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對與錯

震動,停止了,彷彿清楚地傳達到耳邊的地獄宣告,不自然地中斷了,宛如冷熱交替地擠壓在喉結的那陣窒息,都不約而同地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微風,揚起沙塵,輕輕吹拂着所有人的臉頰。

他們對於突然造訪的寂靜感到訝異,並不由自主地產生疑問。

但是並沒有因此而安下心來,胸中那顆燥熱的心,卻比起剛纔更加猛烈地搖動個不停,就彷彿拽在懷中的兔子,它不斷掙扎地發出尖叫聲。

迪克斯心臟停止了跳動,他僵在了原地,原本握在手中的黑色方盒,就像某種裝置的控制器摔成了碎屑,各種複雜的零件散落了一地。

而位於迪克斯身後的巨大裝置,仍然閃耀的莊嚴而美麗的光芒,伴隨着高頻的能量擠壓,它不斷爆發出足以令時空扭曲的強大波動,流光溢彩般的波紋四散開來,並形成了一道道如海市蜃樓般的奇特景觀。

不一會兒,裝置忽然傳來一聲咔嚓地巨響,四周奔流的原力就好像受到引導似的全部匯聚爲一處,而隨着時間的不斷流逝,裝置內的核心也好像完全耗盡了能源,變成了一顆幾乎透明的結晶體。

猛烈的颶風忽然瘋狂地向外流出,而伴隨着局部的空間開裂,電光四溢,恐怖的黑色亂流席捲着整個房間,牆壁與地面承受不住巨大壓力而崩毀。

而此時,裝置核心的那顆透明結晶,如同漩渦般不斷捲起超強旋風,牽引着周圍的黑色亂流被染成了黑洞般的視界,幽深而恐怖。

而那正是時間蟲洞,裡面傳來不可思議的玄奧氣息,這些氣息流淌到現實,就彷彿兩個完全不相連的世界發生碰撞,頃刻間爆發出強大的時間波動。

“完……完成了!?”這時,忽然有人大叫了起來。

聽到這句話,周圍的人都激動不已,紛紛舉起雙手,滿臉淚花地扯着喉嚨呼喊着萬歲,不成言語的雜亂歡呼聲如高唱凱歌綻放着希望的光芒。

一路持續到剛纔的天地異變像一場騙局似的恢復沉默,如今沒有一點聲息,而直到成功的喜悅,他們每個人都亢奮地擠起那漲紅的笑臉。

而作爲裝置研究的主操作員,他就像抓起緊了手中最後的希望,拼了命似的朝迪克斯奔去“可……可以了,已經完成了!已經可以啓動了!!”

只見他面露狂喜般吶喊着,但迪克斯卻沒有反應。

只有迪克斯顯得與其他人格格不入,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笑容,甚至連一絲高興的感覺也沒有,他的內心全然被恐懼與絕望佔據。

“你們還沒有發覺嗎?……沒有時間了!”

迪克斯遺憾地搖着頭,他扭曲着臉,然後扭動了一下身體。

挪動還沒停止發抖的身軀,勉強擡起脖子來,朝着大門的方向望去,只見那裡站着一個人,他渾身都散發着一股不可捉摸的靜謐與威嚴。

樸素的銀髮,蒼色的衣服,以及衣服上銘刻地扎眼的圓形標誌。

就像過去曾在某處目睹過的慘烈光景,在夢中想象過無數次的場景,那位代表着一切無法違抗秩序的時間超越者,他將要作出嚴酷的審判。

“……完了!”迪克斯忍不住驚呼。

霎時間,迪克斯彷彿忘記了怎麼呼吸了,他用力握住喉嚨想要抑制這股突如其來的窒息感,但是,他還沒緩過神來,意識卻忽然停止了。

即便克羅索德沒有發動時間停止,迪克斯的時間卻暫停了流逝。

克羅索德一語不發地注視着他們,隨即長嘆了口氣,然後雙目一凝,原力的風暴圍繞着他起舞,有如噩夢般的壓迫感,襲捲四周。

他一臉肅穆地說道:“——聽好了!這裡的事情我都已經得知了,所有人舉起雙手!希望你們不要做任何反抗,這樣……我還能夠從輕處理!”

聽完,一個個人都鐵青着臉,一點一點地向後退去。

呼,風聲不斷響起,宛如無數把利刃輕輕摩擦着心臟,雖然談不上有多痛,但是那種疼痛卻是長久的,宛如煎熬般一直迴盪在腦海深處。

迪克斯緊咬着牙,努力地打破封閉了時間,他面朝着克羅索德。

“你在這裡,也就代表……洛婭失敗了嗎!?”

克羅索德面色冷漠地點了點頭“沒錯,你們指望依靠她就能夠讓你們免於制裁?不,在這世上,無論誰犯了錯,也無論那個人的實力有多強,她都要爲了她的行爲而付出代價,而你們也要受到相應的懲罰!”

說完,克羅索德擡起頭,看向已經在啓動狀態的【跨時空傳送機】不斷爆發出洶涌的時間原力,而裝置的底部已經形成了時間蟲洞。

伴隨着閃光與噼裡啪啦地爆響聲,從時間蟲洞噴涌出的能量足以造成四周的立場坍塌,甚至令讓接觸到一定範圍內的事物產生了劇烈影響。

於是,不由分說的,克羅索德毫不遲疑地伸出了手。

克羅索德的手心凝聚着極爲明亮的光芒,並釋放出威壓撲向四周。

看到這一幕後,所有人都紛紛阻擋在他的面前。

“不會讓你破壞裝置的,我們的希望……都已經寄託在這上面了!”

克羅索德輕輕搖了頭“不,用不着破壞!”

說完,他深吸了一口氣,在過了沒多久的時間,異變突然發生了。

只見盤旋在【跨時空傳送機】上的浩蕩的時間之力,不再集聚在一起,就像受到不可抗力似的分散了,然後朝向克羅索德的手心奔流而去。

裝置內含的時間之力都被克羅索德所吸收,失去了這股龐大的時間之力後,便無法產生足夠大的力量來使時空逆流,因此,裝置的運轉也會中斷,而剛纔那被強行打開的時間蟲洞也不斷變小、消失。

“你……你到底幹了什麼?!!”

衆人齊齊望向那裡,只見裝置像熄了火似的驟然停止,還像漏了電的機器發出嘎吱嘎吱的劇烈噪音,然後徹底停滯下來,帶給他們的只是死寂般的沉靜。

“這個裝置太過於危險,不能用於你們滿足私慾,我知道你們都受盡了生離死別之苦,期望讓他們復活,我也能夠理解,但是生命無常,既然他們早已離去,就讓他們安息吧,請你們放下過去,不要執着於不可違的東西!”

“是啊,您說的對,您說的都是最正確的,偉大的超越者,自然要以整個世界的安危爲己任,自然不會關心我們這些普通人會怎麼樣!!”

衆人一個個面色瘋狂而扭曲,無數雙熾熱的目光緊緊地瞪住克羅索德,他們毫不掩飾心中的憤怒和憎恨,滿腔怒火彷彿要翻涌而出。

而就在這時候,一個人突然站了出來,只見他滿臉的肌肉縱橫,不斷爆開青筋,他就像發了瘋的惡魔般指着克羅索德大叫了起來。

“——他!是他,他是時間超越者,他的身上也有時間之力,只要能夠奪走那傢伙身上的時間之力,裝置就還有可能重新啓動!!”

他的這句話頓時得到了響應,大羣人虎視眈眈地邁開腳步,朝克羅索德一步步逼來,卻全然忘記了雙方難以形容的實力差距。

“你們還打算抵抗嗎,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隨着克羅索德話語落下,周圍的人卻沒有絲毫退讓,他們堅決地瞪着克羅索德,每個人的眼裡都閃着狂人一樣的光,彷彿失去了理性一般。

“搶過來……快搶過來!!快把時間之力搶過來!!”

他們口齒不清地叫喚着,目光堅定又有些呆滯,在那唯一的希望誘導下,他們便足以奮不顧身,這份執着彷彿要比自己的生命還要強烈。

迪克斯猛地擡起頭,他也走向了克羅索德,手中還拿着一把劍。

“迪克斯大人,這是我們最後機會,我們一定要……”

那人的話還沒說完,迪克斯忽然擡了擡手,示意他安靜。

“你也要抵抗嗎?不過……抵抗只會加深你們的罪行!”

迪克斯眼神畏縮地看着克羅索德,隨着他顫慄的心跳與呼吸聲打着不協調的節奏,然後喘着粗氣問:“非這樣不可嗎,你非要斷了我們的生路?”

“非這樣不可,我也無能爲力!”

“……是嗎?”迪克斯仰着頭,露出一陣苦笑。

此時,迪克斯的眼角忽然流出兩滴清淚,就好像晨曦的露珠一般,閃爍着動人的亮光,並飽含着他對一切美好事物的熱情和幻想。

淚水將雙眼打溼,並漸漸變得朦朧了起來,迪克斯卻好像看到幻覺似的,那些如夢虛幻的場景,是迪克斯與他已故的妻女重逢的場面,就像一場真實的美夢一般,映射到他那雙充滿渴望的灰褐色眸子中去。

但是,迪克斯很快回歸了現實,他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克羅索德,強烈的虛脫感讓他覺得與現實如此隔離,剎那間絕望又無力。

緊接着,迪克斯悲憤地吼叫道:“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你們都離我遠去了,連一絲彌補的機會都不留給我,那麼……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說完,迪克斯用雙手緊握起手中的劍,然而,那是個極爲怪異的舉劍姿勢,重心朝斜下方,彷彿這把劍並不是往前揮,而是朝後揮一樣。

儘管如此,克羅索德還是警惕地作出了防備,隨即,目光流轉,他顫抖地抽搐着臉,呆滯的瞳孔中滿是駭然“等……等一下!”

只見迪克斯毫不遲疑地,將那把鋒利的劍揮向了自己的脖子。

劍鋒輕易地劃破了他的喉嚨,並帶起風身旁慘烈的嚎叫聲。

鮮血立刻從喉嚨裡瘋狂噴涌,大片的猩稠漿液飛灑到半空。

迪克斯迷離的眼神不斷潰散,在那一瞬間劇烈收縮爲了一點,緊接着,最終彷彿是失去了色彩的天空一般,所有的焦距與生機逐漸消失殆盡。

在那片血紅的光景中,迪克斯的身體緩緩倒在血泊中,宛如被摧殘的玫瑰,悽靜的綻放着,最後,銘刻在臉上的只有那深深的愧疚和遺恨。

“迪克斯大人!!!”衆人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聲,發瘋似地向着倒在血泊中的迪克斯奔跑過去,不斷搖動着他逐漸死去的身體,但沒有絲毫迴應。

接着,又有不少人跟隨着迪克斯慷慨就義,在被磨滅了希望之後,再也沒有任何生存的慾望,他們拿起手裡的利劍,紛紛刺破了喉嚨。

“你……你們!!?”

看着那片令人恐懼的場景,克羅索德的內心就彷彿被撕裂了一般,豆大的汗珠順着他的臉頰直流而下,身子更是霎那間涼了一大截。

他顫抖地怔在原地,話也說不出,動也不動不了,看着那被鮮血染紅的地板,以及不斷增多的屍體,克羅索德頓時萬念俱灰。

很快,周圍除了他以外已經沒有活的人了,彷彿可以擰出血來的濃濃血腥味包圍着他,看着他們自殺時絕望,恐懼,痛苦的表情,克羅索德便感覺自己的心也被什麼刺穿,一刀又一刀將他的心刺痛的傷痕累累,鮮血淋淋。

克羅索德跪了下來,一臉地悲痛欲絕,他的心靈受到沉重的衝擊,那目光,彷彿是沉沉夜色中掠過了轉瞬即逝的流星,然後不禁流出淚來。

“請告訴我……索頓大人,我……做錯了嗎?”

————

“話說回來,你們……到底要待到什麼時候?”

洛嵐吊起了眼角,不耐煩地盯着依然守在沉眠的洛婭身邊前的三人,她忍不住催促道:“別繼續待在這裡了,快點回去吧?”

然後,她又緊緊盯着伊米爾“你也,跟着他們……回去吧!”

“我……”

這時候,安塞爾卻有些魂不守舍,目光慘淡地凝望着洛婭那張沉睡蒼白的面頰,她的眉頭越皺越緊,沒有一絲氣力地答道:“回……回哪?”

“我怎麼會知道?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可是,洛婭她……”

“輪不到你們來管!”洛嵐冷冷地瞪了安塞爾一眼“我會照顧好洛婭,她跟你們的相遇也不過是生命的一個小小插曲,所以……忘了她吧!”

“忘了她?”

“沒錯,這是爲了你們好,別在她身上下太多功夫,你們耗不起,你們可以把她當作朋友,但是別去探究她,那傢伙……不是人爲可以掌控的怪物!”

“你說洛婭是……怪物?”

洛嵐冷酷地點頭“沒錯呢,而且她是真正的怪物,所謂的怪物不代表是否兇殘,而是具有理性或非理性的特殊存在,那傢伙……是其中的異類,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一個一直活着他人的世界中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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