。成都城裡除了柳笑生,突然又多出一名修士來,而且還在跟蹤阿姝姐妹,這人到底是哪一方的人物,知道多少內情,柳笑生有沒有發現此人的蹤跡?這些對於他來說,都是必須弄清楚的事情。
他在心裡暗暗合計,識海中卻突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頓時打了個激靈,這才發覺阿姝姐妹兩姐妹在人羣中轉了幾圈,居然不見了。那灰衣人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正在緊張地四處搜尋,但人潮洶涌,卻又向那裡追尋。
重光暗自搖頭,他知道這兩姐妹早已經不在城隍廟,灰衣人的做法,不過是徒勞無功。卻見灰衣人轉悠了一會,忽然猛一跺腳,竟然就這麼離開了。
他猶豫了片刻,已經做出抉擇,只分出一道神識打在灰衣人身上,看對方若無所覺,轉身化作一道劍光,疏忽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來重光驚覺那兩姐妹離開城隍廟的時候,他留在那兩人身上的神識印記卻並未消失,而灰衣人的印記顯然已經被抹去,正驚慌失措地設法補救。重光已經從神識印記上得知那兩姐妹是趁着廟會人多,偷偷離開,此時早已出了南門,徑自奔赴城外荒野。
他沒有急着追趕,一直等到那灰衣人黯然離去,這纔給對方也上了一道神識印記,自己飛身去追趕阿姝姐妹。以他如今的神通,兩姐妹出城不到十里,就被他追上行蹤,遠遠地看去,卻發現兩人坐在一輛馬車上,那車伕身材與兩姐妹相仿,身手極爲靈活,驅使着拉車的健馬,向城外疾馳。
重光始終跟在馬車後面百步開外,他刻意隱藏了身形,令車上三人無從察覺。那車伕頭上戴着一頂氈帽,帽檐拉得很低,擋住了自己的面容。但重光總覺得這人的身形和氣質很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馬車行進的速度飛快,到正午的時候,已經遠離成都府城。蜀中多山多歧路,這車伕卻似對蜀道十分熟悉,在大山的縫隙間穿插橫行,漸漸進入川南的丘陵地勢。
重光估計他們已經來到成都府南七百里開外,此時地勢忽然開闊,一片草澤之地綿延十里,中間又一條大河橫亙而出,穿過這條河流,盡頭處是一座大山,重光認出此山,名爲龍首。
相傳龍首山此地本是一片平原,古時候有一條巨龍,在蜀中天頂與敵人大戰,不幸失敗,被對頭一刀斬首,龍頭從空中墜落到此處,化爲這座大山。此山高不過青城,險不及峨眉,只是山勢起伏開闊,地形險要罷了。然而重光很多年以前,就聽說過這座山。那時候,他還是個孩童,就已經聽說蜀中有一座名震天下的神劍山莊,就在龍首山。神劍山莊的每一代莊主,都是天下公認海內無雙的劍神。
他出道至今,一共接觸過兩位劍神,一位是道門前輩沈勝衣,一位是劍癡狂人柳卓吾。這兩人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聲名事蹟都已經煙消雲散,不留半點痕跡,另一個卻是練劍成癡,因癡而着魔,再也不能超脫。也不知道當年七星樓破後,那柳卓吾又去了哪裡。
重光心中唏噓不已,不知不覺,自己離開西北已有十一年之久,時移世易,人間變幻。自己早已經不是當初的自己,那些曾經經歷的人與事,又有多少能塵封依舊?
WWW ▪тTk Λn ▪¢ O
劍神只是一個稱號,叫這個稱號的,未必就一定是叱吒風雲的人物,沈勝衣是道門中人,事蹟早已掩去,而柳卓吾一心學劍,在重光看來,已經落了下乘,只能算劍癡,算不得真正的劍神。
這龍首山中的神劍山莊,居然每一代都有一位劍神,還能得天下敬仰,又該是怎樣的鐘靈毓秀,人傑地靈呢?
馬車到了龍首山腳下,沿着一條大道直入山中。又走了差不多百餘里路徑。眼前突兀地現出一座高大的山峰,橫亙在路途中。面向衆人這一側的是灰色的山岩石壁。石縫中稀稀疏疏地生長着幾叢松樹,樹冠斜斜地延伸出來,以頑強的姿態迎接入山的行人。走到這裡,就再也沒有可供馬車行進的道路。車廂裡有人探頭出來,跟車伕低低地說了句什麼,馬車就在原地停了下來。
重光一眼就看見車中探頭出來的是柳笑生,他此時已經覺出車廂中不止那姐妹二人,不知道閔大夫和花姑是不是也在車裡面。車伕跳下馬車,對着大山的石壁拜了幾拜,從懷中取出一件竹筒狀的物事,對着天空拔出塞子,頓時從中飛出一道燦爛的煙火,直衝雲霄。
這煙火五光十色,華麗炫目,光照四面八方。車伕放出煙火以後,跳上馬車,揚起馬鞭,輕輕地在馬身上拂了一記,與其說是鞭策,倒不如說是撫摸。那馬兒很通人性,頓時長嘶一聲,向着面前的山壁衝去。
眼看就要撞到石壁上,突然大地不經意地顫動了一下,那橫亙在路中的山峰石壁從中裂開,猶如一道打開的門戶,從中讓出一條寬闊平坦的大道來。重光看得暗暗心驚,如此浩大的工程,將整個山體經營成了一道機關,究竟是誰人的手筆?
那馬車風風火火地直衝過去,沿着通道疾馳。重光身形只是一閃,就綴在後面。這山道長只有十餘里,就到了盡頭,卻是一片極爲開闊的谷底,四面環山,中間一口湖泊,碧綠的湖水倒映着藍天白雲。
他一路尾隨過去,身後的大山隨之合攏,再看不到一絲縫隙。馬車在湖邊停下,隔着清澈的湖水可見對面樹林中,掩映着一座雄偉的山莊,炊煙裊裊,雞犬相聞。
那車伕把手伸到嘴邊,吹了一聲響哨,湖上驟然升起一座浮橋。他駕着馬車,從浮橋上一路走到對岸,山莊的大門已經向兩邊徐徐分開,遠遠地可以看到幾名身形矯健的武士,龍行虎步地向這邊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