婼羌王指派在貢監署的兩名羌人,不戴帽子,一個披頭散髮,一個扎着辮子,中土人一模一樣的黑眼睛黑頭髮,只是鼻子高突。兩人正在百無聊賴的曬太陽,氈衣脫了一般籠在腰上,身體曬得赤裸發紅,腰間一根帶子,帶木鞘的劍插在腹前。
他們見到康米盧一行,十分奇怪,幾乎沒有商旅行走婼羌地,更別提這麼大的商隊了。兩人中的譯長道:“這麼的事情,我們做不了主,你們還得見婼羌王。”
婼羌王這個季節在樓蘭鄯善城南的鐘山(阿爾金山)腹地遊牧,婼羌雖然是行國,但是在鐘山腹地卻有開採鐵礦,鑄造刀、劍、甲、矛的城邑,呼之“鐵城”。婼羌的男女皆十分彪悍,女子也可以騎射狩獵,女人照顧牲畜,男人們則要出鐘山當然主要還是劫掠扦泥、伊循的糧食以及往來商隊。
鐵城的羌人都在採礦、熔爐、鑄鐵,赤背的漢子們忙碌一片,煙火味、臭汗味、犛牛味、馬糞味混在一起。婼羌王唐靡當,典型的唐旄人後裔,臉部狹長黑瘦,頭髮花白束成了馬尾辮,脖子裡掛着犛牛骨項鍊,身邊是一頭毛髮遮眼的犛牛。唐靡當一邊操弄着新打造的長劍,笑道:“今年的婼羌真是熱鬧,匈奴人承諾我百金,在東部山口設障擒拿匜朝士卒。前腳剛走,又來一個粟特商隊!”
康米盧道:“百金?匈奴人真是小氣!我們要經過疏勒的話,可是收重稅的。”
“奔來匈奴北路收稅,我婼羌南路活動,如今匈奴人開始插手南路,諸邦要交了匈奴的賦稅,便沒有糧食給我婼羌了。”
康米盧氣憤道:“太霸道了,大王若是擊潰匈奴人,這西域絲綢之路便暢通了。”
婼羌王大笑:“婼羌雖然不怕匈奴,但是卻沒有開戰的必要。反正樓蘭人的糧食,我們依舊分一杯羹。一百多年了,樓蘭人和我們之間的默契不會被匈奴人打破的。一座城一百石麥面,絕不多收。我們既不殺人,也不放火,更不會搞破壞。”
“大王乃信義之人啊!”
“不要拍馬屁!我公平買賣,當年斝朝蘇陵給我婼羌三千石糧食,兩萬頭牛羊,我便和蘇陵練兵,防匈奴,平西域。如今蘇陵屍骸成灰,西涼國也沒了,虧欠我的承諾也沒人兌現,白白戰死了我三千精銳騎兵。”
“大王開個價。”
唐靡當指着張鬱青、風過庭等人:“這個!那個!還有他們幾個是中土人。匈奴人說每人五十金啊!”
唐靡當的眼光竟是如此犀利。他變了臉色,嘿嘿笑着道:“我和中土人打交道這麼多年,還想在我這矇混過關。”
唐靡當耍了手中的長劍,頗有章法,虎虎生威。
風過庭道:“大王這可是青蓮劍法。”
“你怎麼知道?你是什麼人?”
“在下風過庭,劍仙傅青蓮的劍法乃我長嘯門不傳之秘。”
唐靡當笑道:“你是劍仙的弟子。長嘯門劍仙夫婦遊歷西域,我與他夫婦二人相熟,平輩相交,傅青蓮傳了我這套劍法,我則總送他一柄上古的寶劍。”
“原來是師叔,師侄有禮了。”風過庭順杆爬,立刻行晚輩拜見長輩之禮。商丘成、安陽壽等長嘯門中人也趕緊行禮。
唐靡當愣了片刻,笑道:“平白無故,多了這許多師侄。”
鐵城的婼羌王賬,唐靡當款待衆師侄,烤了全羊,土鬲裡溫熱了酸馬奶酒,還給每人發了冷冰冰硬邦邦的奶酪。
唐靡當招呼衆人吃奶酪:“婼羌糧食緊缺之時,奶酪是主食,蘸着陶罐中的黃油味道更好。”
風過庭見黃油之中幾撮羊毛露尖,頓時難以下口,必經他是鼎食之家,有着貴族的風雅和講究,酸馬奶酒已經搞得他七葷八素。
唐靡當道:“天神賜物如此,我輩當順天而行。中土人飲食難免灰土,而我羌人足月吃掉三撮羊毛,纔是合格的羌人。”
張鬱青出身低賤貧困,早已經習慣了任何能夠果腹的食物,大口大口吃了不少。
張鬱青道:“除了有點硌牙,有點臭之外,都挺好!”
唐靡當伸出大拇指道:“好漢子!我婼羌的真朋友。”
風過庭愣住了,作爲師侄,出於禮貌也要吃幾塊。他深吸一口氣,下了很大決心要吃兩塊。
唐靡當卻笑道:“師侄,你還是吃羊肉吧!當年我就是這麼戲耍傅青蓮,他拉肚子拉了好幾天。你們中土人的胃大多不適應奶酪的。哈哈!”
風過庭等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唐靡當道:“傅青蓮,壯士也!卻被奶酪和馬奶酒折騰得爬不起來,上吐下瀉三天,腳都軟了。他登上高原就氣短,幾乎昏倒。但是柔弱的弟妹卻絲毫不受影響,既能吃奶酪,還能喝馬奶酒,也不怕登高原,騎馬遊獵,羚羊、野驢都能捉得住。天生我婼羌的真朋友。”
張鬱青拍拍胸脯道:“我!也是婼羌的真朋友!”
唐靡當大笑道:“對!來喝馬奶酒,真朋友。”
按照唐靡當的交待,匈奴人封鎖東進的道路,絕無穿越可能。衆人遂西進,到安息去蘇林家族的烏弋山離。烏弋山離本爲塞人“岡多法勒”所建,印度-帕提亞王國,後自認爲安息血統,與蘇林氏有姻親,貢於安息王,爲其臣屬,今已經遷徙於身毒河下游的信德地區,但是中土仍將該地區稱呼爲烏戈山離。
崑崙南麓山地乃是高原,空氣稀薄,寒冷乾燥,只見一望無際的沙漠凍土,植被低矮稀疏,匍匐的針茅和蒿草單調的綿延在天際,貧瘠的草原只能蓄養羊羣,雖然偶爾出沒野羚羊和野驢,卻也是矯健機靈,沒有婼羌人的體質,別想碰它們一根毫毛。傅青蓮的夫人果真是天生的婼羌真朋友。
這裡天氣惡劣,一場冰雨、雷電、冰雹將商隊困在的渠勒鞬都城。粟特商隊中的十幾人身體不適。商丘成、安陽壽更是糟糕,酸酸甜甜的馬奶酒喝着沒問題,如今卻被折騰得腳力發軟,兩人半昏迷狀態。渠勒戶三百一十,口二千一百七十,勝兵三百人,並無良醫,面對這種症狀都是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