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千杯

貨車的後視鏡裡,陸雙寧的身影漸漸變成了一個幾不可辨的點,開車的小夥子就擡着眼問:“曼曼,你剛纔跟誰說話呢?”

於曼曼親暱地挽着簡穎凡的手,她最喜歡這樣靠着他,覺得舒服:“哦,是一個經常去福利院幫忙的姐姐,姓陸,好像來這邊找人的。”

聽到“陸”字,簡穎凡的眼神深了深。

“我一身汗,你也不嫌臭?自己坐好。”他抿了脣,不怒自威,把於曼曼推了推。

她很聽他的話,趕緊坐直了身體,不過嘴裡忍不住嘀咕:“凡哥纔不臭呢!”

“是,凡哥就連上大號都是香的!”小夥子撇撇嘴,笑着揶揄她不知羞。

於曼曼橫了他一眼:“要你管!”

可簡穎凡卻沒有心思聽他們耍嘴皮子,手肘靠着車窗,臉朝向外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經過這幾年的磨礪,不管是外表還是性格,他都已經和從前判若兩人,所有不能忍不會忍的事情,現在他全都能忍了下來,只是習慣性放在口袋的左手無力地握成拳頭,掩藏他的情緒。

他現在的心情誰也不能說誰也不能明白,不明白他剛纔裝作視而不見有多艱難。

陸雙寧,他的又又找來了。

他做夢都想抱一抱她,聽她說說話,即使什麼都不做也好,可現在他還有什麼本事這樣做?

還記得他出國那年,她來送他上飛機,哭得跟淚人似的,還孩子氣地說要躲在行李箱裡跟他走。那時他就答應過她,等她一畢業就結婚,到時候去哪裡兩人都在一起,不讓她再看到他的背影,不再分開。

承諾是霧裡花,易開易敗。

他到底什麼都沒有做到。

他不明白的是,她爲什麼會找到這裡?這麼多年,他一直藏得很好,以前認識的人,他一個都沒有再聯繫了。

在瀰漫腥味的車廂裡,簡穎凡靜默得像一株柏楊,眼神幽深,殊不知他的內心已經波瀾迭起。

趙天藍在家裡寫稿子到九點多,陸雙寧還沒有回來,她一開始也沒覺得奇怪。陸雙寧訂婚的禮服還放在這裡,儀式是定在明天中午,她本來就說還要回家裡一趟。

直到趙天藍接到陸媽媽打來的電話,問她雙寧有沒有跟她一起,爲什麼一直不接電話,趙天藍才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

趙天藍怕陸媽媽擔心,就搪塞了一個理由先安撫着,說還有些儀式前的東西要抓緊時間準備,雙寧應該跟靳以南在一起忙得沒時間接電話,等她忙完回來再讓她給家裡覆電話。

提到靳以南,陸媽媽不疑有他,立即相信了。

趙天藍不會說謊,驚得一身的冷汗,覺得愧疚之餘自己趕緊給陸雙寧撥去電話,前後十來分鐘過去,她真的是一個都沒有接。

不會真出了什麼事吧?

越想越讓人憂心,晚上一個單身女性在外,安全可是大問題。

她想起陸雙寧下午神色匆匆地離開電臺……她沒有靳以南的號碼,後來還是去陸雙寧的房間,找到她前幾天剛換下來的舊手機,幸運地在聯繫人那裡翻到了靳以南的聯繫方式。

趙天藍趕緊撥通了他的電話,一開始他大抵還在忙,沒有接,後來趙天藍一直不厭其煩地重撥。

好不容易纔聽到靳以南不緊不慢的聲音:“你好,請問是?”

“你好,我是趙天藍,打擾你了。”趙天藍也沒功夫客套,直接就問,“請問雙寧在你那邊嗎?”

“不在,怎麼這麼問?”靳以南的聲音明顯地重視起來。

趙天藍就快速把事情經過跟他說了一遍,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有些梗塞:“這可怎麼辦啊?”

“你先別急,我現在就出去找她。”靳以南繃着聲說,“可能是她忘記看手機了。”這話連他自己都不信。

她一個人,到底去了哪裡?她不像是這麼沒有交代的人,生活圈子也簡單,靳以南的心裡已經開始盤算怎麼把人找到。

他們明天就要訂婚,這事情不宜鬧大,也不好大張旗鼓地尋人,最好就是虛驚一場什麼事都沒有……雖然並非不可控,可是他從來不喜歡節外生枝。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她來得重要,如果真的必要,他會不計後果地找到她的。

趙天藍還要猶豫:“那陸媽媽那邊……”

“我知道該怎麼說。”

“那行,我想跟你一起去,我比較清楚她一般都愛去哪些地方。”

“我來接你。”

跟靳以南通話以後,趙天藍亂的心神這才稍安,又有些明白爲什麼他纔不到一年就能敲開雙寧的心,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非常靠譜,就像無所不能似的,值得信賴和依靠。

陸雙寧曾經就說過靳以南是行動派,隔着一個區,他半小時就到了陸雙寧住處樓下,見到趙天藍在路口焦急地走來走去。

靳以南響了聲喇叭,趙天藍趕緊跑了過來,一上車就說:“快,我想我知道雙寧在哪兒了,她剛纔接了我的電話,讓我不要找她,說什麼要靜一靜?我聽到那裡的聲音,很像我們以前常去的一家酒吧!”事不宜遲,她也不跟他客氣了。

聽到酒吧兩個字,靳以南就皺了眉,車子飛速發動,聲音沉沉的:“地址?”

趙天藍馬上報地方,那酒吧離這兒挺遠的,就在大學城附近,年輕人最喜歡去那裡,老闆也是她們學校畢業的師兄。

她們現在偶爾也會去玩玩,祭奠一下所謂逝去的青春。

可畢竟大家都長大了。

雖說是好友的未婚夫,可趙天藍真正跟靳以南的接觸也就幾次,覺得他挺紳士有禮的。可現在看他一言不發地開着車,面沉如水,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又覺得這應該纔是真正的他。

她突然有些擔心陸雙寧,她那樣外柔內剛的性子,能把握住這個男人嗎?

可這也輪不到她想。

他們明天就要訂婚了。

把車停在路邊,靳以南就跟着趙天藍找到了她所說的酒吧。

在門口進出的都是年輕人,不是學生就是小白領,靳以南的臉色稍微好一些,這裡的環境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一些,至少不是亂七八糟的地方。

趙天藍一進去就熟門熟路的找着人問情況,果真如她所料,陸雙寧就在這裡。

她們以前沒少泡吧,老闆對她們這幾個師弟妹都有些印象,見陸雙寧一個人,就特留意着她的情況。

趙天藍和靳以南很快就找到了在吧檯的角落歪坐着的陸雙寧,一手拿着酒瓶一手舉着酒杯,旁邊還有個男的在搭訕。

她是第一次見這樣的陸雙寧,一下子都不知道該給什麼反應,靳以南卻徑直走上前,面無表情地打發了那個搭訕的人,又去拿陸雙寧的酒瓶,動作冷靜得可怕。

趙天藍暗叫不好,趕緊快步過去,在吵雜的dj音樂裡還能聽見陸雙寧爭執的聲音:“把酒還給我!”

“跟我回去。”靳以南只有這一句話。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他也幾乎不會涉足這樣的場所。

趙天藍扶着陸雙寧的手臂,聲音更輕柔:“雙寧,你喝醉了,跟我們回去吧。”

陸雙寧呵呵地笑:“我沒醉,我很久都沒醉過了,要走你們走,我還要喝。”說着就朝吧檯的酒保招手,“再來一瓶!”

可有人比她更迅速。

靳以南拿出錢夾取了幾張鈔票放在吧檯,然後直接就把陸雙寧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雖然人多吵雜,可是他這麼一氣呵成的舉動還是聽引人關注的,好在燈光昏暗,誰也看不清誰的臉,只當是情侶間耍花腔了。

不然被有心人拍到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靳以南可不是無名小卒,作爲一個媒體人,趙天藍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

她也沒時間多想。

陸雙寧本來今晚應該好好地睡上一個美容覺,明天起來換上漂亮的禮服,再化個精緻的妝容,參加她人生中重要的訂婚儀式。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滿身酒氣,任性妄爲,任誰見到了都不能理解,都會生氣的。

靳以南的樣子看不出是否在生氣,他一直沒說過話,無論陸雙寧怎麼鬧,他都一路安靜,只是油門踩得狠。

趙天藍心有餘悸,不由得打圓場:“呃,你別怪雙寧,可能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靳以南淡淡地嗯了一聲。

不知道之前靳以南跟陸雙寧說了什麼,拽了她上車以後倒是沒有再嚷着要去喝酒了,也同樣是不說話。

這對未婚夫妻讓趙天藍很頭疼。

這麼一來一回地折騰,直到半夜纔回到了她們的住處。

陸雙寧喝得下個車也歪歪扭扭,扶着她的趙天藍都被她弄得差點摔倒,靳以南熄了火把車停好,就從趙天藍手裡接過陸雙寧,把她抱了上樓。

可能是姿勢不太溫柔的緣故,陸雙寧的腸胃在翻涌,一直拍着靳以南:“我難受,你快放我下來!”

可此時此刻的靳以南,怎麼可能聽她的?

他按捺的情緒已經到了爆發的點,若不是自制力好,只怕早就發飆了。

拍了她的臀部以下,冷聲道:“亂動什麼?”

一進門,陸雙寧得到自由,就直接奔去衛生間吐了起來,靳以南追了進去,本來地方就不大,趙天藍見陸雙寧一身狼狽,就去給她找乾淨的衣服,也要給靳以南找一條毛巾。

找東西才那麼一點時間,趙天藍人還沒出來就聽到衛生間的聲音很大,她拿着衣服毛巾趕緊跑過去。

整個人就嚇昏了。

她見到了渾身怒氣上揚的靳以南,掐着陸雙寧的胳膊,拿着花灑往她臉上一直噴,兩個人的身上都溼透了……

陸雙寧不知道是被水嗆到了還是被掐疼了,一直在叫。

趙天藍立馬回神,把東西一扔就衝上去,用力推着靳以南大聲吼:“你抓疼她了!是不是瘋了?快放手!有話好好說不知道嗎?她都喝醉了!”

後來她想起這一段,都覺得自己勇氣可嘉。

靳以南見到外人,似乎終於理智回籠,把花灑往浴缸一丟,表情似怒非怒:“喝醉了還好,你感覺讓她清醒清醒,我先回去了。”

他明明滿身狼狽,可那神情那姿態,依舊冷峻不可攀。

趙天藍也不敢再衝他嚷嚷。

他一走,空氣裡的壓力倍減。

陸雙寧沒有再叫疼,也悶聲不說話,趙天藍以爲她累了,就自己幫她脫了衣服擦乾淨身體。

在她替陸雙寧穿衣服的時候,見她的手臂都青紅了,可見靳以南方纔的力道有多大。

趙天藍心疼地給她呵氣,又不忍嘀咕:“這人怎麼這樣啊,喝個酒也犯不着發那麼大脾氣吧?”

陸雙寧搖搖頭,又張了張嘴說了一句話。

一開始趙天藍沒聽清楚。

等她聽清了,她覺得自己是出現了幻聽。

陸雙寧的聲音又沙啞又細小。

她說:“我剛纔跟他說,我不想訂婚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樣米養百樣人,每個人面對事情的方法都不同,糾結的點也不同,所以纔有各式各樣的人生,小說裡寫的人的性格也一樣,他們做的或許不對,可是那就是他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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