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手臂哆嗦,進食也十分困難。他道:“這是茶屋四次郎自琉球帶來的黃木假牙、紅毛國的玳瑁老花鏡,我是老來得福了啊!”
勝者爲王敗者寇,勝者通常會把弱者斬盡殺絕。關原合戰以來,豐臣舊臣始終心懷不安,如今這幅情勢,衆人皆心安了。加藤清正拍拍胸口,捋了捋鬍子,心情十分輕鬆,心想定是秀吉公在冥冥中相助。
加藤清正道:“老將原擔心少君年幼,不過,現在完全放心了。少君已長大成人,能夠繼承豐臣家的威儀了啊!往後切切不要忘記大御所和將軍的一片苦心!”
秀賴道:“有爺爺和岳父大人的努力,天下定會太平了啊。”
德川家康道:“對了,阿千還未有身孕吧?要是看到長孫就好了。”
秀賴道:“是,還沒……還沒有。”
家康道:“秀賴,告訴阿千,做個賢內助,就說是我的話。”
“是。”
“方廣寺一片破敗,太閣威望受損,秀賴可要重修啊!藉此恢復豐臣家之威望,修建大佛開光以示和平,還要本殿中安置大梵鍾,鳴告天下。”
“是!”
“擴建二條城,重修伏見城,新築近江國彥根城、越後國筱山城以及尾張國名古屋城,以爲震懾天下浪人。”
“是!”
一老一少似乎相處融洽。家臣筵席上也十分熱烈,板倉勝重和片桐市正本是舊識,也是談笑風生。
本多正純道:“幸長兄,你看這幅畫像!”
淺野幸長定眼一看,竟是一幅美人圖,只是金髮碧眼,身材高挑。
淺野幸長問:“這是哪裡的美人啊!”
本多正純道:“這是蝦夷人,乃六條柳鎮雛妓。異日我們前去飲酒作樂如何?”
淺野幸天生長愛好女色,本多忠朝本是他的好友,喜道:“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啊!”
大野治長道:“幸長,正事要緊,不可耽於女色。”
本多忠朝道:“哎呀!大野修理亮自然不急,自有未亡人的召喚麼!”
大野治長怒道:“啊呀,大人話中有話。”
“呃,你還問我。大阪城中之事。天下誰人不知!”
氣氛頓時險惡,大野治長與澱夫人的豔聞早甚囂塵上。大野治長惱羞成怒,遂質問負責次席接待的德川義直。
德川義直方十三歲,乃是一個專心讀書的少年,那裡經歷過這種場面,頓時被大野治長的憤怒和兇狠嚇壞了。
柳之詠道:“大野修理亮,你忘記了尊卑之分啊!義直領甲斐國府中藩主二十五萬石,也是天皇賜封的任三位參議兼左近衛權中將,你作爲從五位下修理亮就這樣失態麼?”
大野治長換了態度,恭敬道:“請左近衛權中將爲下官做主。”
柳之詠悄悄拉了一下義直的衣袖道:“本多忠朝乃大御所近臣,左近衛權中將應當請示大御所大人啊。”
義直冰雪聰明,立刻一本正經道:“嗯!治長落座,此事本官自有分寸。”
兩人走出客室,義直拜謝道:“多謝吾師。”
這段時間德川義直在請教柳之詠關於中土詩詞歌賦、儒家經典,一直以師禮相待。
柳之詠道:“這地方只有咱們兩個,你扮正經給誰看呢。”
義直撲哧笑了出來。
義直稟告之後,德川家康召本多忠朝,呵斥道:“渾蛋,如此對待我的外孫的家臣麼?傳播流言,你今日切腹自盡吧。”
本多忠朝面如土灰,瑟瑟發抖。
秀賴道:“今日乃祥和之日,不宜殺人,還請爺爺寬恕!”
德川家康道:“就是這些別有用心之人,破壞了我們至親的新任,不重罰如何震懾天下人啊!”
秀賴道:“那就罰俸半年,閉門思過,好了!”
德川家康道:“既然幼君求情,那就勉爲其難如此吧!”
本多忠朝跪地叩謝秀賴而去。
德川家康道:“大野修理亮,一表人才,文武雙全,乃人中龍鳳,有你輔佐幼君,我就心安了。看來可上表天皇,封做大名啊!”
大野治長連忙拜謝推辭。
一行人離開二條城時,已入黃昏,到了伏見上船時,天上已見點點星光,衆人登船,沿着澱川順流直下,連夜返回大阪。加藤清正坐在星光、水波和櫓聲中。
加藤清正道:“豐臣家得享安泰,我清正終於報答了太閣殿下的恩義啦!老夫……老夫……即刻死去,亦無遺憾了。”
秀賴返回大阪城,具言家康仁慈,澱夫人十分歡喜,再加上大野治長三番五次表述家康的中正大度,澱夫人益發信任德川家康一心爲公。不久,澱夫人打開太閣留下的金庫,傾資修建方廣寺,並召集豐臣恩惠大名擴修二條城、伏見城、名古屋等城。
加藤清正諫言道:“這些不過德川家康毒計,重建方廣寺消耗太閣遺產,築城消耗大名軍費,如此我等便無錢糧對抗幕府了。”
澱夫人卻絲毫不以爲意,依舊執意爲之。
豐臣氏信任的家臣中唯有市正片桐且元能與大野治長抗衡。
加藤清正道:“末將聽聞片桐且元,敏銳聰慧,善洞察人內心所思。不若以片桐且元出使駿府,探知大御所意見。”
澱夫人道:“我的侍女阿玉,貌美多智,她是甲賀忍者戶澤白雲齋的弟子,忍術之中最擅長讀心術。我派爲大野修理的母親大藏局和渡邊內藏助的母親正榮尼爲使者,阿玉混入侍女之中探測德川家康真實意圖。你以爲如何?”
加藤清正道:“如此雙管齊下,定然可行!只是全是女人,安全問題恐無保障。”
澱殿道:“木村重成膚色白淨,黑眉如黛,武功甚佳,命他身着女裝暗中保護。”
加藤清正點頭道:“夫人所慮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