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扶風幫經營依靠隴山鸚鵡、伐木、羊牛,汧水的魚蝦巨鱉,還有汧涇渭的船運生意是扶風幫財貨主要來源,特別是隴山鸚鵡在東西二京、秦蜀兩地的富貴之家十分盛行,乃是扶風幫的獨門暴利生意,汧水幫、涇河幫、陳倉幫等依附扶風幫。西域東西往來的胡商都會自覺交上一份過路費,有了扶風幫的路防鐵牌,確保水陸安全。即便是蕭關烏氏牧場也對扶風幫禮讓三份。
馮翊幫則掌控者北洛河入長安的水運,北洛河兩岸椒草和蕎麥乃關中人每日飲食不可或缺的原料。渭河入黃河,下關東那也是必經之路,水運上盈利極大,特別是來自河東運城的潞鹽乃是關中主要鹽貨來源,官鹽漕運,私鹽黑路都是需要經過馮翊幫的照拂。幫主孫滿堂乃是北地王司馬欣舊日同僚,因此得以掌控關中東部,有同州幫、鄜州幫、北洛幫等依附之。
京兆聯的幫主李翀,表面是京兆府尹,實在是京兆聯的大當家又是秦王的乳母之子,長安、萬年、三原、涇陽、弘農、藍田等到長安混飯吃的小幫派皆唯命是從。扶風幫、馮翊幫的生意總要入長安,不得走李翀的門路。兩幫在長安有衝突,也多是李翀予以調解。
又是一年,李翀主持的兩幫合議會。馮翊幫幫主孫滿堂、扶風幫葛香榮各自帶着厚禮和隨從護衛進入長安。豐樂樓已經擴建爲五樓十八閣,整個青龍坊西南皆是豐樂樓和財神銀號的地界。李翀令孫滿堂進入內廷落雨閣等待,孫滿堂和二十名隨從並不食用豐樂樓的酒水飲食,而是自帶一切,小心異常。馮翊幫軍師孫不二道:“我怎麼心驚肉跳,總感覺要出事了。”孫滿堂道:“哼!隴西王、北地王、翟王皆在秦王府,我們出事,三王豈能罷休?”話音未落,忽然風聲大作,似乎羣鳥飛翔。無數弩箭破空而入,外圍一千弓弩手不停放弩,足足一刻鐘之後,才停手。高翔、蘇小渾揮手,橛子幫的幫衆進入查看,馮翊幫衆人如同刺蝟,千瘡百孔,幾名豐樂樓侍女也不例外。
六十多歲的葛香榮則在沉香閣等候,自失一笑道:“沉香閣,這名字真不吉利。”算死草笑道:“葛幫主可真是心有靈犀啊!”葛香榮道:“你這是什麼意思?”算死草笑道:“燕王陪同聖上和太子東上泰山封禪,卻遭謀刺。六扇門查明刺客乃是隴西王指使。”葛香榮強笑道:“隴西王與燕王仇隙已久,路人皆知,與我們江湖中人有何干系?”算死草笑道:“女刺客乃是新羅婢,來自朝鮮島,名叫金介玉,似乎曾是葛幫主的小妾。”葛香榮大驚失色道:“這個賤人本來就來歷不明,後來不知去向?燕王府多有新羅婢女,我一直懷疑,這是燕王爲了報殺子之仇而栽贓陷害,最近有些眉目。”算死草道:“有何證物?”葛香榮命人拿出一封密信道:“這是冀州磨刀堂和金介玉來往密信,我們查獲後,她就突然消失了。”算死草笑道:“嘖嘖!金介玉曾經是扶風幫豔名遠播的人物,還曾是副幫主,又是葛幫主的牀上尤物,無論如何葛幫主也難逃干係。”葛香榮跪地道:“請先生救我!”“難道不是隴西王救你?”葛香榮一愣,看了看身邊的隨從,那人忽然出手,忽然李壞自屋頂墜落,劍光閃爍,封住那人快刀,左手短劍劃開了那人的脖頸。算死草道:“哦!快刀豹子皮,關中排名第三的快刀手。”葛香榮道:“他是隴西王派在我身邊的暗樁。”算死草道:“嗯!你的小兒子葛隆已經長大成人,就正式任命爲幫主!你老人家就在長安頤養天年吧?”葛香榮跪地道:“謝先生活命之恩。”
數日後,葛隆爲扶風幫幫主、馮翊幫的副幫主孫振乾升爲幫主,自此關中兩幫皆爲京兆聯控制。
夏夜,李壞正在獨自練習吹笛。橫笛之上是五青璇所刻:“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秋細君登樓,扔給李壞一疊銀票,道:“這些你先拿去花着,其他的都在財神銀號,隨時可取。”
李壞反手扔給秋細君,道:“這藥圃收入已經足夠我花銷了。”
李壞站起身,卻有些吃力。
“你受傷了?”秋細君不容分說,解開李壞的衣裳,發現李壞腰部是一道殷紅的刀傷,將幾處舊傷遮掩了。
秋細君道:“你右肋第七次受傷了。”
李壞道:“當年在崤山我們被活埋,留下的病根,右手反映總比做手慢一些。”
秋細君道:“你自己不便包紮傷口,以後叫我來。”
李壞道:“年輕男子漢,隨便包紮,過幾日便復元了。”
秋細君道:“你以後受傷了,一定少喝酒。你也得存點銀子,以後終究要娶媳婦的。”
“殺手刀尖過日子,那裡敢奢望此事。”
“那五青璇呢?我可知道你從來不好音樂,如今卻學習橫笛,是爲了她麼?”
李壞道:“學會吹笛子,可以更好掩飾自己的身份。高翔吐火吞劍的戲法已經是爐火純青,若沒有他的掩護,我幾次任務很難得手。”
秋細君靠在李壞肩頭,道:“如今慈幼園的夥伴兒,月秦是六扇門的捕頭,小蝶是紅衣教的主教沙利亞的左右手,紅袖是青陽金生的女帳房,高翔是長安有名的彩戲師,白清兒的才藝冠絕長安,雖然都是卑賤之業卻也能衣食自足,不枉這些年你我的苦心經營。”
李壞道:“自從崤山死而復生,我有兩個誓言,一是保護你的周全,二是殺了陳向智。”
秋細君聽到陳向智的名字,渾身一震,吐了口氣道:“可有那個渾蛋的消息?”
“關中大俠翟遺風的名頭在,他絕不敢在關中停留,這些年六扇門一直影捕之,河西祁連山惡人谷正是陳向智這種黑白兩道皆不容的惡徒藏身之處,我若率幫衆西上追尋此賊下落,如何?。”
“惡人谷高手無數,此事,我們還要從長計議。”
李壞勘察地圖,計劃行程,自長安出發,經渭河、涇河到達涇陽、三原、泥陽驛到達銅官,在銅官休息一夜,次日經宜君到達坊州,坊州停留數日,再自洛河到甘泉,在甘泉棄舟登岸,過野豬嶺抵達延州。
李壞自渭河登舟,一路美景不斷,如百里畫廊。《詩經》雲: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正是描繪渭河風光。渭河幫和涇河幫乃是船務,轉入涇河時候,果見清澈涇河水注入渭河,也是關中奇觀。船上一名風姿絕佳的公子見他橫笛和雕像十分精緻,遂出資購買。
李壞問:“涇河、渭河何以如此濁清?”
那公子道:“涇河、渭河的分水嶺乃是六盤山,秦王爲天子大肆修整長安行宮,把渭河上游的森林砍得光禿禿的,雨水沖刷黃土入河,所以渭河水濁。”
李壞嘆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說完說起橫笛,笛聲孤寒悠揚。
那公子吟道道:“詩經雲:涇以渭濁,湜湜其沚。又聞賢者詩云:掘劍知埋獄,提刀見發硎。侏儒應共飽,漁父忌偏醒。旅泊窮清渭,長吟望濁涇。羽書還似急,烽火未全停。這位仁兄弟子笛聲令人思慮忽遠,令人有遠行之意。”
李壞放下橫笛道:“在下削竹爲器,雕琢竹木像,以此爲生,流浪江湖,識字不多,未能如兄博學。”
那人道:“不才風過庭!奉秦王之命前往上郡調查刀客白翎子劫銀一案。”
“我曾看過海捕告示:白翎子劫了翟王的貢銀,乃是上郡悍匪。”
有人道:“白翎子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漢啊。”
另一人道:“白翎子算逑,大俠翟遺風那纔是一等一的好漢。”
風過庭道:“哦!關中大俠嘛!三秦皆知。”
“翟大俠義薄雲天,寬厚待人,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江湖中人有了紛爭都去尋翟大俠做評判,就是老百姓紛爭若是翟大俠現身斷案,沒有不服氣的。”
“高奴顏家,與翟遺風有婚約,顏家子辱良家女。雕陰白翎子殺之而逃亡去。顏氏棄子屍於道,弗葬,欲以辱翟遺風。翟遺風使人微知白翎子隱藏處處。白翎子窘迫自投翟遺風,具以實告。翟遺風道:‘公殺之固當,顏家子無禮行兇。’乃收白翎子入門庭。
“我聽說當年糞叉子家裡的地被官府收了建糧倉,糞叉子他爹去要補償卻被打死。全家沒活路,糞叉子才十二歲就出去劫道養老孃,沒曾想劫住了翟大俠。翟大俠不但不怪他,還給他吃的,救濟他養活老孃。”
船上另一人,道:“俺是韓城人,可是聽說過翟大俠。國家食鹽專賣,河東鹽湖的鹽十兩二十文,到了關中十兩六十文,老百姓吃不起。黑脊樑專門做河東潞鹽私賣的營生,官鹽六十文,他賣三十文,老百姓口碑好。黑脊樑的刀法狠,龍門關、烏仁關、馬門關的那些官兵根本不敢攔。哪知馮翊幫的混球設陷阱抓了黑脊樑,兄弟死了好幾個,還要送到北地王府。翟大俠孤身前往,將馮翊幫打得落花流水,說了一句話:俠之大者,爲國爲民,黑脊樑是好漢子。”
一船人紛紛拍手稱讚。
一名年輕人道:“關於翟大俠的父親是被一名劫道的匪徒黑山虎所殺,翟大俠尋仇十年,終於找到了仇人。哪知黑山虎已經病得氣息奄奄,他犯了官府的事,被畫影海捕,帶着兒子許多年東躲西藏也辛苦的很,後來受了重傷。那個時候天降大雪,黑山虎和八歲的兒子在破廟等死,這時候翟大俠上門來。但是翟大俠看了這個場景,不但沒有殺他,反而賣了食物和藥伺候黑山虎,一連五天五夜,直到黑山虎病死。翟大俠又買了棺材給他入土安葬,帶着黑山虎的兒子銅錘回家,養了銅錘十五年。”
一名白水口音的人道:“殺父之仇尋仇十年,卻以德報怨,這可信麼?”
船中另一人道:“是啊!我可是聽說翟大俠可是刀客,十五六歲就殺人,難道這殺父之仇不報麼?”衆人也有人有些質疑。
那年輕人道:“此事千真萬確,因爲我就是銅錘。儘管我爹名聲不好,但是爲了給翟大俠名聲,我也的站出來爲翟大俠作證。”
衆人驚呼,紛紛讚歎銅錘的勇氣和翟遺風大仁義。
這是內艙房走出一名臉蛋白淨、眉目清秀的姑娘,身邊是一個婆子,一個丫鬟,四五個男僕,一看就是大家閨秀。她俏生生道:“我涇陽周家也曾受過翟大俠恩澤,星宿派與胡商克辛波合謀奪取我周家自西域購置的千件玉石。翟大俠奔波百里而奪回,不取分文報酬。我是女子,爲了翟大俠的仁義名聲,也得拋頭露面爲翟大俠作證。”
衆人無不拊掌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