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威風凜凜的青年,正是妖帥秦無咎。他一個月前傳訊天下衆妖,要大家趁岐山地動,合力營救羅侯。他本擬以自己羅侯親信的身份,話傳出去自然是一呼百應,因此躊躇滿志地前來,想看到衆妖齊心合力的場景,誰知道卻看到這些雜碎妖怪爲了一個水三娘鬧得不可開交,心中惱怒至極。
他屈指一彈,一點金光飛出,水三娘頓時不再言語,昏死過去。秦無咎悶聲說道:“你們這些混賬,一點小事也要大吵大鬧,不過是一個女妖,殺她放她都在反掌之間。只要你們聽我吩咐,事後本帥自然會給她生路。現在當務之急,是如何營救羅侯大人。水三娘這點小事,就算過去了。”轉頭掃視一番衆人:“金石,水三娘就給你看管,保證她的安全,等此間大事一了,你送她回洞庭湖休養。”那金石大喜:“多謝商帥。”大步上前,將水三娘抱了下去。
蕭重光在草叢裡看得暗暗心驚,這秦無咎修爲莫測高深,更難得是這份心機手腕,在這種嘈雜的場合,一言而定大局,行事又狠辣果決,實在是個厲害的人物。同時心中也爲自己的一幫師兄弟擔心:看情形這裡應該就是岐山,這許多妖怪在這裡集合,光金丹大妖足有二十餘人,憑自己那一羣築基修爲的師兄弟,就算崑崙法術精妙,也絕對應付不了這種局面,也不知道其他門派會派出什麼樣的陣容。
他心裡其實也在震驚妖族的實力,這一羣被水三娘稱之爲雜碎的妖怪,足有二十多位金丹大妖,築基之輩近五百,而所謂天下十大妖王、六十四路妖帥就只有一個秦無咎到場,其他大妖和他們的徒子徒孫只怕都沒來赴約,饒是如此,這羣妖怪的實力只怕也不會在此次赴岐山之會的正派弟子之下。看這秦無咎法力威風,只怕已經是丹成上三品的金丹大妖,一個妖帥尚且如此,不知道那十大妖王,妖族聖主又是怎樣的威風煞氣。
他心思悸動,呼吸不由急促了幾分。那秦無咎眼神一動,擡手就是一道金光:“什麼人?敢偷聽我妖族盛會。”金光如離弦之箭,瞬息之間飛到他藏身所在。
蕭重光大駭,提氣飛起,一躍十丈開外,只見原來藏身之處,已經化爲一片焦土,心中暗暗震驚。眼見無數妖怪已經朝自己方向趕來,他不敢怠慢,運起無形劍遁,趁衆妖合圍之勢還未完成,身形已經出現在百丈開外。
秦無咎一聲冷哼,身子在原地憑空消失,下一刻已經閃現在蕭重光身後不足十丈之處,右手脫體飛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繞到蕭重光胸前,一掌擊在蕭重光胸口。
“砰——”一聲巨響,蕭重光往後倒跌出去,胸口處如同開了膛一般,五臟六腑都覺得生疼。然而他不驚反喜:“這秦無咎法力並不如預料中生猛——”再也不敢有片刻停留,駕起劍光遁出,沒命似地奔逃。秦無咎右手擊出那一掌以後,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嗚咽一聲飛回主人身上。
蕭重光身形閃現,片刻之後已然消失在遠處。秦無咎收回右手,神色驚駭欲絕,口中喃喃自語:“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有他的氣息?”黑天、黃四與金石等人趕到,正要追趕,被秦無咎揮手攔住:“不必管了,反正我們聚會的消息天下皆知,先全力救出羅侯大人。”衆妖轟然應諾。
蕭重光帶傷逃遁,一刻鐘的時辰已經遁出二十餘里外。他心中慌亂,不辨方向,沒頭沒腦的闖了一陣,才發現已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周遭處處奇石古木,山勢也異常險峻。前方似有出路,走上前去,才發現是兩座山峰圍成的一條窄小的峽谷。他不敢往回走,只能沿着峽谷一直前行。
這條峽谷前面很狹窄,步行四五里後,眼前豁然開朗,兩側是高聳入雲的山峰,腳下是一條蜿蜒伸出的河流。蕭重光就行走在河流邊上的沙灘上,這河流不知通往何處,看似沒有盡頭。
他沿着沙灘繼續行走,又走出四五里路程,兩側的山峰在在前方合攏,交界處赫然是一條巨大的瀑布,眼前的情形,真正可謂是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蕭重光心知這條路已經走到盡頭,但回頭又怕遇見那秦無咎,正好身上還帶着那黃四郎的血跡,氣味十分難聞。於是走到瀑布底下,將衣服脫去,跳進河中,任憑流水洗刷着身體和衣服。
他一邊洗刷一邊四處張望,忽然發現瀑布背後山壁上居然藏着一個山洞,就懸在半山腰上,看着十分清幽。他心中好奇,待到洗刷乾淨,走到岸邊施法生火,將衣物烤乾穿好,縱身就是一躍,人已經出現在山洞外沿。
洞口看着並不大,內裡卻暗藏乾坤,深邃無比。洞頂上方刻着“飛雲洞”三個大字,顯然是這山洞的名稱。走進洞內,越往裡就越是寬敞,一直走到山洞盡頭,眼前出現一座石門。門兩側篆刻着一副對聯,上聯是“從此去生死有命”,下聯是“且回頭安樂無邊”,中間橫批是“陰陽分界”。
蕭重光看得一頭霧水,不知這對聯是何意思,似乎在暗示過了這石門再往前會有什麼危險。他心中暗暗好笑,自己這一路經歷的危險太多了,現在回去遇到秦無咎,顯然是有死無生,還不如往前碰碰運氣。
想通這一節,他也是藝高人膽大,伸手就去推那扇石門,居然給他推開了。石門打開之後出現一條不知有多長的隧道,一眼望不到盡頭。隧道里面漆黑一片,不過築基修士五感比普通人強得多,蕭重光更是個中翹楚,黑夜視物如在白晝,自然無懼這些。
沿着隧道往裡前行,越走隧道就越開闊,到後來橫徑已經有六七丈距離,眼前的視線也開始變亮。他心中莫名其妙有了一種壓迫感,似乎有什麼危險在漸漸靠近。
陡然間頭頂上方的石壁投射出一道白光,在地上照出一個圈來。緊接着上空中正對着光圈的位置,一柄飛劍陡然生出,猶如從無形的門縫中擠出來一般。飛劍衝着蕭重光所在徑自飛來,帶出緊握着飛劍的一隻大手,跟着是手臂、肩膀、乃至全身。當整個形體從虛空中硬生生擠出來,赫然是一名手握長劍的蒙面黑衣武士。
這黑衣武士從虛空中擠出來,其實只是一瞬間,劍鋒已然直指蕭重光咽喉。蕭重光身形一晃,整個人硬生生往右橫移了三尺,避開了這一劍。那武士一劍刺空,身形陡然止住,一個閃身又折返回來。
蕭重光暴喝一聲,如同晴天裡一個霹靂,雙手化成萬千虛影,在武士劍花的空擋伸了進去,狠狠地擊打在武士胸口。然而雙手卻從武士的身體徑直穿過,如浮光掠影,毫不受力。
他一愣神之間,發現自己已經穿到武士身後。那武士身體靈活至極,對力量的控制也極爲精準。沒等他反應過來,武士已經再次轉身,依舊是不變的一招刺擊。
蕭重光心中疑惑,陡然想起當日在破廟遇到酆都王的厄修羅,與這武士有異曲同工之妙。他揚手一串掌心雷打過去,雷光在武士身上爆開,對方卻如同沒事人一般,仍舊保持同樣的攻勢。
“看來不是厄修羅一類的貨色。”他心中思量,腳下生風,又躲過對方那似乎亙古不變的招式。
武士又撲擊了幾次,蕭重光避開之後,忽然一拍腦袋:“我傻了,跟這傀儡武士廢什麼勁。”御使劍光就待甩掉那武士。
不想他剛離開那光圈不足一丈,黑衣武士陡然變招,手中長劍化作一道烏光,追在蕭重光後面只是一斬,半空中生出一道火焰形成的牆壁。蕭重光一頭撞在牆壁上,居然被撞得倒飛回去,渾身熾熱如同在開水中泡過一般。
蕭重光一頭栽倒在地,那武士已經不復先前的一根筋,御起劍光,朝着他頭疾斬而下。他身上如同被火燒過一般疼痛,強打精神側身翻開,運起太清正1法,法力遊走全身,頓時將燙傷治癒。他祭起長庚劍,只見一道金光與一道烏光在空中游鬥,不分勝負。
蕭重光暗暗咂舌,這武士究竟是什麼來路,毫不受力又不懼術法,初始以爲只會肉搏,想不到御劍術也如此精妙,更奇怪的是對方的飛劍跟人一樣,似乎怎麼碰撞也沒有受力的感覺。這樣持續鬥下去,不支倒地的必然是自己。
他盤算許久,腦海裡轉過無數個念頭,猛然想起自己過去翻看崑崙秘藏時,曾見過一種名爲水人的傀儡術。上面說取水之精華祭煉,可以煉製成一種傀儡人偶,這種玩偶不受力道,不懼雷火,乃是傀儡術中極爲高明的法門。眼前這黑衣武士的形容表現,正與書中記載的水人玩偶類似。
他一想通這一點,腦海中豁然開朗,一邊運使長庚劍跟黑衣武士放對,一邊暗自調動法力,待長庚與對方劍光又鬥了十來個回合,他揚起手掌凌空一抓,黑衣武士頭頂驀然幻化出一隻巨手,從空中垂直砸下,一把將黑衣武士罩住,隨即巨手瓦解成一拓黃土,四散開來。
黑衣武士碰到這黃土,身形開始融化,最後化成一團黑水,溶進土中,再無一點痕跡。半空中那團烏光也突然墜地,化成一灘水漬。
蕭重光收回長庚,坐倒在地上,大氣直出。方纔他一想到黑衣武士可能是用水之精華練就的傀儡,就苦思對策,五行之中,土能克水,要對付水之精華凝聚的傀儡武士,他能動用的手段也只有玉樓十二章中的戌土真罡。
他先前在摩崖洞中閉關一年多,對玉樓十二章的法術都有所涉獵,然而主要功夫還是花在無形劍遁和紫府神霄天雷上,對這戌土真罡並未認真練習,這次臨時抱佛腳,居然僥倖成功,也算是繳天之幸。
這飛雲洞中,究竟隱藏着什麼,要動用如此厲害的傀儡術?也不知道後面還有什麼機關術法在等着自己,蕭重光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事情越來越有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