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關西平原上,曠野千里。一騎駿馬正在無邊無際的曠野裡飛奔,馬上的騎士白衣如雪,行色匆匆,眉宇間有着掩飾不住的憂色。
此人正是從安定城回返的蕭重光,自從發現薛沐雲居然是個修士,他就覺得此行遠比自己想象的複雜。而薛沐雲居然要殺自己滅口,這令重光覺得不可思議。修士的身份雖然特殊,卻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薛沐雲有什麼必殺自己的理由?
事情以薛沐雲身死而結局,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來時的目的很簡單,破了七星樓的防衛,拿走夜明珠,一掃薛家的顏面,沒想到最後居然鬧到要殺人奪寶。
他懷裡揣着從七星樓拿走的夜明珠,還有薛沐雲身上那柄金色小劍。這兩樣寶物都殊不簡單,夜明珠絕非普通財寶,從薛沐雲死前的行爲來看,只怕這是一枚能補充元氣治療傷勢的法寶,而這金色小劍威力奇大,更令他感到非比尋常。
這一切都令他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對於唐復禮的說辭更覺懷疑,他隱隱覺得自己可能惹了一個天大的麻煩。所以殺了薛沐雲以後,他就帶着搜檢來的金色小劍和夜明珠,連夜出了安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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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不後悔殺了薛沐雲,別人已經把刀架在脖子上,總不能束手待斃。既然捅了這個簍子,自然要做好準備應對接踵而來的麻煩。他只是不想白白做了別人手上的刀,雖然事情已經做下,但他還是要認真考慮接下來的方向。
天水城是肯定不能回去了,既然薛沐雲是修士,那唐家的*恐怕也沒有那麼簡單。這唐、薛、週三家的角力,背後隱藏的東西絕不是自己一個區區感應期修士所能插手,倒不如帶着兩件法寶儘快回山。只要進了崑崙,任他天大的來頭,也不敢在道祖門庭撒野。
至於尋找妹妹的事情,只能留待以後再說了,一切只能怪自己江湖經驗淺薄,雖然處處小心謹慎,還是着了唐復禮這個老狐狸的道。
崑崙山遠在西域,從安定城出發,要經過上千裡的荒野和沙漠,直到出了玉門關,才能遠遠地遙望崑崙腳下。蕭重光日夜兼程,終於在重陽之前到達玉門關。
出了玉門關,就是千里黃沙,中間偶爾會碰到一些綠洲,可以補充水和食物。這條絲綢之路從秦漢至今,已有一千兩百餘年,不知埋葬了多少行人商旅的屍骨。蕭重光現在連辟穀也不能,更遑論御劍飛行了,所以只有老老實實地騎着駑馬,穿行在這一望無際的大沙漠。
這幾天來他一直有種不安的感覺,似乎有什麼危險在靠近。過去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即使當初面對酆都王,他也是鎮定自若,這讓他明白即將到來的威脅非同一般。
狂風吹起一陣黃沙,這大漠上的沙丘如同天邊的雲朵,一直在變換着不同的形狀。蕭重光在出關的時候已經將馬匹賣掉,現在他騎乘的是一匹名叫阿沙的駱駝,這是他在玉門關從一個做牲口買賣的回回手裡買來的。
阿沙走得很快,蕭重光斜倚在駝背上,任憑風沙敲打這自己的臉龐。危險的直覺越來越近,他的手在微微顫抖,不知不覺間手心裡已經滿是汗珠。
一道波浪從極遠處的沙丘滾滾而來,如同風馳電掣一般。蕭重光拔劍在手,凝神屏氣,待波浪滾到身前不足三十步處,他揚手揮劍,一匹劍光如白虹貫日,直插波浪中心。
自他離開三河鎮已有數月,雖然忙於尋找妹妹,但修煉卻從未有一刻怠慢。在崑崙山坐了十年的冷板凳,雖然不能修道,但他的武功與體魄卻鍛鍊至人體的極限,如今一旦衝破關口,正可謂厚積薄發,修煉起道術真是一日千里。早在他進安定城的時候就隱隱有突破的跡象,與薛沐雲一場鬥法更是他難得的體驗。這一式劍氣,雖然還不算真正的御劍術,卻已經有幾分突破人間武學範疇的跡象。
“砰”一聲巨響,那一團波浪從中爆開,無數黃沙四散飛揚。煙塵瀰漫處,一個黃冠羽士憑空升起。這道士身材削瘦,高鼻深目,御風而來,飄飄然有神仙之姿。
那道士足踏虛空,大袖一揮,一團龍捲風應聲而起,捲起無數沙塵。只見他右手一指蕭重光,口中一聲大喝:“疾!”那被狂風捲起的沙陣如驚濤駭浪,席捲而來。
蕭重光看得目瞪口呆,這道人修爲高深,法術精奇,已經跟崑崙派幾位長老相仿,自己踏入修道門檻不過月餘,哪裡敵得過。他知道這道人用御風術捲起的沙塵灌注了法力,每一顆都有如絕頂高手全力施放的暗器,整個沙陣更含有五行生剋變化,威力絕倫,當下再不遲疑,催動阿沙發力狂奔。
大漠之中不辨方向,沙海里又處處有陷阱深坑,也虧得阿沙熟悉環境,又天生神駿非凡,得了蕭重光法力傾注,更是健步如飛如風馳電掣一般。那道士一邊要催動沙陣,又沒有駱駝代步,居然一路尾隨沒有被落下。
那道士越追越近,風中隱隱傳來他催命符一般的聲音:“兀那小賊,你逃不掉的,快快束手就擒,道爺留你一個全屍。”蕭重光駭得魂飛魄散,拼命催動駱駝,想要甩開敵人。
忽然間他只覺得身下一輕,整個人往前直直地栽下去,他一個懶驢打滾,翻過身來,就看到坐騎駱駝七竅流血,雙腿僵直,已經倒斃。原來他催動法力驅使駱駝用力過猛,那駱駝又不是什麼名駿靈獸,當下就承受不住。
他心中暗暗叫苦,正待開溜,那道士此時已經棄了沙陣,眨眼之間就趕到邊上,大手一招,一根繩子彈出,已經將蕭重光捆得結結實實。
蕭重光運轉真氣,就要將繩子崩開,哪知一發力,卻如泥牛入地,這繩索也不知是如何做成,居然毫不受力。那道士見他身形扭動,哈哈一笑,顯得頗爲得意:“小子,別白費力氣了,這是道爺我煉製的捆仙索,能壓制築基以下修士的法力。”他走到蕭重光身邊,一把拽住繩子,將重光提了起來。
蕭重光張目結舌,看着那道士憑空摘出一朵火焰來。這道士屈指一彈,火焰衝着他迎頭飛來。蕭重光駭然,眼見那火焰就要飛到他身上,他情急之下叫道:“且慢!”
那道士聞言,手指一勾,火焰就在蕭重光胸前三尺處停下。他冷冷地盯着蕭重光:“死到臨頭,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蕭重光伸手指着他道:“道長,我與你有何冤仇,如此苦苦相逼?”
那道士嘿然一笑:“小子,你還裝模作樣,薛沐雲是你殺的吧。”蕭重光知道抵賴不過,也無意否認:“是我殺的,那又怎樣?”那道士直勾勾地瞧着他,眼裡似要冒出火來:“他是我唯一的徒弟,你殺了他,斷了我的傳承,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蕭重光被他看得心裡發毛:“是他要殺我在先,我被逼無奈才殺了他。只是徒弟而已,又不是兒子,道長你大可以再收一個。”
那道士一聲怒喝:“你知道什麼,我崆峒派一花五葉,每一支對傳人的要求都異常嚴格,想做我這一支的傳人,對奇經八脈的要求尤爲嚴苛,這七十年來我走遍天下,才找到沐雲這一個符合要求的。現在你殺了他,我七十年的心血都白費了。”
蕭重光道:“前輩是崆峒派的?不知是金木水火土哪一脈的掌舵?”那道士森然道:“我是火脈的銅鼓仙,現在你明白了?”
蕭重光聞言,恍然大悟。他在崑崙曾經聽師父赤山真人閒聊時提過,崆峒派雖然不在道門七大宗之列,但是傳承不在七宗之下,只是因爲崆峒派的道法對人體筋脈屬性要求極爲怪異,若是不合要求,再怎麼苦修也不能彌補。而崆峒五行支脈中的火脈,就是五脈中要求最嚴苛的一支,至今已經是九代單傳。
銅鼓仙是崆峒派除了掌教木易真人之外修爲最高明的長老,在道門名頭甚爲響亮,尤其以擅長煉製法器聞名,據說在一百年前就突破到金丹修爲。只是他爲人孤僻,性格乖張,所以在道門沒有什麼人緣,連同門師兄弟也對他敬而遠之。
得知自己竟然無意間招惹了這個老怪物,蕭重光情知今天無論如何是躲不過這場劫數,心中反而鎮定下來。他定下心神,用盡量平和的口吻說道:“看來我的確是闖下大禍,只是薛沐雲要殺我,我無論如何沒有坐以待斃的道理,事已至此,要殺要剮,就悉隨尊便。”
銅鼓仙悶哼一聲:“想死還不容易,不過在你死之前,先把從我徒弟那搶走的水元珠交出來吧,你若是不交,我自有千百種手段對付你。”
蕭重光奇道:“水元珠,什麼東西?”
銅鼓仙道:“一顆會發光變色的珠子,能虛浮在空中,夜晚之時,置於屋內,光華大盛,周圍似有無數水汽蒸騰。”蕭重光頓時明白過來:“你是說薛沐雲從唐家藏寶室裡偷來的那顆夜明珠?”
銅鼓仙微微一哂:“什麼狗屁夜明珠,水元珠是水母精華,當年神水宮的鎮宮之寶,怎麼會是夜明珠這種大路貨色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