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終，我想起幾句詞，‘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哎……”顧挽瀾的聲音溫柔而感性，把帶着悲傷的詩詞背誦得生情並茂，最終一陣嘆息把程遠山拉回到現實。
不知不覺中，程遠山已經陪着她穿過整個校區，來到顧挽瀾的公寓樓下了。
程遠山停下腳步，屏氣凝神，他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小顧兒，你怎麼會想起這句話呢？我一點兒也不喜歡我們‘初見’時的樣子！那時你好像很討厭我，還叫我‘老孔雀’！我覺得你的心變得挺好……”
此刻的徐有終坐在綠地的一處長椅上，舉着電話。
他看到不遠處的遊樂場上，有一位七八歲的小男孩，正扶了一位五六歲的小妹妹走上長長的滑梯，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小妹妹的身後，抱着她的腰，順着滑梯倏地一下滑下來。
小姑娘回頭，衝着小哥哥露出潔白的牙齒，兩個小孩子一起笑了起來。
徐有終也被他們的笑聲所感染，臉上露出淡淡地笑意。
他不禁想起他和那個叫“妞妞”的小姑娘見面時的樣子，那一次小妞妞也是在哭。
無論哪一次算做是兩人的“初見”，都並不是特別愉快，好在自己足夠聰明，把結尾改正過來……
顧挽瀾的臉一紅，卻被徐有終的話逗得笑了。他總是有辦法讓她高興起來，一晚上鬱悶的心情也被徐有終帶走了。
驀然回首，發現程遠山竟然一路陪在自己身邊，顧挽瀾的臉更紅了。
她一隻手舉着電話，一隻手不好意思地順了順前額的劉海兒，似乎想遮蓋一下自己的窘迫。
——剛剛她和徐有終講了那麼久的電話，居然都被程老師聽到了……
一想到這兒，顧挽瀾羞得不知說什麼好了，烏溜溜的大眼睛衝着程遠山眨巴眨巴，配着紅撲撲的面頰，有點像芭比娃娃。
程遠山沉着一張臉，深如古井的黑眸泛着不知爲何的幽暗情愫。
他看到這樣子的
顧挽瀾，只覺得無助，不知能做些什麼，最後長長地嘆了口氣，把手一揚，把幾本厚厚的書籍遞到了顧挽瀾手中。
顧挽瀾方纔明白，程老師爲什麼一直跟着自己走了這麼遠。只怪她光顧着講電話，竟然一直沒有注意到，真是太失禮了，她連忙接過書籍，衝着程遠山訕訕笑着，語氣也有些不太自然地打結，“謝謝……程遠老師了！那……我回去了，明天見！”
程遠山仔細地端詳着面前的女孩子，沒了侷促，沒了喜悅，只有坦率的笑意，他的心底泛起一陣苦澀，猶如在黃蓮水中泡過一般，再也不見一絲光亮。
事到如今，他能做些什麼呢？
程遠山苦笑着退後半步，盡力掩飾着自己的情緒，衝顧挽瀾擺了擺手，率先轉身離去。
“人生若只如初見……”
程遠山默默咀嚼着這句話，嘴角的苦笑慢慢隱去，但心頭的苦澀卻是無論怎樣也揮之不去的。
是啊，“人生，若如初見，那……該多好啊……”
印象中的那個大一新人，曾經像一隻迷途的小兔子，站在他的面前，迷茫着眼睛對他說，“程老師，我在思考你的問題……”
她被他拉着在崎嶇的山路上走得飛快，滿頭大汗卻不會喊他停下來，糯糯地對着他說，“程老師，我只是想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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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一團甜香的棉花糖似的，伏在他的背上，在月光下趁着酒醉告訴他，“程遠山，我喜歡你……”
只是“故人心易變”！
明明已經說過的話，明明已經在努力了，爲什麼她那麼輕易地轉身走開了呢？
她還是變心了，她去陪一個“花花公子”！她再也不願追在他的身後了，頭也不回地，那麼絕情！
他本來就是一無所有的，難道不是嗎？
父親早早地離開他，去尋找自以爲是的“好日子”，從此以後，便再也沒有回來。
母親不久也離開他，去尋找永遠不可能回來的父親，卻不肯留下來陪着那麼乖巧優秀的自己。
那個曾經單純可愛的女
孩子顧挽瀾呢？曾經信誓旦旦地對着月亮說喜歡着他，要永遠陪在他的身邊，最後也選擇了離開……
永遠的一無所有！永遠都是這樣——只有他是一個人！
程遠山站在黝黑的樹影下，晚風揚起，颯颯的風吹動樹影婆娑，濃濃的一團黑暗在夜色中搖動，將他包裹起來。
他看到那個玲瓏窈窕的身影，依然拿着電話，一蹦一跳地輕快走着，她在講着電話，最終被那座冰冷的高樓所吞噬……
他的嘴角泛起絲絲自嘲，眼底卻一片死氣沉沉的荒蕪世界，荒蕪的山巒，寸草不生，無波的死水，毫無生機。
程遠山拖動着疲憊的雙腿，機械地走在堅硬的柏油路面，兩旁不時有愉快的學生情侶從身邊走過，甚至還有他的學生禮貌而恭敬地向他打着招呼。
可是他們又於自己何干？不過是路人甲乙丙丁！
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會因爲他的成績而高興，因爲他的傷痛而擔心，再也沒有一個人願意隨着他的腳步而調整步調……這就是所謂的世界嗎？
對於顧挽瀾，他想他是真的希望和她在一起的。即使那天在圖書館裡看到，顧挽瀾和徐有終親密地坐在一起的時候，他仍然不願意放手，他想要找回兩人曾經地默契與甜蜜。
其實他從來就是喜歡顧挽瀾的，只是孤獨的孩子之所以會孤獨，並不是因爲他們沒有感情，而是因爲他們不懂得如何表達！
他想要重新去追求顧挽瀾，讓她回到自己的身邊。可是她卻躲着他。終於有了這次集訓的機會，他自告奮勇的報名，成爲一名集訓老師，也只是爲了能有更多的機會與她在一起！可是她的眼睛已經離開了他，即使再如何努力，她也看不到！就像剛剛，他們兩個一起走過那麼長的一條路，而她卻只顧着千里之外的另一個人！
程遠山如行屍走肉般地走在這座古老的學府中，不知不覺流露出的孤獨與憂傷卻濃得化不開，亦無法融入這片充滿生機與歡笑的大學。他閉上眼睛，彷彿看到自己就這麼一直孤單地走着，走着走着，真到孤單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