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突厥的使節團終於到了長安,畢玄帶着趙德言住進了太極宮西北角陶池南岸的臨池軒,與凌煙閣隔湖相望。
而在離皇城很近的一間院落之中,白衣儒衫的姬博弈在漫天白雪之中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將於宋缺對戰之時受的傷終於療養完畢,這大概是唯一出乎他預料之外的事情吧。
原本以爲自己的境界高出一籌,不死印法化勁御勁更是天下第一,對付宋缺的天刀,應該能夠保持不傷。
卻沒有想到,在最後的關頭,被宋缺窺破了真身,即使他以幻魔身法的超高速在天刀臨頭之前轉移了真身,卻還是被一絲刀氣侵入了經脈之內。雖然擊殺了宋缺,體內天刀刀氣也逼得他只能夠動用八成的修爲。這也是他在凌煙閣無法壓過傅採林的原因。
現在,那一絲天刀刀氣已經被他的不死印法徹底化去,融入已身。這一次的受傷,卻是讓他窺到了宋缺的天刀精義,《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不凡之處在他的手中顯現,通過宋缺留在他體內的一絲刀氣,將最巔峰的天刀之境領會。短短几日之間,他在刀道的修爲,已經達到了宋缺苦修二十年的“舍刀之外,再無他物”,只差一步就能夠晉入忘刀之境。
如果以前他用太陰刀章是純粹的暴力碾壓之外,現在已經能夠玩出技巧花樣了。
回想起來,與宋缺的那一場戰鬥。就好像是後世龐斑與厲若海的一戰。
伸出食指,一縷精芒從指上延伸而出。僅僅是凝視着,就感覺到刺痛。隨手劃過,數丈之外的一棵傲雪凌霜的梅花無聲無息的分成了兩截。
“沒想到啊！”
看着指尖的刀芒,姬博弈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在對付畢玄之前修成如此刀道,也算是一大收穫。
這一下子,他的劍術刀法的修爲總算是均衡,回到鯤虛界之後。說不定可以學習鬱浩絳的天刀帝劍之法。
“師尊,虛彥求見！”
“進來！”
將刀芒收起,姬博弈雙手伸進寬大的衣袖,立身於茫茫白雪的庭院之中,臨風獨立,如同兩晉時期的風流名士。
一身黑衣的楊虛彥進來恭敬的行禮,隨後彙報事情。
“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傅採林已經邀請畢玄到凌煙閣下棋,長孫無忌喬裝打扮去見趙德言,李淵的聖旨也到了弟子的手中,讓弟子誅殺蠱惑秦王的叛逆長孫一族。”
楊虛彥說着,將一道金黃的絹布遞給姬博弈,打開一看。上面是李淵的親筆,蓋着他大唐皇帝的硃紅印璽。
嘴角的笑意越來越盛,姬博弈突然發出一聲長嘯,嘯聲清越,將整個庭院中的人都驚醒了。但是聲音到了庭院之外。卻又不聞一絲。可想而知他對於自身功力的掌控是如何的精細。
衣袂翻飛的聲音響起,只是眨眼的功夫。數個高低胖矮,英俊邪異的人出現在了庭院之中,踩在白雪之上,沒有一絲痕跡。雙目之中精芒閃動,渾身氣勢凌厲,具是一流以上的高手。
如果瞭解魔門的看到這裡,肯定會驚嚇一跳。邪王石之軒,陰後祝玉妍,胖賈安隆,妖道闢塵,子午劍左遊仙,倒行逆施尤鳥倦,國丈尹祖文,許留宗,旦梅……一個個都是江湖上威震一方的邪道高手。現在,卻是齊聚一堂,恭敬的立身於邪王身邊。
“玉妍和祖文留在這裡看家,其餘的人,和我一起去,將魔相宗的傳承滅絕了吧。”
姬博弈風輕雲淡的說出了這句話,在場的有些人軀體一震,卻沒有人敢站出來說一個“不”字。
“是,石大哥！”
祝玉妍只是冷冷的點頭,尹祖文卻是拱手應答,盡顯尊敬。
“走！”
一聲令下,魔門的高手都已經消失在姬博弈的面前,他們都有各自分配的目標。魔相宗作爲魔門兩派六道之一,不像是花間派每代單傳,千百年來底蘊深厚,門人弟子遍佈三教九流。趙德言遷往塞外的,只是魔相宗明面上的勢力,其餘例如長孫無忌之類的不勝枚舉。
只不過,魔門之間知根究低,趙德言再怎麼隱藏,總還是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的。特別是上一代魔相宗宗主長孫晟聲名遠揚,只要從他身上挖,九代以內的親屬關係一個個篩選過來,趙德言自以爲隱蔽的勢力便一一暴露在姬博弈的法眼之下。
比如說鷹揚派的樑師都,表面上是正道人士,割據一方的豪傑,實際上是長孫晟的弟子,趙德言的師弟。
早在與宋缺一戰之後,姬博弈就將綰綰和自己的大弟子侯希白派去剪除這一個魔相宗的隱藏高手,也是突厥人入侵中原大地的走狗。
這一次對付魔相宗,是姬博弈在趙德言投靠畢玄之時就在佈置的,整整十二年,將魔相宗在中原大地以及塞外的所有勢力打探出來,然後一舉拔除。
最讓他滿意的,就是趙德言在聽到邪帝舍利的消息之後,盡起手中精銳,來長安做最後的一搏。
“雖說有的時候需要冒險才能夠有大收穫,但是沒有一絲把握的冒險,魔帥以後還是少幹爲妙。當然,如果你有以後的話。”
施施然的闖入臨池軒之中,姬博弈輕笑柔和的聲音就驚醒了裡面的趙德言和長孫無忌。
“邪王大駕光臨,不知道所爲何事?”
趙德言最令人一見難忘的不是他高挺頎瘦的身形,晶瑩如玉的皮膚,又或帶點蒼白算得上好看的臉容,而是永遠眯成一條縫,冷冰冰如刀刃的一對眼睛,賦予他冷酷無情,無論甚麼事都敢亡命去幹,勇於冒險的性格。
面對姬博弈這個魔門邪王,斬殺過寧道奇和宋缺的無上高手,他依然從容不迫,言語之中條理清明。同時,在看到姬博弈的瞬間,趙德言身邊的一個人就放出了絢爛的煙火,似乎在呼喚某個人。
“你在等畢玄嗎,他恐怕還在與傅採林下棋吧,在他突破弈劍術的封鎖趕到這裡之前,你就會死在我的手下。”
看到趙德言的行爲,姬博弈不緊不慢的行走,逼近眼前這個魔門名頭僅次於邪王陰後的魔帥,無形的氣機不斷的升涌,短短三步的路程之間,已經充滿了整個臨池軒,甚至還在不斷的增加。厚重如山的天子本相將一些修爲低的突厥人直接震斃。
這個時候,趙德言再也忍不住變色了,他發現,一股強大的氣勢將他籠罩,讓他無法動彈分毫。只能夠被動的等着姬博弈即將驚天動地的出手。按照這樣的趨勢,只要姬博弈再往前走一步,他將陷入必死的絕境。
“動手！”
一聲大喝之後,兩道黑黝黝粗如尾指的鋼鏈,從趙德言左、右袖內毒蛇般鑽出,鏈子頭是菱形尖錐,疾如流星的向姬博弈雙眼戳來,陰損毒辣至極點。
這對奇門兵器正是趙德言稱雄中原塞外的本領,名爲“百變菱槍”,可軟可硬、變化無窮,有鬼神莫測之機。
同一時間,一道沖天的劍光從姬博弈的側方暴起,劍光如洗,清亮如水。一劍出,彷彿捲起了漫天的風雪,磅礴浩瀚,籠罩了姬博弈的全身上下。
轉頭一看,只見是一個文質彬彬的儒服書生,白晳清秀的臉上帶着肅殺。想來就是長孫無忌了,沒有想到他居然有如此劍術,只差一步就能夠邁入宗師境界。
嘴角依然含笑,姬博弈的身體如同幻影一樣消失在原地,趙德言的菱槍和長孫無忌的長劍差點撞到一起。好不容易將各自的兵器收回,漫天的指影已經將兩人全部籠罩在內,如同劍氣滔浪,無窮無盡,無始無終。
武功稍微一籌的長孫無忌大駭之下收劍自保,卻在瞬間感覺到心口一痛,一道劍氣從他的背心刺入,震斷了他的心脈,滅絕了他的生機。
“可惡！”
見到長孫無忌一招就死在了姬博弈的手中,趙德言竟收起菱槍,一掌拍出,這一掌看似平平無奇,卻是趙德言畢生魔功精華所在。
“朱雀不垂者拒,如山高昂,頭不垂伏,如不肯受人之葬而拒之也。”
把敵手完全緊鎖籠罩,五指箕張,似緩似快,拙中見巧,變化無窮,乃趙德言壓箱底的本領“歸魂十八爪”的起手式“朱雀拒屍”。
對此,姬博弈只是同樣一掌拍出,灼熱陰寒兩種截然不同的氣勁在這一掌之中融爲一體,威震天下的不死印法讓趙德言吐血而歸。
身形如夢似幻,在空中連續幾個變向,斬殺了過來阻擋的突厥人之後,來到了趙德言的身前,又是一掌拍出。
身處絕境的趙德言眼中卻是依然平靜,就在姬博弈好奇之時,一道狂暴的刀氣漩渦憑空出現,從天而降將他籠罩在其中。
刀身寒芒爍動流轉,仿似具有靈性生命的異物神器,刀勢將周圍化成全無生機的乾旱沙漠,其刀法則時而如狂暴的大漠旋風,時而如變幻的滾動流沙。
姬博弈感覺自己好像是捲入大漠的風沙之中,在大自然的偉力之下,體內的生機開始熄滅。
“不錯的刀法,可惜不該在我面前賣弄幻術。”
口中話語閃過,白皙修長的五指併攏成掌刀,一道漆黑的電光一閃而逝,瞬間,血光乍現,狂沙風暴意境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